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俅探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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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如血,將宗穀的山川大地浸染得一片淒厲的殷紅,恰似一幅悲壯的畫卷在天地間鋪陳開來。
    接到前方戰敗的軍報後,宗穀守將張誠立刻點起兵馬於穀口列陣,接應敗兵。
    此刻他正身形堅毅地端坐在馬上,身旁的軍旗在獵獵狂風中肆意翻卷,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仿佛一頭被困的猛獸在奮力掙紮咆哮。
    他的雙眸緊緊鎖住遠方,眼神中透露出焦急與期待,濃眉擰成一個“川”字,刻滿了對這場戰爭局勢的憂慮。
    將士們頂盔貫甲,手持武器,整齊列陣以待,盔甲和兵器在餘暉的映照下,散發著冷冽而又肅殺的寒光。
    終於,兩支潰敗的隊伍一前一後緩緩映入張誠的眼簾。
    走在前麵的是劉仲武部,雖敗,而不亂,依舊嚴整地擺出防守陣型,掩護著傷兵們緩緩撤退。
    而跟在後麵的王德厚部,士兵們如同驚弓之鳥,腳步踉蹌,隊形散亂得如同散沙一般。有的人慌亂中丟了頭盔,頭發蓬亂地披散著,狼狽不堪;有的人手臂無力地垂著,鮮血順著指尖不斷滴落在幹燥的土地上,瞬間洇出一小片暗紅色的痕跡,在這幹涸的土地上顯得格外刺眼。隊伍中不時傳來痛苦的呻吟和低聲的咒罵,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懼與疲憊,那是經曆了生死之戰後的絕望與無助。
    三部人馬甫一匯合,便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防禦部署中。
    宗穀穀口,兩側的山峰高聳入雲,陡峭險峻,猶如兩尊巨人,中間一條狹窄的通道蜿蜒而出,地勢險要,是天然的防禦要衝。
    張誠揮手,軍陣讓開一條通道,王德厚帶著敗兵慌忙進穀,劉仲武卻和張誠合兵一處,兩部宋軍迅速行動起來,在穀口兩側,一左一右地擺下了防禦大陣。
    將士們的盾牌緊密相連,組成一道堅實的屏障,盾牌相互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長槍林立,寒光閃爍,仿佛一片鋼鐵叢林。
    每個士兵們的眼神中都透著決絕,他們深知守住穀口是生死存亡的關鍵,關乎著自己和戰友的生命,也關乎著大宋的安危。
    不久之後,夏軍的追兵氣勢洶洶地趕來,蹄聲如雷,震得大地微微顫抖,仿佛大地也在畏懼這股洶湧而來的力量。
    然而,當他們看到宋軍嚴陣以待,占據著險要地勢時,夏軍將領在馬上猛地勒住韁繩,戰馬前蹄高高揚起,發出一聲嘶鳴。
    在陣前來回轉了兩圈的夏軍將領眉頭緊皺,神色間滿是不甘,他舉起馬鞭,卻遲遲沒有落下,似乎在權衡著進攻的利弊,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掙紮之色。
    最終,他無奈地長歎一聲,大手一揮,下令撤退。
    徐徐退去的夏軍士兵們漸漸消失在遠方的暮色中,馬蹄揚起的塵土也慢慢消散,隻留下一片寂靜的戰場。
    經過一番清點,此戰宋軍的損失之大,令人痛心疾首。
    軍士折損將近半數,其中劉仲武交由王德厚統帶的秦風路第三將幾乎全軍覆沒。軍士死傷達三萬五千餘人,兵器、盔甲、糧草、兵備損失不計其數。
    空氣中彌漫著壓抑與悲戚,每個宋軍將士的心中都沉甸甸的,仿佛壓著一塊巨石,既有對戰友犧牲的悲痛,也有對戰爭殘酷的恐懼。
    夜幕如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悄然籠罩了整個山穀。
    剛用過晚飯,劉錡躺在營帳中,帳內光線昏暗,一盞孤燈在角落裏搖曳不定,昏黃的燈光將他蒼白的臉色映照得更加憔悴。
    他的傷口雖然已經包紮,但每一次輕微的動作都會牽動傷口,鑽心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微微皺眉,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這時,營帳的簾子被輕輕掀開,劉仲武邁著略顯沉重的步伐走了進來。
    他身上的盔甲還未卸下,上麵沾染著塵土和血跡,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與憂慮,仿佛整個人都被這場失敗的戰爭壓彎了脊梁。
    劉仲武順手抓過一隻胡凳,“嘎吱”一聲在劉錡麵前坐下,目光中滿是關切,問道:“錡兒,你這傷可好些了?”
    劉錡艱難地欠了欠身,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嘴角微微抽搐,勉強說道:“爹爹掛懷,孩兒已經好多了!”
