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看著林天那張被歲月與風霜鐫刻過的臉，他沒有因為這句讚譽而有任何動搖。
    他的回答，依舊平靜得像昆侖山上亙古不化的冰雪。
    “了不起的，是堅守在這裏的你們。”
    “林司令，總司令在製定‘西進’計劃時，考慮的不僅僅是拔除這三座敵軍要塞。”
    林天身體微微一震。
    聶雲的手指在空氣中輕輕劃過，仿佛那裏有一張無形的地圖。
    “在我們向這裏發動總攻的同時，曙光第一師與第二師，由高明師長和衛東師長率領，已經從南線迂回，直插雲南邊境。”
    “孫彥師長的第四混編師，與總司令部直屬的深淵鐵壁師，則會前往南寧，在邊境構築起防線。”
    他的話語，清晰而冷靜，卻在林天、周濤、王海等人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已經不是一場局部戰役了。
    這是一場以整個西部，乃至西南邊境為棋盤的，宏偉的戰略布局。
    在他們血戰昆侖的時候，另一支龐大的，他們聞所未聞的軍隊，早已在千裏之外，為整個華夏的南疆，鑄起了一道新的長城。
    “邊境……”
    王海的嘴唇蠕動著，他想起了那些關於境外勢力蠢蠢欲動的，斷斷續續的情報。
    那是懸在他們頭頂的另一把利劍。
    “無憂。”
    聶雲給出了最肯定的回答。
    “總司令說過，華夏的土地，一寸都不能再丟。”
    “任何敢於越線的豺狼，都會被新鑄的鋼鐵長城，撞得粉身碎骨。”
    周濤的獨眼，死死地盯著聶雲，這個年輕得過分的集團軍司令。
    他心中的震撼，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良久，他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那我們呢？”
    “我們這支殘兵敗將，接下來該幹什麽？”
    他的語氣裏，帶著一絲老兵特有的，不甘的倔強。
    他們是雪山雄獅，不是需要被保護的羔羊。
    這個問題，讓喧鬧的雪原，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西部戰區的士兵，都停下了動作，看向了林天，也看向了聶雲。
    這是關於番號，關於尊嚴的問題。
    林天沒有說話，但他站得筆直的身體，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聶雲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屬於年輕人的，溫和的笑意。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林司令，周副司令。”
    “我今年二十八歲。”
    “李闖師長，二十五歲。”
    “我們這群人裏，年紀最大的林震天師長，也才四十七歲。”
    他頓了頓，環視了一圈林天身後那些臉上刻滿滄桑的老兵。
    “論資曆，論軍功，論在戰場上流過的血。”
    “我們這群人，在你們麵前，都是雛鷹。”
    “而你們，是真正的雄獅。”
    這番話，讓所有西部戰區的老兵，都不自覺地挺起了胸膛。
    “總司令的命令很明確。”
    聶雲的語氣，重新變得鄭重。
    “他讓我告訴各位，華夏不會忘記任何一位英雄。”
    “雪山之巔的堅守，本身就是一座不朽的豐碑。”
    “所以，我不會用一套冰冷的規章製度，來對待剛剛從地獄裏殺出來的功臣。”
    他轉向林天，身體微微前傾，這是一個晚輩對前輩才會有的姿態。
    “林司令，從現在起，西部戰區的所有殘存部隊，將統一整編。”
    “番號，就叫‘昆侖’。”
    “您，就是這支新部隊的，第一任司令。”
    “我們將為您提供全套的，最新的裝備，從單兵外骨骼，到99A改主戰坦克，再到04B步戰車。”
    “而您和您的部隊，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戰鬥。”
    “是休整。”
    “是回家。”
    林天徹底愣住了。
    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
    被收編，被打散，甚至是被邊緣化。
    但他從未想過，會是這樣一種結果。
    保留番號，保留建製，甚至保留他的指揮權。
    對方給予的，不是同情，不是憐憫。
    是尊重。
    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對英雄的，最高規格的尊重。
    “這……這不合規矩！”
    王海參謀長下意識地反駁道。
    “我們……我們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西部戰區了，我們的編製……”
    “規矩，是用來守護家園的，不是用來束縛英雄的。”
    一旁的李闖，這個好戰的年輕人，此刻卻咧嘴一笑，說出了一句讓所有老兵都心頭一暖的話。
    “總司令說了，誰他娘的要是敢跟昆侖的英雄們擺官架子，講什麽狗屁規矩，就讓我第一個削他！”
    這句粗俗，卻又無比真誠的話，瞬間衝散了現場最後一絲隔閡與拘謹。
    “哈哈哈哈！”
    周濤再次放聲大笑。
    “好小子！這話我愛聽！”
    他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李闖的肩膀。
    “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們這幫小娃娃，跟老哥說，老哥帶人幫你削他！”
    “那可說定了！”
    李闖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己。
    林天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著自己那些身經百戰的部下，與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迅速地打成一片。
    他感覺，那根在心裏緊繃了數月的弦，終於徹底鬆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名穿著後勤部外骨骼的軍官，快步跑了過來。
    “報告各位師長！報告林司令！”
    “醫療方艙已全部展開！高能營養餐已經備好！足夠一萬人份！”
    “總司令命令，務必讓每一位西部戰區的兄弟，在今天，洗上一個熱水澡，吃上一頓飽飯！”
    熱水澡。
    飽飯。
    這兩個最樸素的詞語，卻像兩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每一名西部戰區士兵的心上。
    他們的眼眶，再一次紅了。
    一名年輕的戰士，看著不遠處那輛正在冒著熱氣的炊事車，聞著空氣中飄來的肉香，嘴唇顫抖著，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的哭聲，像一個信號。
    越來越多的士兵，這些在槍林彈雨中沒有倒下的鐵漢，此刻卻在溫暖的食物香氣麵前，徹底崩潰。
    他們哭著，笑著，將所有的委屈與痛苦，都發泄了出來。
    聶雲沒有阻止。
    李闖也沒有。
    所有來自新時代軍隊的年輕士兵，都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們看著這些前輩身上那破爛的軍裝，看著他們那瘦得脫了相的臉頰，看著他們手中那些老舊到可以進博物館的武器。
    他們才真正理解了，“堅守”這兩個字，背後是何等殘酷的代價。
    也更加理解了，總司令為何要用最高規格的禮遇，來迎接這支孤軍。
    林天轉過身，看著自己那些正在宣泄情緒的兵。
    他沒有製止。
    他隻是緩緩抬起手，對著聶雲，對著他身後所有的將領，敬了一個無比鄭重的軍禮。
    “我代表西部戰區，不，我代表昆侖部隊，全體將士。”
    “感謝總司令。”
    “感謝各位兄弟。”
    聶雲與他身後的所有將領，齊刷刷地立正，回禮。
    風雪之中，兩代軍人，完成了信念的交接。
    “命令。”
    林天放下手，他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屬於“昆侖”司令的威嚴。
    “全員，聽從友軍安排。”
    “休整！”
    “是！”
    山呼海嘯般的回應，響徹了整個昆侖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