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三位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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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一路疾馳,薛正文秉著一張陳槐熟悉的麵孔,先前第一次見他的印象全然浮於水麵,當時便覺得這人是個不好招惹的,餘千歲見他對胖和尚好奇,還有意幫他引薦。
    沒想到當時的拒絕變成了如今的回旋鏢,現在他身邊沒有同伴,反而是這個僅僅接觸了幾次的人。
    後山原先被稱為虎頭崖,因地勢命名。薛立重新建造永業鎮後,便刻意抹去了虎頭崖的名字,而是讓書記官在縣誌上簡單記成“後山”,時間久了,老一輩的人故去,新生代的人更沒幾個知道虎頭崖的本名,“後山”一稱,一傳十十傳百得叫開了。
    及膝高度的綠草,頑劣得裹住他們前行的腳步,陳槐揮起承影,三兩下劈開一條小路,寬度僅通一人,薛正文在前麵帶路。
    許是磁場不合,若不是倆人中間卡著莫娘的臨終囑托,恐怕也不會通力協作。他們一路無話,快到山頂的時候,薛正文轉過身來,麵無表情地盯著陳槐打量,好似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麽東西。
    陳槐緩緩後退一步,下意識拎劍橫在胸前,警惕的目光上下掃著薛正文。
    “先前在渡惡寺,你是怎麽知道當時的那個人,就是以麵具示人的西文?而不是我?”
    陳槐順著胖和尚的思路回想起來,正是前不久他們被引去渡惡寺的時候,那時胖和尚一身袈裟,為了得到驚世木,不惜在眾人麵前震懾殺人。
    “你是說這件事啊。”陳槐修長的手指摩挲著下巴,忽地在空中打了個清脆的響指,“你和西文的眼神完全不同,你們雖然都很冷漠,但你的目光是一潭古井,隻會泛著幽光。”
    陳槐伸直胳膊,拿起承影劍自下而上,劍尖對準薛正文雙目之間,銀光冷霜,襯出陳槐的果決。
    “他長年累月被利欲熏心,眼中充滿了吃人的貪婪和狡詐的癡妄。”
    陳槐敏銳的五感在這裏起不了作用,不過多年的識人辯真,擁有足夠的經驗,哪怕僅有一麵之緣的人,下一次再見,這人身上有什麽變化,他都能一清二楚地發現,準確無誤,從無失手。
    薛正文雙指並攏,貼著劍刃從容地將其移開,“怪不得他們兩個爭著要你。單是你這識人的本領,足以讓普通玩家豔羨。”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自從來到永夜鎮,薛家三兄弟都不約而同地在表達,陳槐的厲害之處,而且他們不掩野心的疑惑,實在令陳槐想不通。
    “你們三個,為何都這麽說?”
    薛正文抬手製止,“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綿羊才會為伍,野獸隻會獨行。我可不像那兩個廢物,既不能深入研究自身的本事,又要打主意到別人身上,說得你好像香餑餑。”薛正文撇嘴,加快了步伐,刻意拉開和陳槐的距離。
    一番嫌惡的話語,在陳槐看來根本算不上什麽威脅。
    薛正文見他不回應,又是幾句排擠。
    “你確實是個寶藏,三大公會搶著要你,就連那兩個蠢貨也想拉攏你。但我看出來了,你的心不在群雄當中。”
    “陳槐,奉勸你一句話,掌燈者無需借光同行。”
    行至山頂,凜冽的寒風化作千萬冰刀,肆意地在他們裸露的皮膚上劃動,陳槐揮劍擋刀,所起作用不過一二。薛正文的眼神卻藏著濃濃的殺意,根本無視這些小風小浪,他的對手在山巔,隻有殺死薛立,他們之間的宿命才能終結。
    陳槐的睫毛凝滿白霜,冷風暴行,將他漿糊似的腦海攪動一番,勉強理清了一些頭緒。薛正文沒有回頭,卻感受到陳槐在他身後,晦暗不明的目光,他轉瞬勾起一絲得意的笑,而後立馬恢複如常。