    劉錡看著眼前這位前世的父親,心中仍有些許陌生感,畢竟還不太適應現在這個身份。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爹爹,這次夏奴援兵來得恁快!眼瞅著臧底河城就要攻破,實在是可惜。”
    劉仲武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憤怒與懊惱,一拳砸在腿上,恨聲道:“正是這話!本是四路合攻臧底河,卻處處受掣肘,還臨時提調我一將人馬去給他協防,我又不好駁了那廝麵子。眼看到手的功勞,就這麽飛了!那王德厚,平日裏看著也算是有些本事,怎地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害得咱們損兵折將,真是氣死我也!”
    劉仲武越說越激動,臉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可見他心中的憤怒與不甘。
    劉錡滿臉擔憂地說:“這次王德厚那廝接戰即潰,以致我軍大敗,將士們死傷無數,隻怕要連累爹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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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仲武苦笑著捋了捋頜下短須,看著自己最小的兒子,眼中滿是疼愛與無奈,歎道:“王德厚乃是童太尉舉薦,官家欽點,想來為父這次難以置身事外了!不過,此間詳情,為父自會詳細稟明官家,聽憑官家定奪。隻是,為父擔心這朝堂之上,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此事怕是不會那麽容易了結。”
    劉仲武微微皺眉,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憂慮,他深知朝堂政治的複雜,這件事可能會引發一係列的連鎖反應。
    話音剛落,帳外親兵高聲報道:“稟相公,殿帥到了!”
    劉錡微微一怔,劉仲武則迅速起身,快步迎出帳外,叉手行禮,滿臉堆笑地說道:“見過殿帥。殿帥怎地這時候過來了?可曾用過晚膳?”
    來的正是高俅,高俅嗬嗬笑道:“子文兄,無需多禮,我就是過來瞧瞧令郎。聽聞九郎在戰場上英勇非凡,我這心裏掛念得很呐。”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進帳內。
    劉錡抬眼望去,隻見這在水滸裏臭名昭著的大奸臣,身著便服,身姿挺拔,步履矯健,國字臉,看上去四十來歲,三綹長髯,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竟是相貌堂堂,麵容溫厚,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
    “怎麽看都不像是能設計陷害林衝的陰險小人啊。”劉錡心中暗自揣測道,趕忙欠身叉手說道:“殿帥在上,卑職有傷在身,不能全禮,還望恕罪!”
    “九郎快快躺下,無需多禮。”高俅急忙扶住劉錡,臉上堆滿了笑容,誇讚道:“聽聞九郎英勇非凡,一箭射死夏軍大將!小小年紀便立下這等大功,實在是了不起啊!日後必是我大宋的棟梁之才!”
    劉仲武站在一邊滿臉慚愧地說:“殿帥過獎了!錡兒到底戰陣經驗不足,來不及躲閃,被那夏軍鐵甲馬撞上,險些丟了性命!都怪我平日裏教導無方,讓他受了這般重傷。”劉仲武說著,臉上露出自責的神情,仿佛兒子受傷全是他的過錯。
    高俅笑著安慰道:“子文兄不必擔憂,我看九郎麵相,日後必是大富大貴之人,這次受傷,無非一次曆練而已。假以時日,定有後福!”
    高俅轉頭看向劉錡,目光和藹:“九郎就安心養傷,我和你爹爹出去說幾句話!”說著便向劉仲武使了個眼色,走出帳去 。
    劉仲武囑咐劉錡好好休息,便跟了出去。
    說起高俅和劉仲武之間的淵源,那還得追溯到多年前。
    從小就愛玩的徽宗繼位後,對擅長蹴鞠的高俅極為喜愛,一心想要提拔他為官,卻又擔心他沒有軍功難以服眾,於是將他派到戰事頻繁的陝西路監軍,好撈些功勞。
    劉仲武為人謹慎,對高俅一直恭敬有加,每次立下軍功,必定首先署上高俅的姓名,崇寧三年鎮壓吐蕃趙懷德叛亂和大觀二年招降羌王子臧征仆哥等戰役,劉仲武將部分戰功歸於高俅,助其獲得晉升資本,高俅對此頗為感激。
    十年前,羌人突然叛宋,氣勢洶洶地進逼宣威城,劉仲武隨都護高永年出兵救援。
    然而,高永年卻因大意被羌人誘殺,消息傳來,士兵們驚慌失措,軍心動搖。劉仲武臨危不亂,迅速組織士兵,且戰且退,退守青唐城以防不測。
    徽宗得知高永年被殺,龍顏大怒,下令將劉仲武等十八將全部捉拿下獄,押往秦州。
    在獄中,劉仲武遭受了各種折磨,但他始終堅稱自己無罪。
    後幸得高俅向徽宗求情,禦史侯蒙也上書力諫,勸徽宗不要自斷臂膀,劉仲武這才得以赦免。這份活命之恩,劉仲武一直銘記在心,對高俅感激不已。
    此次臧底河之戰,已經升任殿前都指揮使的高俅又下來監軍,不僅是想關照關照劉仲武,實際上也有著暗地裏和童貫分功的想法。
    因此,劉仲武雖然比高俅年長許多,卻一直對高俅很是恭敬,高俅私下也就和劉仲武兄弟相稱。
    先不說劉錡在帳中繼續梳理著兩世的記憶,且說帳外,高俅神色凝重地對劉仲武說道:“我已快馬加急上書官家,參那王德厚將兵無方,故意遷延戰機,致使我軍損兵折將,這臧底河城本是子文兄你唾手可得之物,卻因他功虧一簣。此等誤國之將,實在不可饒恕!”
