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聲音發顫。
    路西法卻像沒察覺，疲憊地擺手：“好了，不說這個了。”他閉上眼睛，睫毛在蒼白臉上投下淡影，“人間那些遊蕩的靈魂體，你記得幫佛羅倫薩處理，盡量幹淨，別留痕跡。”
    “我……”利維坦還想說什麽，被他打斷。
    “去吧。”路西法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盡管虛弱，“我累了，想休息會兒。”
    利維坦看著他，最終低頭：“是，陛下。”
    他轉身走向門口，腳步沉重，心裏翻江倒海。
    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路西法已起身，緩步走向內室，白蛇安靜趴在他肩頭，長長的影子拖在地板上，格外孤寂。
    利維坦輕輕帶上門，將沉寂與不安關在裏麵。
    走廊空無一人，隻有壁燈泛著幽綠光。
    他還是選擇相信自己最尊敬的君主，不論怎樣……
    清除靈魂體，這是陛下的命令，也是眼下唯一能讓他暫時不去想那些煩心事的事。
    內室裏，路西法躺到床上，冰涼的絲綢床單貼合著滾燙的身體，帶來一絲舒適。他閉上眼，腦海一片混亂，沒過多久，意識便沉入黑暗。
    出城堡前的長廊，兩側的石壁上鑲嵌著散發著幽光的魔晶，將行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別西卜蹦跳著跟在後麵，狼尾甩得歡快，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斯圖加特走在前麵，麵無表情，心裏卻在複盤會議內容——路西法那奇怪的狀態，真的正常嗎？
    “喂，小佛。”別西卜突然追上，拍了拍她的肩，遞過個指甲蓋大的黑色金屬裝置，中間嵌著顆紅光微弱的晶石，“給你。”
    “這是什麽？”斯圖加特挑眉接過。
    “追蹤器。”別西卜笑得露出尖牙，“能揪出藏得再深的惡魔殘魂，還能感應惡魔血液來源，厲害吧？”
    她湊近壓低聲音，“下次從人間回來，多給我帶點糖霜餅幹，各種口味的。這可是限量版，全地獄就一個，劃算得很。”
    斯圖加特看著手裏的裝置，能感覺到特殊能量場在運作。
    她點了點頭：“可以。”
    “太好了！”別西卜拍手歡呼，“廚房還燉著湯，晚了就被阿斯蒙蒂斯搶光了！”說罷蹦跳著跑遠，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拐角。
    斯圖加特捏著追蹤器，陷入沉思。
    別西卜看著沒心沒肺，卻挺可靠。
    人間靈魂體越來越多，有些藏得極深，有這裝置，排查效率肯定能提高。
    隻是路西法剛才的狀態，總讓她隱隱不安。
    她剛把追蹤器揣進風衣內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等等！”利維坦喘著氣停下，站在三步外，“有件事……”
    斯圖加特轉身：“什麽事？”
    利維坦瞥了眼議事廳方向，壓低聲音：“關於薩麥爾……我跟陛下提他頻繁來見的事，你猜陛下怎麽說？”
    斯圖加特眉峰微蹙。薩麥爾是暴怒環環主，向來與路西法保持微妙距離。
    “他說不記得召見薩麥爾。”利維坦的聲音幾乎被風吹散，“陛下說這幾個月多半在沉睡，就算醒著，也從沒見過薩麥爾。”
    斯圖加特一顫：“你確定？”路西法或許會隱瞞，卻極少在這種事上對老部下撒謊。
    “千真萬確。”利維坦的拳頭不自覺的握緊，“我親眼見薩麥爾進宮殿至少五次，每次都說是陛下召見。若陛下沒說謊……”
    “那就是薩麥爾在撒謊。”斯圖加特聲音冷得像冰，“他打著陛下的旗號，在做什麽？”
    利維坦搖頭，海藍眼眸滿是困惑：“不知道。但他每次來都鬼鬼祟祟的。還有陛下剛才的樣子，臉色蒼白，說話都費勁，卻偏偏不記得薩麥爾的事，你不覺得奇怪嗎？”
    斯圖加特沉默。
    路西法的虛弱是真的，袖口的血沫、白蛇的不安，都不是裝的。
    是薩麥爾在暗中動手腳？還是路西法的力量紊亂影響了記憶？
    無論哪種，都透著危險。
    “這件事……”她剛開口，就被利維坦打斷。
    “我得走了。”利維坦後退一步，眼裏閃過焦慮，“我那片海域有低階海妖私自帶人類靈魂過境，被天堂巡查天使抓住就麻煩了。”他拍了拍斯圖加特的肩，語氣凝重，“薩麥爾的事，你多留意。”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在淡藍色水汽中淡化，像被海水卷走的泡沫，隻留下句“人間見”飄散在風裏。
    長廊隻剩斯圖加特一人。
    她按了按發痛的眉心，一股極淡卻極具壓迫感的氣息從身後漫來——不是硫磺味，不是聖光氣，是混雜著古老黑暗與絕對權威的威壓，像暗流般無聲無息，足以壓垮任何反抗。
    斯圖加特脊背繃緊。
    當了幾百年血族領主，她對危險的直覺早已刻進骨髓，能讓她如此緊張的氣息寥寥無幾。
