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老丁小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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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期沒忍住翻起白眼,伸出食指驚訝地指向河裏的重型機車,再轉回來指向他自己。嘴角抽搐道:“你還不如訛我錢呢?”
    “我這小身板,你看看是能幫你拎還是能幫你扛?”
    “大哥,你沒事兒吧,我已經不計較你害我落水了,現在你還沒完了是吧?”
    吳期一頓輸出,強有力的字句跟倒豆子似的嘚啵嘚一下子全部跑出來,說完他咽了咽口水,回憶方才說的話,倍感震驚,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說這麽多話。
    老丁卻扣住他的肩膀,不讓吳期離開。
    “小兄弟,幫幫忙。”
    吳期認真地看向他,試圖從老丁臉上找出戲謔的破綻,論體格,老丁一身腱子肉,可比他這個小身板強多了,最起碼約等於兩個他。而且他的大腿,還沒老丁的胳膊粗。
    吳期用力地掙紮,試圖甩開老丁的桎梏。
    “你讓我在旁邊給你加油可以,讓我下水幫你拉車,也行,但保不齊我會掉進去,到時候你是救車,還是救人?”
    “你可想好。”
    吳期眉毛上挑,好整以暇地看著老丁。
    老丁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低沉。
    “不用你親自下去,你就站在岸上,幫我盯著繩子,以防脫落,我自己下去。”老丁說著開始解腰間的皮帶,吳期頓時一個激靈,連連後跳兩步。
    “你……怎麽回事?我不答應,你要抽我是吧?”
    鋥亮的黑色牛皮腰帶,在路燈的襯托下,顯出細膩的光澤,老丁輕笑著搖頭,“你們這年齡的小孩兒,腦袋瓜裏成天都在想什麽?”他把腰帶的一端纏在掌心,末端綁著一條很長的繩子,吳期瞪大了眼睛,難以相信這玩意兒是從老丁褲腰解下來的,還有一點,這看似輕薄的小破繩子,韌度有那麽高嗎,別跟麵條一樣,一扯就斷。
    老丁扭頭看向四周,一塊突出的石碑映入他的眼簾,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把掌心一端的皮帶打了活扣,套在石碑上麵,隨後高聲喊來吳期,“小孩兒,過來!”
    吳期不情願地走過去,不到十米的距離,一路走得磨磨蹭蹭,他站定在石碑旁邊,趾高氣昂地腦袋瞥向側邊,雙臂交叉,“行了吧。”
    “嗯。你在這兒看著,注意別讓繩子滑落,要是有鬆動跡象,你就立馬叫我。”
    吳期默不作聲地點頭,幅度輕微,老丁沒注意,隻好又問一遍,“咱說好了啊,繩子要是鬆了,你就得把翠花賠我。”
    聽到威脅,吳期立馬咧嘴揮拳,“你不講誠信!你就是坑我!”
    “早回答不就好了。”
    老丁邊說邊往河裏去,聲音從河水中傳來,“小孩兒,你把繩子盯緊了。”
    吳期撇嘴,鬱悶地拉長音,“知——道——了……”
    翠花是老丁給他的愛車起的名字,每每跟車隊騎行的時候,車隊的新人都會好奇地看向他和翠花,察覺到探究的視線,老丁抬起頭,“怎麽了?”
    新人笑著問,“丁哥,我看你這眼神,有點過於繾綣了。”
    旁邊的人搭話,“那哪兒是繾綣,分明是曖昧。丁哥這眼神,看狗都深情。”
    老丁撫摸著機身油箱,讚許地點頭,“這台翠花,可是跟我十多年了,風裏雨裏,來去無阻。”所以無論機車出現什麽故障,老丁都會不惜一切代價把它修好,他是戀舊的人,甭管對人還是對物,皆是如此。
    河水的深度隻到老丁的大腿,他就著遠處的路燈和頭頂的月光,謹慎地踩著河底濕滑的河卵石前進,將才翠花飛一般的衝刺,車頭紮進靠近河中央的位置,下麵滿是細膩裹腳的淤泥,越往裏麵走,邁步越艱難。
    吳期靠著石碑,逐漸看到老丁的身影在他眼中變成模糊的小點,眯起雙眼仔細查看,也隻能看到河裏有東西,模糊的身影在晃動。
    “喂,你沒事兒吧?”
