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在這裏。
    蘇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那種焦躁感瞬間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他定了定神，抬起手，輕輕敲了敲那扇冰冷的鐵門。
    “篤、篤、篤。”
    敲門聲在空曠的雪地裏顯得格外清晰。
    門內的聲音戛然而止，隻剩下實驗室裏某種儀器發出的嗡鳴聲。
    蘇站在門外，能感覺到門內有視線投了過來，透過那道狹窄的縫隙，帶著審視和警惕。
    他沒有動，隻是保持著敲門的姿勢，耐心地等待著。
    過了大約十幾秒，門被從裏麵拉開了一道更大的縫隙，足夠容納一個人進出。
    斯圖加特就站在門後。
    “你怎麽來了？”她的聲音依舊冰冷，沒有絲毫波瀾，仿佛蘇的出現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又或者，她根本不在乎是誰來了。
    蘇的目光越過她，落在實驗室內部。
    巨大的v2導彈模型懸掛在天花板下，占據了大部分空間，彈體上還貼著各種標注參數的紙條。
    地麵上散落著幾張巨大的圖紙，上麵畫滿了複雜的線條和符號，顯然是導彈的設計圖。
    但蘇也注意到，斯圖加特的眼神，雖然看似專注地落在他身上，瞳孔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渙散，像是在思考著別的事情，心不在焉。
    “找你。”蘇的聲音很平靜，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斯圖加特，“主實驗室那邊沒人，我猜你可能在這裏。”
    斯圖加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猜？謝切諾夫同誌啥時候也開始靠猜了？你的計算能力呢？還是說，最近忙著查案，連基本的邏輯推理都退化了？”
    一開口就是這種帶刺的語氣，雖說早已習慣，但蘇心裏還是忍不住泛起一絲苦澀。
    他原本準備好的那些緩和氣氛的話，在這一刻突然堵在了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我有話想跟你說。”蘇沒有理會她的嘲諷，隻是固執地看著她。
    斯圖加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她側身讓開門口的位置，語氣依舊冰冷：“隨便你。”
    蘇沒有在意她話語裏的不敬，邁步走進了實驗室。
    斯圖加特隨手關上了門，巨大的鐵門發出“哐當”一聲悶響，將外麵的風雪和寒冷都隔絕在外。
    實驗室裏隻剩下儀器的嗡鳴和兩人之間略顯尷尬的沉默。
    “說吧，什麽事。”斯圖加特轉身走到一張堆滿圖紙的桌子旁，拿起一支鉛筆，看似隨意地在圖紙上勾畫著，目光卻沒有聚焦。
    蘇看著她的背影，那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
    他深吸了一口氣，組織了一下語言：“關於案子……”
    “案子？”斯圖加特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猛地轉過身，鉛筆被她攥在手裏，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怎麽？謝切諾夫同誌查案查到我這裏來了？是懷疑我和那些死狀淒慘的受害者有關係，還是覺得我能給你提供什麽驚天線索？”
    她的語速很快，語氣裏的嘲諷和憤怒毫不掩飾，像是被踩到了痛處的貓，瞬間豎起了全身的尖刺。
    蘇皺起了眉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斯圖加特，我隻是想……”
    “隻是想什麽？”斯圖加特打斷了他，一步步逼近，“隻是想說服我，讓我支持你們繼續查下去？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和卡梅隆一頭紮進那些危險裏，然後像那些受害者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危險？”蘇也提高了音量，他不明白斯圖加特為什麽對這件事如此抵觸，“任何案件調查都有風險，但我們是科研人員，也是……”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也是有責任弄清楚真相的。那些人不能白死，凶手必須被繩之以法。”
    “責任？”斯圖加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突然輕笑，笑聲在空曠的實驗室裏回蕩，顯得格外刺耳，“責任能當飯吃嗎？還是說，責任能保護你們安全從那個殺人犯手中活下來？謝切諾夫，你太天真了！”
    她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眼神裏閃過一絲蘇看不懂的恐懼和掙紮，但很快就被憤怒所取代：“有些事情，不是你們能插手的！好奇心太重，隻會害死你們自己！”
    “你到底在害怕什麽？”蘇也有些動怒了，他看著斯圖加特近乎失態的樣子，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深，“你知道些什麽，對不對？為什麽不能告訴我們？難道看著更多的人死去，就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
    “我害怕？”斯圖加特像是被刺痛了，她猛地抬手，一把攥住蘇的衣領，將他拉近自己，兩人的距離瞬間縮短到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這輩子就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麽寫！我隻是不想看到你們送死！”
    她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黑色的瞳孔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幽深，裏麵似乎藏著無盡的痛苦和掙紮。
    蘇能聞到她發間傳來的淡淡的香氣，混合著她身上獨有的清冷氣息，這種近距離的接觸讓他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送死也比像個懦夫一樣躲在後麵強！如果連麵對真相的勇氣都沒有，我們還算什麽科研人員？還算什麽……”
    “夠了！”斯圖加特厲聲打斷他，她甩開他的手，後退了幾步，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我不想跟你爭辯這些。總之，這件事你們不能再管了，這是命令！”
    “命令？”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憑什麽命令我？我們是同事，不是你的下屬！”
    “就憑我比你們這兩個蠢貨更知道惜命！”斯圖加特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強硬，“就憑我不想看到科研中心因為你們的衝動而陷入更大的麻煩！”
    “麻煩？”蘇冷笑一聲，“最大的麻煩就是放任凶手逍遙法外！斯圖加特，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理性、冷靜的人，可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麽懦弱、膽小怕事的人！”
    “懦弱？”這兩個字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進了斯圖加特的心髒。
    她猛地抬起頭，眼神裏充滿了血絲，憤怒和痛苦交織在一起，“是！我是懦弱！我隻是不想看到你們出事！這樣你滿意了嗎？！”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這讓蘇愣住了。
    他從未見過斯圖加特這個樣子。
    蘇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來緩和氣氛，卻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看著斯圖加特，心裏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愧疚感。
    他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實驗室裏再次陷入了沉默，比之前更加沉重。
    儀器的嗡鳴在此刻顯得格外刺耳，牆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地走著，每一聲都像是敲在兩人的心上。
    過了很久，斯圖加特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而疲憊：“你走吧，蘇。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了。”
    她轉過身，重新看向那張堆滿圖紙的桌子，背影顯得格外落寞。
    蘇看著她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
    他知道，這次的談話已經徹底失敗了。他們不僅沒有和解，反而鬧得更僵了。
    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隻是深深地看了斯圖加特一眼，然後轉身，一步步走向實驗室的大門。
    “哐當——”
    厚重的鐵門再次被關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像是在為這場不歡而散的對話畫上一個沉重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