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帳中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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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卸下崗哨任務的嵬名承景和嵬名承訓也快步追了上來。
    兄弟三人站在一起,同樣的悲憤,同樣的屈辱,寫在年輕卻已承受太多風霜的臉上。
    家族的命運與國家的存亡,此刻緊緊捆綁在一起。
    “王叔!”嵬名承訓聲音急促,帶著軍人特有的直率和不甘,“難道真就這麽算了?我們手裏還有宮帳軍、六班直、質子軍,都是精銳!隻要您一聲令下……”
    “三弟!慎言!”嵬名承景立刻打斷了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風雪彌漫的回廊,“隔牆有耳!此刻離宮內,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
    嵬名承訓恨恨地跺了跺腳,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隻是胸口劇烈起伏,呼出的白氣瞬間被風吹散。
    嵬名安惠看著眼前三個年輕人,兒子承慶,兄長察哥的次子承景、三子承訓。
    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經曆過風浪後的堅定和不容置疑的威嚴:“都給我記住今日!記住這份刻骨銘心的恥辱!記住興慶府是如何陷落的!記住你們的父親和大哥是怎麽在靈州戰死殉國的!”
    “但更要記住,我們嵬名氏首先是西夏的皇族,是陛下的臣子和護衛!匹夫之怒,除了賠上全族性命,葬送這最後一點複興的火種,還能換來什麽?”
    他伸出手,重重地按在離他最近的承景和承訓肩上,目光依次掃過他們年輕而充滿憤恨與迷茫的臉龐。
    “尤其是你們二人,身負護衛陛下的重任,此刻更需冷靜、忍耐!活著,握緊手中的刀,保住嵬名家的血脈和忠烈之名,比什麽都重要!”
    “你們一定要牢牢掌握住六班直和質子軍,確保陛下絕對安全,確保離宮不亂!這才是我們現在最該做的事!”
    “活下去,握緊刀把子,比逞一時之快重要千倍萬倍!”
    風雪更緊了,幾乎要將人凍僵。
    仇恨與責任,忠誠與生存,叔侄四人的身影立在離宮空曠的露台上,如同四尊冰冷的雕像,與這賀蘭山的嚴冬融為一體。
    此後的日子,賀蘭山離宮成了西夏事實上的政治中心,但氣氛日益壓抑詭譎。
    李乾順困守於此,麵對疆土日蹙、投降派勢力通過各種渠道不斷滲透和施壓的局麵,憂憤交加,身體狀況每況愈下。
    他雖嚐試聯絡漠北部落,整訓殘軍,但在人心渙散、資源匱乏的現實下,努力大多徒勞無功。
    而興慶府方麵,以濮王、舒王為首的投降派不斷傳信過來,“勸和”、“共襄盛舉”,這些消息如同慢性毒藥,日夜侵蝕著李乾順的身心。
    與此同時,離宮內的權力格局也在悄然變化。
    嵬名安惠父子與侄兒承景、承訓,則全力整訓離宮防務,牢牢地控製著衛戍軍、禦圍內六班直和質子軍等核心武裝。
    他們與離宮內的主和勢力雖未公開決裂,但已是涇渭分明,相互提防。
    期間,濮王和舒王曾數次派遣密使,試圖以高官厚祿遊說嵬名安惠,均被他嚴詞拒絕,怒斥驅逐。
    西夏大德三年冬,困守孤宮、憂懼交加的西夏皇帝李乾順,這位曾經也試圖有所作為的君主,終於在賀蘭山離宮鬱鬱而終。
    年僅七歲的太子李仁孝在靈前繼位,尊母後曹賢妃為皇太後,臨朝攝政。
    曹太後對強大的西軍充滿畏懼,加之其本為漢人,本就親信那些漢臣,而主和派又以這些漢臣為主,因此,主和派迅速占了上風。
    幼主登基,太後攝政,主和派完全掌控了離宮朝局。
    對嵬名安惠等手握兵權、態度強硬的主戰派將領的猜忌、排擠和打壓日益明顯。
    太後甚至在投降派的慫恿下,開始嚐試以明升暗降、分權製衡等方式,逐步削弱嵬名家族掌握的兵權。
    形勢已到了岌岌可危、圖窮匕見的時刻。繼續留下,不僅主戰意見得不到采納,更有殺身滅族之禍;而起兵反抗,則必然導致離宮內亂,加速西夏的覆滅,且將背負叛臣的萬世罵名。
    嵬名安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艱難抉擇。
    一個風雪呼嘯的深夜,離宮衛戍軍大營,主帥帳內燈火通明,卻透著一股孤寂與決絕。
    嵬名安惠秘密召來了兒子承慶、侄兒承景、承訓。
    炭火盆映照著四張凝重、疲憊卻異常堅毅的臉龐。
    帳內寂靜無聲,隻有外麵風雪的嗚咽和炭火的劈啪。
    嵬名安惠的目光緩緩掃過這三個他最信任的嵬名氏下一代中最出色的子弟,聲音低沉:“太後心意已決,欲行徹底投降之事。詔書恐怕不日即下。我嵬名一門,手握兵權,又素來主戰不屈,早已成為他們向新主子邀功請賞的最大障礙。”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痛楚,“若順從,跪迎那道亡國之詔,我等有何麵目見先帝於地下?有何麵目對得起戰死沙場的同袍……”
    “若起兵清君側……則是挾幼主、禍亂宮闈,陷國家於最後的內亂,徒使親者痛仇者快,我等亦將成千古罪人……進退皆是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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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就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嵬名承訓猛地抬頭,眼中凶光畢露,手按刀柄,“王叔!和他們拚了!”
    嵬名承景相對沉穩,但緊皺的眉頭也顯示了他內心的激烈掙紮:“王叔,留下,確是死路一條,且於國無補。而起兵……則西夏頃刻分崩離析,正中敵人下懷。這……這實是死局啊!”
    嵬名承慶看著父親,眼中靈光一閃:“爹,為今之計,是不是……隻剩下一條路了?走?”
    嵬名安惠重重一掌拍在案幾上的一張粗糙的西北疆域圖上,手指堅定地指向西方那片廣袤而未知的區域:“不錯!走!跳出這必死之局!我們向西走!去投奔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當年破國西去,與我等同病相憐。此乃一代雄主,或可收容。”
    “我們帶走所有願意誓死相隨的忠勇將士,為大夏,也為嵬名氏,留一點骨血,存一顆複國的種子!”
    “此非畏戰潛逃,乃是絕地求生,是迂回,是等待!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回來!”
    這個決定意味著放棄現有的一切地位、榮華,踏上一條充滿艱險、前途未卜的流亡之路。
    但在當前這毫無希望的絕境下,這已是唯一能同時保全忠義名節、家族血脈和未來複仇希望的道路。
    帳內陷入短暫的沉默,隨即,四隻手緊緊握在一起,一種悲壯的決絕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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