    老丁沒回應,正一門心思倒騰機車,一手抓住車把,一手拉住車頭的擋泥板,每一次行動,皆是用力不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前車軲轆從泥裏拔出來。
    還沒等他高興,扭頭就看到吳期淌水向他靠近,嘩啦嘩啦的水聲,穿透耳膜。夜裏的水溫下降,盡管是夏天,依舊拔涼得厲害。對老丁而言,水位及他的大腿,還能行動自如,但對於蘿卜頭吳期來說,淌進河中央,和尋死沒什麽兩樣。
    老丁一把薅住吳期的衣領,扭著眉頭嗬斥,“讓你在岸上看繩子,你現在下來幹什麽?”
    吳期心想,總不能說害怕你被淹死吧。他挺起胸膛,“我看看你咋樣了,要是被水鬼吞了,我立馬就跑,省得在岸上浪費時間。”
    “嘿!你小子!”
    老丁扽過吳期一隻手,示意他抓住繩子,剛才老丁下來,就把皮帶末端的繩子,摸黑係在了車軲轆上麵,這下車軲轆被拔出來了,車子也就好辦了。
    “用力,往岸上拽。”
    吳期兩手好似拔河,齜牙咧嘴地配合老丁行動。
    老丁在他後方,穩住車頭,並借著繩子拖拽的力量,一寸一寸地緩慢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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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移穹頂,倆人渾身濕漉漉得把翠花拖拽上岸。乍眼矚目的金紋黑漆車身,現下坑坑窪窪。
    老丁打電話叫來拖車,等待的時間裏,吳期不想走了。他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地上,好奇地看向老丁和他的愛車,手指從輕韌的拖車繩撫過,“這東西是什麽做的?這麽結實?”拉力強還輕薄,纏在老丁的腰上不知多少圈,一點也不顯臃腫。
    老丁下巴微抬,把繩子快速收攏捆成一團,“喜歡?送你。”
    “當是我給你的賠罪禮物。”
    吳期眼睛發亮,堪比夏日的太陽,灼灼燃燒。
    “真噠?”這可是個寶貝,他沒多少見識,滿腦子充斥著這玩意兒鐵定是個好東西,當即愛不釋手,吳期拿著繩團看了又看,眼神警惕地斜了老丁一眼,“你不會再要回去吧?”
    老丁仰頭大笑,“當然……”提心吊膽的轉折,“你猜?”
    吳期立馬把繩團塞進褲子口袋,“送出去的東西,沒有要回去的道理。”
    “這種事情我做為小學生都懂,你身為大人,要言而有信。”吳期說完抿嘴,重新說道,“我這個初中生都懂,你不要言而無信。”
    老丁點點頭,雙手插在胯間,“嗯,語文不錯,成語用得也好。”
    吳期惱羞成怒,“切!”他扭過頭去,不再搭理老丁。
    拖車在半個小時後到達,司機和裝車師傅,儼然經常和老丁打交道,“你家翠花,今天損失有點兒嚴重啊。”
    司機吐出煙圈,手指夾著煙指向機車。
    “這次恐怕不好修了。”
    老丁大方地說,“沒事兒,你盡力,我盡錢,實在修不好也沒關係。畢竟十幾年了,修修補補,是該歇歇了。”
    司機黑皴皴的臉堆起笑容,“行,拉去我的車行,我盡全力給你家翠花恢複原貌,爭取讓它再陪你久點。”
    “謝了。”
    “坐我車一塊走?”
    老丁擺手拒絕,“你們走吧。”他向吳期的方向努嘴,司機這才看到前邊三米處還有個小人兒,“喲,撿了個蘿卜啊?”
    吳期從司機和老丁對話時,就開始豎起耳朵偷聽,現在聽到兩人說起他,還說他是蘿卜,本來他上學時因為發育緩慢,個頭不高,被不少同學刻意疏離過,他已經習以為常,用麻木代替傷心。現在不知哪根筋重新接上了,吳期倏地一下跑到司機麵前,抬起頭一字一句道,“我不是蘿卜,我會長高的!長得會比你們都高。”
    司機拿煙的手錯愕了,即將抽完的香煙隨著他的手指鬆動,落在地麵。幾秒過後,充滿煙味的手摸向吳期的毛寸,“行,有出息。”
    他向老丁告別,“翠花修好了我再聯係你。”
    機車被繩子固定在車鬥的架子中間,揚長而去。吳期傲嬌地不搭理老丁,快速朝橋上跑去。
    老丁身形魁梧,常年遠騎、健身,輕鬆快走幾步,立馬攆上吳期。
    “你家住哪兒?我打車送你回去。”
    吳期生硬地拒絕,“不用,我自己走。”
    “現在已經十點多了,你自己走我不放心,萬一遇到坑蒙拐騙的呢,萬一遇到人販子呢,萬一遇到燒殺搶劫的呢?”
