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沉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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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爾斯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他站在路燈投下的光暈邊緣,金絲眼鏡反射著細碎的光,嘴角噙著那抹標誌性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微笑。
    “謝切諾夫同誌,”尼爾斯往前挪了半步,“看您的樣子,似乎有些心事?眉頭鎖得這麽緊。”
    蘇停下腳步,側過臉。他看著尼爾斯,眼神裏帶著剛經曆過爭執後的疲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尼爾斯教授。”蘇的聲音有些低沉,還有些沙啞,“您怎麽會在這裏?時間已經有些不早了。”
    尼爾斯輕笑一聲:“出來走走。”他看著蘇微怔的側臉,嘴角的笑意愈發溫和,“一起?”
    蘇沉默了片刻,轉過身,繼續沿著小路的另一個方向走了,“不了,教授要是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別急著走。”尼爾斯跟上他的步伐,兩人之間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正好我也想找人聊聊。而且那些齒輪上的楔形文字,我又有了些新的想法。”
    蘇的腳步頓了頓。
    沉默片刻,他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說:“教授有什麽發現?”
    尼爾斯側過頭,鏡片後的目光帶著探究,“您知道嗎?古美索不達米亞的文獻裏,類似的紋路常與‘秩序重構’有關。”
    “秩序重構?”蘇皺起眉,“這和連環殺人案有什麽關係?”
    “誰知道呢,”尼爾斯攤了攤手,語氣輕鬆得像在討論天氣,“也許是凶手在模仿某種古老儀式?畢竟人類對‘神聖暴力’的迷戀,從蘇美爾時期就沒變過。”他頓了頓,“不過萊恩納同誌似乎對這些不感興趣?上次我試著和她提起,她的反應很冷淡。”
    蘇的腳步猛地停下,轉過身直視著尼爾斯,“教授這話是什麽意思?”
    “蘇同誌不必介懷,”尼爾斯迎著他的目光,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
    他放緩了腳步,靴底碾過結冰的水窪,發出細碎的脆響,“人與人之間的磁場本就玄妙。比如您與萊恩納同誌,明明是工作上配合默契的夥伴,卻總像隔著層磨砂玻璃——看得見輪廓,摸不清質地。”
    蘇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被人戳中了隱秘的心事。
    他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過了會,蘇才緩緩開口,“尼爾斯教授想多了,我和她隻是同事。”
    “隻是同事?”尼爾斯輕笑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大衣紐扣,“那您剛才聽到我提及她時,瞳孔收縮的幅度可不小。心理學上,這通常意味著潛意識裏的重視,或者……困惑?”
    蘇的腳步頓了頓,沒接話。他不得不承認,尼爾斯的話像根細針,輕輕刺破了他刻意維持的平靜。
    蘇想起斯圖加特處理案件線索時的樣子,她總能精準地抓住關鍵,卻對那些看似無關的細節毫不在意,尤其是涉及曆史和神秘學的部分。
    “她向來專注於工作。”蘇淡淡道。
    “或許吧,”尼爾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但有時候,過度的冷靜反而像是一種刻意的掩飾。您不覺得嗎?她對案件的敏銳度,甚至超過了專業的刑偵人員。”
    他湊近半步,壓低聲音,“那些楔形文字,我總覺得與某個古老的組織有關,而萊恩納同誌……說不定知道些什麽。”
    蘇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尼爾斯的話像投入湖麵的石子,蕩開圈圈漣漪。
    他確實覺得斯圖加特很神秘,她的知識儲備、她的冷靜果決,都遠超一個普通科研人員的範疇。
    “教授想多了。”蘇移開視線,看向遠處科研中心的燈火,“她隻是邏輯能力強。”
    “也許吧,”尼爾斯沒有追問,隻是重新拉開距離,恢複了那副溫和的模樣,“不過我會繼續查下去的。畢竟那些文字裏,似乎還藏著更危險的信息,可能與下一個目標有關。”
    他看著蘇,眼中閃過一絲算計,“萊恩納同誌那麽聰明,肯定也察覺到了,說不定已經在暗中行動了。”
    這番話成功勾起了蘇的擔憂。
    如果尼爾斯的解讀是真的,盡管他內心深處有些懷疑,那斯圖加特……
    “多謝教授告知,”蘇停下腳步,語氣依舊平淡,卻難掩一絲動搖,“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尼爾斯笑著點了點頭,沒有挽留:“也好。對了,下周三我有場關於‘符號學與人類潛意識’的講座,您要是有空,不妨來聽聽?或許能對理解那些楔形文字有些啟發。”
    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恐怕沒時間,最近項目很忙。”
    “真遺憾,”尼爾斯臉上的笑容不變,“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案件的線索,我有新發現會及時告訴您的。”
    “謝謝。”蘇轉身離開,步伐比來時快了些。
    看著蘇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尼爾斯臉上的笑容緩緩斂去,眼神冷得像冰。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小巧的齒輪,指尖拂過上麵的楔形文字,低聲自語:“慢慢引導,總會上鉤的。我親愛的領主大人,你的軟肋,可比我想象的要明顯啊。”
    收起齒輪,尼爾斯又恢複了那慣常的笑容,他緩緩轉過身,朝著科研中心後門的方向走去。
    而蘇則是一路奔向了大門,搭上了前往內務部的車子。
    他仍然在斟酌那份油漬的成分檢測的去留。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麽,是繼續深入調查,還是該聽從斯圖加特的警告,就此收手?
    “去看看卡梅隆有什麽進展了……”蘇歎了口氣。
    過了不久。
    斯圖加特的軍靴碾過科研中心門前最後一級台階時,積雪發出細碎的呻吟。
    寒風依然像淬了冰的刀子,刮過她裸露的耳廓,卻沒能讓她混沌的意識清醒半分。
    實驗室裏的公式、彈道曲線、蘇那隻帶著探究的淡藍色眼睛……所有畫麵都攪成一團模糊的漿糊,堵在她的太陽穴裏,每跳一下都帶著鈍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那棟充斥著消毒水和金屬味的建築的,也不知道雙腳為何會帶著她往這個方向走。
    街燈昏黃的光暈透過稀疏的雲層灑下來,在雪地上投下長長的、晃動的影子,像個沉默的嘲諷者。
    她的銀發被風吹得淩亂,幾縷貼在汗濕的頸側,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卻依舊喚不起絲毫警覺。
    周圍的行人裹緊大衣,步履匆匆,時間也不早了,大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少。
    她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機械地挪動著腳步。
    偶爾有汽車駛過,車燈短暫地照亮她蒼白的臉,那雙眼睛卻在此刻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霧,連聚焦都顯得格外費力。
    不知走了多久,鼻尖突然鑽進一股熟悉的酒精和烤麵包的氣味。斯圖加特停下腳步,抬起沉重的眼皮。
    是那家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