常沙。
    這座曾經的娛樂之都，如今隻剩下死寂。
    濃厚的屍霧，像一塊肮髒的灰色幕布，籠罩著城市的每一寸天空，連陽光都無法穿透。
    數以千萬計的變異體，如同一片無邊無際的灰色海洋，在斷壁殘垣間漫無目的地遊蕩。它們的嘶吼匯聚成一種持續不斷的，令人心悸的背景噪音，仿佛是這座死亡之城最後的呻吟。
    然而，在這片死寂的土地之下，城市的地下深處，卻是另一番景象。
    一座規模龐大到超乎想象的秘密實驗室內，燈火通明。
    冰冷的白熾燈光，照亮了每一條光潔如鏡的金屬走廊，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與某種未知化學試劑混合的刺鼻氣味。
    身穿白色無菌防護服的研究人員，行色匆匆，他們的臉上，大多帶著一種病態的狂熱，或是深藏的恐懼。
    “A區的‘暴君’胚胎，活性下降了三個百分點，立刻調整營養液配比！”
    “C區，‘潛行者’的神經連接測試報告出來沒有？威廉博士在等！”
    “快！把那批失敗品處理掉，別讓博士看到它們，他會不高興的。”
    對話聲在走廊裏此起彼伏，緊張而高效，像一個精密運轉的巨大蟻巢。
    實驗室的核心區域，是一個巨大的環形大廳。
    數十個高達數米的巨型培養槽，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大廳中央。墨綠色的液體中，浸泡著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實驗體。
    有的，是體型膨脹了數倍的“巨錘”，肌肉纖維如同鋼鐵纜繩般盤結。
    有的，是肋生雙翼，利爪閃爍著金屬寒光的“利爪”強化版。
    更多的，則是一些前所未見的，融合了多種變異體特征的全新扭曲造物，它們在液體中偶爾抽搐，展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生命力。
    大廳的最高層，一間獨立的觀察室內。
    首席研究員，威廉博士，正透過巨大的單向玻璃，冷漠地注視著下方的一切。他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白人，金絲眼鏡背後，是一雙毫無情感波動的藍色眼睛。
    他的目光，此刻聚焦在一塊獨立的監控屏幕上。
    屏幕裏，是一間全白色的高強度隔離室。
    兩名年輕的研究員，正與一隻被束縛在椅子上的喪屍溝通。
    那隻喪屍與外麵遊蕩的普通貨色截然不同。它的眼神，不再是渾濁與瘋狂，反而透著一絲……茫然的清明。
    不久前，它剛剛被注射了最新一代的“啟蒙9號”試劑。
    “抬起你的左手。”其中一名戴著黑框眼鏡的研究員，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興奮。
    喪屍遲疑了一下，布滿屍斑的左手，竟然真的緩緩抬了起來。
    “天呐……它做到了……”另一名女研究員，捂住了嘴，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很好。”黑框眼鏡的研究員深吸一口氣，繼續下達指令。
    “看著我，點頭。”
    喪屍渾濁的眼球，艱難地轉動，最終聚焦在他的臉上，然後，僵硬地，點了點頭。
    “成功了……我們真的成功了！”女研究員激動地抱住了同伴。
    他們似乎看到了人類戰勝病毒的曙光，看到了恢複理智，重建文明的希望。
    觀察室內，威廉博士的嘴角，卻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按下了通訊器。
    “打開束縛裝置。”
    冰冷的聲音，通過擴音器，清晰地傳到隔離室內。
    兩名研究員的歡呼，戛然而止。
    “威廉博士？”黑框眼鏡的研究員臉色一變。
    “實驗體的生命體征還不穩定，現在解除束縛，太危險了！”
    “我是在下達命令，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威廉博士的聲音裏，不帶一絲溫度。
    “馬上執行。”
    女研究員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她看著那隻喪屍，雖然它此刻看起來很平靜，但那種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懼，讓她渾身發冷。
    “博士，請您三思！數據已經足夠證明‘啟蒙9號’的有效性了，我們沒有必要冒這個風險！”
    “風險？”威廉博士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
    “科學的進步，從來都伴隨著風險。或者說，你們的生命，比我的研究成果更重要？”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熄了兩人心中最後一點幻想。
    在威廉博士眼中，他們和籠子裏的實驗體，或許並無不同。
    黑框眼鏡的研究員，咬了咬牙，懷著一種赴死般的悲壯，走上前，顫抖著手，在控製麵板上輸入了解除指令。
    【滋——】
    束縛喪屍的電磁鎖扣，應聲彈開。
    隔離室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兩名研究員，緊張地看著那隻喪屍，冷汗浸濕了他們的後背。