    幹枯的枝葉掉在地麵成為碎玻璃,踩在上麵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直叫人起雞皮疙瘩。
    棕色的山體顯出一道道裂痕,仿佛山脈撕裂,將血管暴露出來。
    “你來了,二弟。”
    四麵八方的聲音匯成小刀,齊刷刷向薛正文飛來,陳槐眼見形勢不妙,急忙一個側隱翻身,三兩下攀到附近最高的一棵樹上,冷靜地觀察局麵。
    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家務事,他就不摻手了,靜觀其變方是妙計。
    薛正文撕開破舊的外袍,顯露出折疊整齊藏著最裏麵的袈裟,金絲袈裟貼著他的肌膚,被掩蓋在西文的神明外袍之下。
    遠處嶙峋連綿的山脊,好似惡龍的脊骨,被踩中尾巴的惡龍忍不住咆哮起來,一時間山脊晃動,惡龍頭顱直達雲霄,零星的雪花輕飄飄落下,晴空萬裏的藍天,轉眼之間變成鉛灰色的厚布,密不透風的天地讓人無法自由呼吸。
    薛立不知道藏在哪裏,憑他扮豬吃虎的本領,原先被西文用鐵鏈捆住的四肢,根本是細軟的麵條,他裝作弱勢,配合西文自以為聰明的演戲。現在西文消失,薛立自然沒有再被困住的打算,隻是無邊天地,不知他現在藏身何處。
    “咕嘰咕嘰……”
    滑膩的聲音從地下深層傳來,攀著周遭的樹木蜿蜒滑行,天地之間陡然被障霧遮蓋,黑不見底的天色,隻剩下胸膛的呼吸和怪物的爬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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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正文右手拽著袈裟,左手拿著佛珠變成的金杖,怒眉飛揚,芒鞋踩地,一步挨著一步。
    日月鬥轉,不能視物。
    薛正文蹬著一雙薄底芒鞋,轉身踩碎了一截骨頭,哢嚓的聲音極為清脆,在這空曠的場地自帶回響。他駐足低頭,似是想要仔細辨認出什麽。
    腳尖抵著碎骨,骨身有著蛛紋似的裂縫,涼風席卷大地,掀起細碎的骨片,哢嚓嚓……
    小如螞蟻似的奇怪東西從骨縫鑽出,層層疊疊的浪潮,伴隨著雞皮疙瘩直起的滑膩咕嘰聲,陳槐的後背瞬間感覺到一陣惡寒,仿佛一塊油沁多年的舊布,濕噠噠油淋淋地從油缸裏撈出,不等擰幹瞬間披在他的身上,掀起這層舊布,鑽入毛孔的怖意仍揮之不去。
    他現在慶幸剛才的選擇,沒有和薛正文一同在地麵遭受埋伏。
    金絲袈裟從薛正文身上解開,瞬間變成一張遮天蔽日的金網,隨著他嘴中念念有詞,金網騰空而起,溫暖和煦的金色光芒頃刻之間照亮了天地,兩人這才清楚看到長滿地麵的究竟是何物。
    隨處可見的桑陰樹搖晃著枝丫,手掌大小的葉子上下飛舞,為桑陰樹供給養料的,則是最初永夜鎮的百姓,他們何其無辜,被薛立一夜殺害,變成了喂養桑陰樹的飼料,百年須臾,皮肉早已分解,隻剩這些怨氣叢生的白骨,生出道道骨縫,從縫隙鑽出來的,則是紅如焰火的怨靈蟻。
    薛立這些年在山上,一方麵是麻痹西文,讓西文大意,另一方麵則是為了煉化這些怨靈蟻。從九幽地獄含冤而死的百姓,無論老弱婦孺,還是正值壯年,一並成為薛立渴望力量的鋪路石。
    眾人的怨氣成為一隻隻怨靈蟻,圍著虎頭崖的山頂不肯離去。
    這些怨靈蟻明識單一,萬萬千千的明識聚在一起,才能勉強拚湊出薛立的模樣。它們找不到薛立,無處報仇。現在送上門的薛正文,被它們當成了薛立本人,一樣的長相,在怨靈蟻眼中,它們圍攻的這個模糊輪廓,便是複仇的對象。
    怨靈蟻仿佛被絲線串在一起,形成了比薛正文還要高大的人形,百年來的怨氣,讓它們日複一日的訓練,隻為今日的報仇。
    人蟻共同發力,衝著薛正文進攻。
    “我的好二弟,這份見麵禮你可喜歡?”