    吳期被老丁說的三個萬一,嚇得臉色微變,他本來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但這條路的左側正在修理,兩旁栽滿高大的樹木,現下除了他們兩個,沒有其他活物的影子。
    他煩死老丁了,“你是個人販子吧?”
    “對,我打車抓你,行了吧。”
    吳期氣鼓鼓地跟老丁上車,報了家門口不遠處的便利店位置,坐在後座閉眼假寐。老丁坐在左邊,倆人中間隔開,車窗降下,臨河的冷風悉數吹進車內,惹得吳期連打噴嚏。他全身上下被河水浸了兩遍,能撐到現在,完全是靠他身體素質好,吳期正這麽想著,聽到老丁讓司機停車,幾分鍾後老丁回到車裏。
    “你拿著擦擦。”
    “咱倆這也算認識了,交個朋友?”
    吳期接過浴巾,擦幹頭發,把浴巾披在身上,看著朝他遞來的手掌,啪地一下,吳期和老丁來了個自認為很男人的儀式,“十三中準初一生,吳期。”
    老丁勾起嘴角,“青花路重機騎手,老丁。”
    倆人自我介紹完,吳期內心的不爽立時煙消雲散,也是在這個夜晚,他和之前唯唯諾諾的蘿卜頭,徹底劃清界限。
    老丁帶他認識了很多新鮮事物,帶他來到全新的世界,在老丁的世界裏,隻有騎行,他偶爾跟車隊,多數是自己一人,曾經自駕318,在跟吳期訴說曾經領略的美景時,吳期除了震撼還是震撼,少年的認知在老丁的口述下,綻開絢麗的芍藥花。
    每一件他不曾知曉未曾經曆的事,都成為芍藥花瓣,一層層地盛放,合攏,駐紮心間。
    吳期有時候放假,會坐在老丁的苔花號後座,感受風馳電掣的刺激。
    翠花最終隻修好了外形,裏麵的零件到了壽終正寢的年紀,被老丁一一妥善放在他的工作室收藏,而翠花也擺在工作室的入門大廳,照舊是金紋黑漆的配色,特別設計的打光,仿佛它依舊在發光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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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花結束了它的陪伴,老丁重新挑選了一輛新車,給它起名苔花。
    吳期覺得好無語,說出去誰會信,誰家彪形狂野又滿背紋身的絡腮胡男人,會給愛車起花名。
    “你為啥叫它苔花?”
    “你猜。”
    吳期嫌惡地籲氣,“那你為啥給之前的車叫翠花?”他站在老丁麵前,“還是我猜?”
    老丁搖頭,“當時買完翠花,我腦子裏不知為啥,出現一句翠花上酸菜。”
    吳期表情癡呆,“啊?”大哥你玩我呢?
    “那它怎麽不叫酸菜?”
    老丁說得理所當然,“酸菜的歸屬是道明寺,我又不是。”
    “人家那是杉菜,什麽酸菜?”吳期吐槽。
    一晃多年過去,老丁有些騎不動了,去戶外闖蕩撒野的心逐漸收攏,變成偏安一隅圖個安穩。
    “你報考的哪所大學?”
    吳期聳肩,“還不確定。”他仰天長歎,“哎,報啥好啊……”
    “你預估能考多少分?”吳期皺眉,“不確定。”
    “那你平時呢,月考?模擬?”
    “550分上下吧。”
    老丁也沒好意見,吳期突然問道,“你上的哪所大學啊?”
    “警官學院。”
    吳期眼珠差點掉下來,“你耍我?”
    “你這人,就是有偏見。刻板印象不得行啊,孩子。”
    老丁給他看手機裏的照片,多年前的畢業照,老丁一臉青蔥的笑臉,和朋友們摟肩大笑。
    “你怎麽不當警察啊?多厲害。”
    老丁一反常態的沉默,他嘴角下行,眉眼爬進悲傷,朋友犧牲的畫麵,多年已過,依舊那麽清晰。
    “小丁,快跑!跑啊!”那場鏖戰,他成為唯一活下來的警務人員,代價是失去所有兄弟,和一條腿。當他帶領支援來到現場時,已經槍林彈絕,一地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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