    不太對……
    是路西法…他不是去休息了嗎。
    她下意識凝聚血刺，正要轉身，一隻微涼的手輕輕按在她肩上，力道不輕不重，剛好讓她動彈不得。
    “真的不留下來再坐會兒？”路西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笑意，還是那種慵懶中透著戲謔的調子，和剛才在議事廳裏別無二致，“我讓廚房備了血髓糕，你小時候最愛吃的那種。”
    斯圖加特的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的襯衫。
    “不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盡量保持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刻意的疏離，“人間還有事等著處理，不能耽擱。”
    “哦？”路西法的笑聲更近了，幾乎要貼在她的耳廓上，“是為了……科研中心裏的那些麻煩？”
    斯圖加特的瞳孔驟然收縮。
    “陛下說笑了。”她不動聲色地掙了掙肩膀，試圖擺脫那隻手的控製，“隻是些血族內部的瑣事，話說您不應該去休息了嗎？”
    路西法卻沒鬆開，反而微微用力。
    她猛地抬頭，想要看清身後的人。
    可就在她轉頭的瞬間，按在肩上的手突然鬆開了。
    “有些事，突然想起來沒處理…既然你急著走，那我就不攔你了。”路西法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慵懶，仿佛剛才的壓迫隻是錯覺，“記得處理好人間的事。撒旦那邊，我會盯著。”
    斯圖加特沒敢再回頭。
    她幾乎是立刻邁開腳步，像是在逃離什麽。
    長廊兩側的魔晶在她身後明明滅滅，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又猛地碾碎。
    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一直跟在她身後。
    直到走出城堡大門，冰冷的風卷著硫磺味撲麵而來，斯圖加特才敢稍稍放緩腳步。
    長廊，路西法看著斯圖加特消失在城堡外的身影，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卻又極其危險的弧。
    “怎麽就著急走了呢…”他輕聲說，像是在對自己，又像是在對那片空無一人的黑暗，“真是可惜……”
    路西法轉身，緩步走向內室——那條白蛇，此時卻不在他的肩上。
    門外，馬爾科和盧卡斯正守在那裏，看到斯圖加特出來，隻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回了。”斯圖加特冷冷道。
    馬爾科冷哼一聲，聖劍在掌心轉了個圈：“早該走了，真受不了地獄空氣的腐臭。”
    盧卡斯沒接話，隻是往前方飄了飄，“我們得回到傲慢環的錨點，按規矩，你得走在我們中間。”
    斯圖加特扯了扯手套，她清楚這“規矩”不過是監視的另一種說法，卻懶得爭辯，隻是抬步跟上。
    路上，偶爾有低階惡魔從陰影裏探出頭，看到馬爾科腰間的聖劍，又慌忙縮了回去，隻留下幾聲怯懦的嗚咽。
    “看來天堂的威懾力，在地獄還沒完全失效。”斯圖加特忽然開口，語氣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嘲諷。
    馬爾科猛地回頭，聖劍的劍尖差點戳到她的鼻尖：“少廢話！若不是看在加百列大人的麵子上，你才不配有和地獄交流的資格！”
    “哥哥。”盧卡斯抬手按住他的劍柄，聲音依舊柔柔的“別忘了任務。”
    馬爾科悻悻地收回劍，卻還是惡狠狠地瞪了斯圖加特一眼。
    斯圖加特懶得理會，目光落在遠處那座突兀的黑曜石塔上。
    “又回到這了…”斯圖加特想著。
    登上塔頂後。
    “怎麽回事？”馬爾科上前一步，“能量核心呢？”
    盧卡斯閉著眼睛，指尖在水晶上快速劃過，嘴裏念念有詞。
    過了一會兒，他喃喃開口：“錨點……失靈了。”
    “你說什麽？”馬爾科的聲音陡然拔高，“失靈？怎麽可能！傲慢環的錨點是用深淵黑曜石打造的。”
    “是能量回路被破壞了。”盧卡斯打斷他，指著盤龍柱底部的一個缺口，“得叫人來維修。”
    “哈…”斯圖加特無語。
    馬爾科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握緊聖劍，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不管是誰幹的，這都意味著我們沒辦法從這裏回人間了。加百列大人的命令是讓我們護送你回去，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