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台塬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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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之後,天色將黑。
    最後一批通過的部隊,就是種溪在石門山打完阻擊撤下來的。
    種洌看得真切,好多馬背上已經沒有了主人的身影。
    他遠遠望見種溪在溝底向他招手說著什麽,卻根本聽不清楚,隻能揮手致意,看著他們的背影慢慢遠去。
    又過了半個時辰,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夜墨浸透陝北高原,溝壑如大地皴裂的掌紋,在幽暗中蜿蜒伸展。
    山峁化作沉默的剪影,層層疊疊的輪廓被夜幕啃噬得棱角分明,凝重而蒼涼。
    風掠過塬麵,卷著沙礫在溝壑間呼嘯,似有千萬隻無形的手在撕扯大地的肌理,嗚咽聲裏藏著黃土高原獨有的粗糲。
    陡峭的崖壁森然聳立,像張著巨口的獸。
    種洌在塬頂俯瞰,天地間隻剩黑與灰的交融,深溝是墨色的深淵,峁梁是淺灰的浪濤,連呼吸都染上土腥味的厚重。
    萬籟俱寂中,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那是一種被洪荒之力包裹的震撼,孤獨與敬畏在胸腔裏翻湧。
    “來了!”趴在身邊的一個親兵輕聲說道。
    遠處,一道火蛇轉出山腳,蜿蜒而來。前方數點火光零星跳躍,那是金軍的探馬在前方開路。
    “放過探馬,盡量射後麵的將官。”種洌心想能再射殺一個千夫長、萬夫長的就好了。
    之前在爺台山,他親手用火槍擊斃了兩個金軍百夫長。
    幾名金軍探子策馬緩步走在大隊前麵二三百步,手中的火把胡亂向兩側崖壁上來回照著。
    望遠鏡中,種洌驚喜的發現,走在大隊前麵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金將,看他前呼後擁的架勢,官必定不小。
    種洌摸出了腰間的手雷。這是他從爺台山撤下來之後,邵興讓親兵隊長送過來的,隻有二十顆。
    他分給了身邊的幾個親衛,準備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這個時刻好像就要到了!
    這個被種洌盯上的金將,名叫蒲察胡盞。出生於滸水,十八歲從軍,世襲謀克。
    他曾率兵三百大敗二千敵軍,從而名揚軍內,作為完顏婁室的部將,在宋金交戰中更是屢立戰功,升為猛安,也就是千戶或者千夫長。
    富平之戰中,也是他從薛堅手中救下了重傷的赤盞暉。
    作為左翼先鋒,衝破層層阻擊,他率部一路尾隨追擊邵興來到這裏。
    他感覺,宋軍主力就在前方不遠處,因為,宋軍的阻擊力度越來越小,前麵幾個關卡的地勢明明十分險要,按道理要攻破須得花費大量代價才行。
    可不知道為什麽,宋軍總是在關鍵時刻主動撤離,火力強度也一次不如一次了。
    最近的一次,在石門關,宋軍開始使用的是火槍,可沒多久就用上了弩箭。
    這就讓蒲察胡盞嚴重懷疑宋軍是不是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了。
    走著走著,蒲察胡盞突然拉了拉韁繩,放慢了腳步。
    可能是夜間行軍給他帶來的不安,也可能是久經戰陣形成的第六感,蒲察胡盞頻頻向兩側黑乎乎的台塬高地張望著。
    這幾天頻頻出現的阻擊,讓他隨時保持著警惕。
    “傳令下去,往兩側崖上多射牛油火箭,看看有沒有伏兵。”
    不得不說,到底是久經戰陣的戰將,不僅感知是一流的,應對措施也十分果斷。
    “嗖嗖嗖嗖”,數十隻縱火箭衝上兩側崖頂。
    這種縱火箭是在箭頭後方綁縛浸透了牛羊油脂或者鬆脂的麻布、棉絮或草束,有時還會混入硫磺粉增加燃燒效果,平時一般用於水戰、攻城時焚燒敵軍城門、或者損毀敵軍糧草輜重。有的時候還會混入毒粉,攻擊敵軍,這也算是當時的生化武器了。
    瞬間,劇烈燃燒的油脂照亮了兩側崖頂。
    盡管金軍還沒看到啥,可種溪等人卻以為自己被發現了,種溪奮力把手中的手雷向那個金將擲了過去。
    大家說,這蒲察胡盞是就此下線呢?還是留他一條命呢?曆史上,這家夥享年五十五歲,十八歲從軍世襲謀克,天輔年是從1117年開始,1123年結束。現在是1130年左右,這個時候估計才三十出頭,四十不到。那還是算了吧,讓他繼續活著好了。)
    手雷在蒲察胡盞前方不足五步的地方爆炸,突如其來的襲擊瞬間讓金軍隊伍產生了混亂。
    戰馬唏律律地嘶鳴,有的猛地向前竄出,有的人立而起,有的來回轉圈,有的掉頭便跑,金軍陣型大亂。
    種溪火光中看得真切,蒲察胡盞被爆炸的氣浪掀下馬去,捂著腦袋雙腿亂蹬,幾名金兵搶上前去拚命把他往人群裏拖,理應受了傷,也不知道致命不致命,心中暗叫可惜。
    其實如果他們能多穩住一會,做好隱蔽,等金軍往前多走個二三十步,幾顆手雷一起下去,這蒲察胡盞就小命不保了。
    金軍慌亂了一陣,回過神來,在各自將領的組織下,開始反擊,一時之間,箭如雨下,往崖頂射來。
    雖是仰射,命中率不高,但勝在數量多,密密麻麻的箭羽落下,西軍士兵沒多久便出現了傷亡。
    西軍士兵用騎弩還擊,間或扔下一二顆手雷。
    由於金軍行軍時,一般不著重甲,輕甲倒是擋不住騎弩的攻擊,趁著金軍慌亂擠作一團,射程內的二百多金軍幾乎全被騎弩射殺。
    不過,金軍弓箭的射程到底比騎弩遠,沒過多久,西軍就處於隻挨打卻不了手的窘境了,傷亡逐漸增多。
    種溪果斷下令,命令跟著自己打阻擊的騎兵團團長帶著大部隊和傷兵先撤,自己隻留下三個親兵,拿著最後十來顆手雷掩護他們先走。
    蒲察胡盞這時已經退到了安全距離之外包紮傷口。
    原來,種洌扔過來的那顆手雷爆炸的彈片把他左耳削去了一塊,看起來頭部鮮血淋漓,卻並不致命。
    其他部位倒是沒受傷,隻是被氣浪震得有點胸口發悶。
    原來,他的戰馬突然看到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落在眼前,嚇了一跳,本能的止步,抬起前蹄,人立起來,於刹那之間擋住了爆炸。
    這一下算是救了主人的命,馬脖子被洞穿,胸口也插著好幾塊破彈片,癱在地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眼見是活不成了。
    看見愛馬如此慘狀,蒲察胡盞心疼無比,他一把推開剛給他包紮完耳朵的親兵,站起來大吼道:“給我衝過去,把他們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