    薛正文被周圍輪番碰撞的聲音攪得咬牙切齒,“喜歡,當然喜歡!”金杖的頂端穿過袈裟的中間,瞬間變成一把混元無極傘,傘身騰空離地五十丈,變大的傘麵向四角延伸。
    “多謝大哥送來的禮物,我收下了。”他心情愉悅,這些怨靈蟻飽含的怨氣,比他這些年在西文體內隻多不少,他積壓多年的怨氣,在這些年瞞著西文小心翼翼地煉化,終於把心中的怨恨化為力量,而數以萬計的怨靈蟻,正好成為他求之不得的上好佳品。
    混元無極傘遮天蔽日的金光,不消兩秒,把所有的怨靈蟻覆蓋傘下,而後薛正文收起金杖,傘麵也逐漸恢複成原本的袈裟,隨著他將袈裟重新披在身上,剛才死去的人蟻,當下被當做營養成分,被薛正文吸收。
    “還有嗎?我的好大哥?”薛正文環顧四周,冷笑譏諷道。
    “咱們多年不見,你卻躲躲藏藏,讓我甚是想念。”薛正文衝著桑陰樹說道,“難道你要躲我一輩子?”
    話音落地,從桑陰樹林走出一個形象消瘦的人,薛立此時的麵龐不單單恐怖,更多的是驚駭。他痩如竹竿,不比薛正文的一半體型,隻有臉上與薛正文一樣的五官,方能證明他就是躲在暗處不現身的薛立。
    薛正文擎起金杖,一秒不曾耽擱地對準薛立的天突穴,他狡黠地歪頭咧嘴,“多年不見啊,我尊敬的大哥。”
    “你不是一直自詡計謀算盡嗎?早在娘胎時你便掐好未來每一件事情的時機,你算準了我會被老三吃掉,也算準了荒天大漠的漏洞。隻可惜啊,我們三個本是一體,不過是投胎入體錯了時機,這才變成三個分身。”
    薛正文手臂用力,杖尖深入兩分。
    “我們三個必會成為一個人,你說現在是你死?還是我活呢?”
    金杖戳進天突穴,薛立的喉窩立馬滲出絲絲鮮血,隻聽薛正文笑道,“喲,你居然用真身見我?怎麽不用你的傀儡了?”
    “用不了是嗎?你沒想到我變得這麽強大了,對吧?”他句句逼問,句句壓迫,眼神中勝利者的欲望,居高臨下,睥睨眾生。
    “你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出生那刻,你故意推了我一把,讓我被老三吞入腹中。其實你知道的,如果沒有你的助力,結局就是相反的,對嗎?”
    薛立雙手握拳,眼中彌漫的死亡氣息,讓他決定當即啟動第二個方案,怨靈蟻殺不死薛正文,那麽魘力呢?
    “咕嘰咕嘰……”
    又是方才滑膩的聲音。
    薛立雙掌刹那間淩空劈下金杖,當即向後轉身,重新鑽進桑陰樹裏。
    薛正文厭棄地深深望了眼樹林,他給薛立一個機會,且看他這個跳梁小醜能蹦躂出什麽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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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要躲到什麽時候?”薛正文轉向右側的桑陰樹,對著樹梢上的陳槐說道。
    “你知道你爬的是桑陰樹嗎?”
    陳槐大驚失色,來到山頂的時候天色昏暗,那時他不願摻和兩兄弟的事情,隨即選了棵最高的,沒想到是邪樹桑陰。
    “三秒之內,你跳下來,我能保你不死。”
    餘千歲在竹青堂窗前的緊張麵孔,立即出現在陳槐腦海,他沒想到自己也有一天會有牽掛的事物,而這極微小的可能,卻成了他貪戀凡塵的依賴。
    陳槐立馬跳了下來,薛正文頓感這人麻煩死了,莫娘怎麽會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得和陳槐並肩作戰,真不知道有什麽好的,連桑陰樹都不注意,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麽寫。
    薛正文雙指在左手掌心畫了一道特別的符咒,鮮血瞬間泛著金光從掌心浮現,隻聽他嘴唇微啟念念有詞,“去!”
    帶血的符文瞟向陳槐的腕間,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見。
    “行了,死不了。”
    陳槐將信將疑看向右手手腕,薛正文警告他,“沒有下一次,你知道驚世木的力量多不安嗎?它本是薛立的東西,最後卻落在我手中,驚世木的力量我還沒能全部吸收,卻要分出一部分救你的性命。”
    陳槐將他們兄弟兩人的對話一一聽得真切,不解地問,“你們三人既然本是一體,誰用驚世木,難道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薛正文語氣加重,“雖是三位一體,但我們已經從一個思想變成三個完全獨立的思想,既要融合其他兩人的思想,又要接納他們創造出來的東西,你以為滋味是那麽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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