    喪屍緩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它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發出了骨骼摩擦的“哢哢”聲。
    它看著自己的雙手，眼神裏的茫然，似乎更濃了。
    “感覺……怎麽樣？”黑框眼鏡的研究員，鼓起勇氣，試探性地問道。
    喪屍抬起頭，看向他，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麽，卻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嘶吼。
    但是，它沒有攻擊。
    它隻是站在原地，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看到這一幕，兩名研究員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了下來。
    “它沒有失控……”女研究員喜極而泣。
    “我們做到了！我們真的做到了！”黑框眼鏡的研究員，一把抱住她，激動地大喊。
    他們沉浸在成功的狂喜中，沒有注意到，那隻喪屍的身體，開始出現了極其細微的顫抖。
    它的皮膚下，仿佛有無數的蟲子在蠕動。
    眼神中剛剛浮現的那一絲清明，正在被一種更加原始，更加狂暴的血色所吞噬。
    【嗬……嗬嗬……】
    它的喉嚨裏，發出了不屬於人類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吼。
    “不好！”黑框眼鏡的研究員終於察覺到了異樣，他猛地推開女研究員，轉身就向隔離室的大門衝去。
    然而，已經晚了。
    一道黑影，瞬間撲到了他的後背上。
    【噗嗤！】
    利齒撕開防護服與血肉的聲音，在純白色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啊——！”
    淒厲的慘叫，響徹了整個隔離室。
    女研究員嚇得癱倒在地，臉上滿是鮮血與絕望。她手腳並用地爬向大門，瘋狂地拍打著那扇冰冷的合金門。
    “開門！開門啊！救命！”
    然而，門上的紅色警示燈，早已亮起。
    【已鎖定】
    觀察室內，威廉博士麵無表情地看著監控屏幕裏那場血腥的屠殺。
    他扶了扶金絲眼鏡，打開了手邊的記錄儀，用他那平穩到令人發指的語調，開始記錄。
    “‘啟蒙9號’試劑，三期臨床實驗記錄。”
    “實驗體137號，在解除物理束縛後，表現出12秒的穩定狀態。”
    “隨後，因無法承受高階思維與病毒本能的劇烈衝突，導致神經係統崩潰，進入不可逆的狂暴化狀態。”
    “攻擊性，反應速度，力量，均比未注射前提升約百分之三十。初步證明，試劑在激發大腦潛能的同時，也強化了其物理機能。”
    “研究員李維和張蘭，為本次實驗，提供了寶貴的，近距離觀察感染全過程的數據。”
    “結論：單純的神經喚醒，是一條死路。或許，我們應該嚐試，保留它的智慧，但徹底抹除它的人性。”
    他平靜地記錄著，仿佛那不是兩條鮮活生命的逝去，而隻是一組冰冷的數據。
    就在這時，觀察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一名穿著黑色作戰服，神情肅穆的安保隊長走了進來，他甚至沒有看一眼屏幕上的慘狀。
    “威廉博士。”
    “什麽事？”威廉博士關閉了記錄儀，頭也不回地問。
    安保隊長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
    “剛剛收到情報。”
    “我們布置在哨關外圍的監控節點，全部失效了。”
    威廉博士終於轉過身，鏡片後的藍色眼眸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厲色。
    “說重點。”
    “哨關，陷落了。”安保隊長沉聲道。
    “一股番號未知的軍隊，從南邊過來，隻用了不到兩天時間，就幾乎肅清了城內超過兩百萬的感染體。”
    “他們的推進速度……快得不合常理。”
    整個觀察室，陷入了沉默。
    威廉博士緩緩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視著下方那些在培養槽中沉睡的“傑作”。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玻璃上，輕輕敲擊著。
    那座被他們視為囊中之物，作為重要“兵源地”的城市，竟然就這麽沒了。
    更重要的是，一支能如此輕易碾碎兩百萬屍潮的軍隊，出現在了他的地盤上。
    這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未知番號的軍隊……”
    威廉博士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現，隻是這一次，帶上了一絲森然的殺意。
    “有點意思。”
    “看來，有一些不知死活的老鼠，闖進了神的狩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