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巷十七號的雨總是粘稠如鮫人淚。
    我跪坐在古籍修複台前，紫外線燈在銅鏡殘片上照出蛛網狀綠鏽。桔子盤踞在《雲笈七簽》書堆裏，長尾有節奏地拍打台麵，震得青瓷筆洗裏朱砂微漾。
    "張張姐，有客人要看鎮店之寶。"實習生小米的聲音從二樓傳來，木質樓梯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她身後陰影裏站著穿衝鋒衣的男人，雨水順著碳纖維麵料滾落，在地麵匯成先天八卦的水痕。
    桔子突然弓背炸毛，琉璃瞳縮成兩道金線。男人摘下兜帽時，電子義眼閃過幽藍數據流，左耳垂掛著的不是藍牙耳機，而是刻滿符咒的青銅鈴。
    "陳渡。"他遞來的名片在接觸到空氣瞬間自燃，灰燼裏浮出電子紋身般的二維碼，"我需要你幫忙關閉"奇門遁甲3.0"app。"
    我下意識後退半步，腳跟撞到裝銅鏡的檀木匣。匣中七枚殘片突然騰空拚合，裂紋處滲出瀝青狀物質，眨眼間竟複原成完整的青銅鸞鳥鏡。
    鏡麵映出的陳渡沒有影子，取而代之是三尾白狐盤踞的虛影。狐尾纏繞著他的頸椎，尖牙刺入枕骨大孔，每根毛發都流動著0與1組成的二進製咒文。
    "別看！"桔子躍上肩頭用肉墊捂住我眼睛。貓咪尾巴掃過鏡麵，青銅鏡發出指甲刮黑板般的銳響。陳渡的義眼突然爆出火花，書店防盜磁條集體嗡鳴，聲波在雨幕裏織成巨大的茅山鎮魂鈴。
    白璃的狐尾從我腰間竄出，將陳渡重重按在《欽定協紀辨方書》書架上。古籍嘩啦翻動，鉛字如黑蟻爬滿他的衝鋒衣，在領口處拚出"蠱卦"紋樣。
    "偷天命的電子紫微星？"白璃的聲音混著我的聲線在梁柱間回蕩，"你們公司服務器裏養著什麽東西？"
    陳渡脖頸青筋暴起，解鎖手機舉到鏡前。屏幕上的奇門遁甲圖正在吞噬現實，杜門位置的星巴克標誌滲出鮮血，生門方向的共享單車自動擺成引魂幡陣列。
    桔子突然發出防空警報般的嘶吼，我右手指甲不受控地暴漲三寸，在陳渡鎖骨劃出血線。血珠懸浮成北鬥七星狀，被貓咪虹膜吸入的刹那，它背毛浮現出我曾在道觀殘碑上見過的二十八宿圖。
    窗外驟雨突然染成猩紅。
    十二個穿紙嫁衣的童男童女抬棺飄過，轎簾被陰風掀起時，我瞥見棺內堆滿最新款折疊手機。第五個女童突然轉頭，空洞眼眶裏插著數據線，充電頭正滋滋吸收路燈裏的遊魂。
    "五鬼抬棺2.0版本。"陳渡扯開衝鋒衣，鎖骨處皮下植入的電子符咒開始閃爍，"我們開發的ai在深度學習十萬場法事後，自動升級了召鬼程序。"
    白璃的尾巴驟然收緊，書架深處傳來帛書撕裂聲。我太陽穴突突跳動，前世記憶如潮水漫過——三百年前同樣的雨夜，穿道袍的我將青銅鏡砸向地脈，九尾狐的悲鳴震落滿山桃花。
    桔子叼來收銀台下的青銅鈴鐺塞進我掌心。鈴舌刻著的"正一盟威"篆文滾燙如烙鐵，與陳渡耳墜的青銅鈴產生量子糾纏般的共振。整間書店突然開始像素化，仿古青磚顯現出真實屍骨堆砌的基底。
    "小心！"陳渡撲倒我時，他衝鋒衣右臂被虛空咬去半截。傷口沒有流血，露出機械骨骼與纏繞其上的槐樹根須。桔子躍至半空炸成毛團，藍毛如暴雨梨花針射向扭曲的時空裂隙。
    白璃接管我的聲帶吟唱安魂咒，舌尖嚐到鐵鏽味。咒文與防盜磁條的頻率相撞，爆出青紫色電光。在跳閘前的瞬間，我瞥見銅鏡深處有貓影掠過——那是長著九條尾巴的桔子，正在撕咬某個穿道袍的我的咽喉。
    黑暗降臨時，陳渡的機械手指掐住我命門："張小姐，你的心跳頻率和地脈波動完全同步。"
    桔子發出警告的咕嚕聲，肉墊彈出骨刺抵住他頸動脈。我們三人一貓在漆黑中僵持，直到消防應急燈亮起幽綠冷光，映出滿地蠕動的銅鏡殘片。每塊碎片都映照著不同時空的悲劇：穿嫁衣的我沉入冥河、機械化的陳渡在服務器墳場超度代碼、桔子在燃燒的道觀裏舔舐焦黑骸骨...
    "青銅鏡不是法器。"我擦去鼻血冷笑，"它是封印，對吧？"
    陳渡的義眼閃爍兩下突然死機，人類眼球在機械眼眶裏艱難轉動："你們張家世代守著的不是鏡子，是三百年前就該滅絕的..."
    桔子的利齒狠狠咬穿他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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