    高俅義憤填膺地說著,隨著敗軍一起潰逃的經曆,讓這個天子寵臣後怕不已,也難怪他如此憤怒。
    劉仲武慌忙叉手謝道:“殿帥高義,仲武感激不盡!隻是這王德厚,乃是童太尉舉薦,官家欽點,隻怕……”劉仲武欲言又止,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他深知童貫在朝中的勢力,這件事處理起來恐怕會困難重重。
    高俅擺了擺手,胸有成竹地說:“子文兄放心,有我在呢!隻是,來日等官家派人查證之時,咱們西軍諸將可得統一說辭,方可保自身無虞啊!我已私下與其他幾位將領通過氣,他們都願意配合。咱們隻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再加上眾人的證詞,量那王德厚也翻不出什麽花樣來。”高俅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撫著胡須,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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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仲武躬身道:“這個末將自然明白,殿帥盡管放心!仲武這條命都是殿帥救的,此番定當全力配合!”劉仲武說著,臉上露出堅定的神情,他對高俅當年的救命之恩一直銘記於心,這次自然也願意聽從高俅的安排。
    高俅撫了撫胡須,滿意地點點頭:“如此便好!”說罷,拱手一揖,告辭而去。
    此後,宋夏兩軍在宗穀門口的對峙終於以夏軍糧草不濟自行退走而結束。
    王德厚剛剛經曆大敗,心有餘悸,以恐有伏兵為由,嚴令各部不得出穀追擊。劉仲武也不多言,隨著撤退令的下達,率領本部退回會州。
    躺在帳篷裏養傷的這幾日,劉錡已經慢慢地適應了現在的身份。
    想想也是,自己原本是個已經犧牲的人,如今老天爺又給了一次重活的機會,還有什麽可抱怨的呢?
    至於為什麽會魂穿到這個時代、這個身體,也許是因為自己寫了一篇關於兩宋戰爭的論文,老天爺覺得不夠深刻,特意讓自己親身來體驗一番吧。
    好在,上天待他不薄,讓他來到了和高俅同一個時代,睜開眼便大致知曉自己所處的時期。
    想到這裏,劉錡心裏暗自慶幸。剛穿越過來時,他就在戰場上受傷昏迷,雖然蘇醒後融合了兩世劉錡的記憶,但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始終懵懵懂懂。直到高俅出現,他才總算基本搞清楚自己當前的狀況。
    劉錡不禁想起自己從小就愛看的《水滸傳》、愛聽的《嶽飛傳》,宋江、林衝、武鬆、韓世忠、梁紅玉、金兀術、完顏阿骨打……那些如雷貫耳的名字一一浮現在腦海中,這讓劉錡心中湧起一絲期待。他好奇地想著,這些人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遇見?他們又都長什麽樣呢?
    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總該做點什麽,改變些什麽,否則怎麽對得起老天爺的這番安排呢?
    前世他就是當兵的,這一世又生於將門,也算相得益彰,不至於埋沒了自己這身本事。作為特種教官的他,平日裏愛好廣泛,對古今中外各種軍械知識了如指掌,冷熱兵器都有深入的研究。
    特別是為了撰寫那篇兩宋戰爭的論文,他曾下過一番苦功,對那段曆史進行了深入的鑽研,再加上熟讀小說演義,這些知識儲備或許能讓自己在這個時代有所作為。
    回想起曾經在現代研讀軍事典籍,那些關於戰術策略、兵器製造的內容,此時在劉錡腦海中無比清晰。
    他記得火藥在宋朝雖已應用於軍事,但還不夠完善。若是能改良火藥配方,製造出威力更強的火器,在戰場上定能發揮巨大作用。
    比如,他可以調整火藥中硝石、硫磺和木炭的比例,大大提高火藥的爆炸威力。
    還有那床子弩,雖然射程遠,但操作複雜,精準度也有待提高,如果加以改進,設計出一種新的瞄準裝置,提高命中率,讓這一大殺器更具威力。
    劉錡越想越激動,傷口的疼痛似乎也減輕了許多。
    他想象著有朝一日,自己率領著裝備精良的宋軍,在戰場上縱橫馳騁,擊退外敵,收複失地,讓大宋的疆土不再受外敵的侵擾。那時候,宋軍的旗幟將在邊疆的土地上高高飄揚,百姓們也能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
    而要實現這些,當務之急是要養好傷,恢複體力。劉錡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閉上眼睛,開始思考如何一步步將腦海中的想法變為現實。
    在這個風雲變幻的時代,每一步都充滿了挑戰,但劉錡並不擔心,因為他有著超越這個時代的智慧和知識。
    嗬嗬!大宋,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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