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多齊是我的狗

字數:6322   加入書籤

A+A-


    火塘裏的牛糞火劈啪炸開幾點火星,蕭見信換上了一身昂貴的藍色藏袍,擔心弄壞,趕緊往後仰了仰身子,藏袍銀腰帶上的鬆石瓔珞撞在木碗邊緣,發出細微的脆響。多吉坐在對麵的狼皮墊子上,接過喇嘛手中的茶碗,銅煙鍋裏的青稞酒香混著鬆枝煙嫋嫋上升,將他紅銅色的臉渲染得時隱時現。
    “還有些時間,講講恰那的故事吧。”喇嘛跟他講述起了黑狼和神山的故事。
    蕭見信也是剛剛才知道,「恰那」是藏語黑狼的意思。
    “岡仁波齊的雪會吃人,那年雪崩死了一整支隊伍,”喇嘛指了指西北方,“搜救隊找了快半個月,實在是找不到了,沒想法最後直升機找到了一隻雪頂上的恰那,餓得昏了過去,在恰那的附近——”
    他的話音突然卡在喉嚨裏,手中的碗一顫,油茶濺出,在月光下凝成一道顫巍巍的銀線。
    喇嘛的眼睛盯住了蕭見信身後。
    蕭見信後頸的汗毛驟然豎起——某種帶著冰碴子的呼吸掠過他的耳垂,仿佛能在藏袍立領的貂毛上凝出細小的霜花。
    他聽見火塘裏的牛糞皸裂,似人非人的呼吸同時從後方襲來。
    黑狼的右前爪先踏入火光範圍,尖銳的指甲泛著清晰的光。當那具足有半人高的身軀完全顯現時,蕭見信才僵直了身體,隻敢微微轉頭,將視線掉轉過去——
    狼正回頭看他。
    對方的瞳裏浮動的虹膜像雙色水晶,外圈是高原酥油的金黃,內層卻嵌著針葉林的灰綠。
    蕭見信捏緊了鑲銀茶碗,差點也把油茶濺出。
    被大狼盯著可不是什麽舒服的體驗,拉鋸狹長的瞳孔仿佛正在瞄準獵物的心髒,一瞬間蕭見信懷疑狙擊槍就是模仿這種野性動物的視覺製造的,畢竟被兩者瞄準的壓力都一樣巨大。
    喇嘛打了個招呼:“恰那,這是客人……我們在討論你的事情。”
    狼並沒有挪開視線,隻是後腿動了動,尾巴撇開,臀部往後一壓——他就這麽坐在了蕭見信身旁。
    距離太近了……
    蕭見信懷疑這隻黑狼要是想殺他一扭頭就可以做到,那多吉可救不了他。
    或許是他的驚恐藏得不夠好,被野獸發現了,蕭見信突然意識到這雙眼睛的聚焦方式過於精準,正沿著自己頸動脈的搏動軌跡緩緩遊移。
    蕭見信後背開始冒汗。
    這難道是轉山者的計謀吧,把黑狼放進來殺他。
    人一旦開始幻想就停不下來,蕭見信更加不敢挪開視線了。
    喇嘛看出了點什麽,咳了咳,道:“恰那,這不是待客之道。”
    狼的尾巴往旁邊一擺,率先挪開了視線。它一點也不怕火,反而靠上去取暖。
    蕭見信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掛著一串項鏈,不知道誰戴上去的。
    老喇嘛從櫥櫃裏掏出了一個盤,往裏麵放了些肉和糌粑,放在了黑狼的麵前。
    狼立刻享用起來。
    “讓你受驚了,他不會咬人。”
    蕭見信盯著黑狼進食時沾染血漬的尖牙,還是無法相信,“就算我相信你,也不敢相信狼。”
    “不,剛才的事情我還沒說完呢,”喇嘛搖頭,神情忽然泛起了一股崇敬,“直升機發現了這隻狼,在他附近接連發現了兩具被凍硬的屍體。”
    “是隊伍裏的人?”
    “是,後來大家發現的失蹤的巡山隊,離發現恰那和兩個隊員的地方有二十裏,”多吉的目光沉寂著,“他叼著巡山隊員走了十幾公裏,餓暈了也沒有吃掉他們。所以我給他戴上了天珠項圈。”
    蕭見信呼吸一滯。
    這個故事過於震撼,讓蕭見信懷疑起真實性來。
    喇嘛往火堆裏添了塊犛牛糞,繼續道:“巡山隊裏有一具屍體不見了,可憐的孩子叫旦增,有人說,恰那吃掉了旦增,還沒繼續吃就凍暈了。”
    蕭見信內心暗道,就是這樣的。
    怎麽可能有野獸抵得住饑餓的誘惑,人都尚且無法壓抑欲望。
    “但是,旦增的骨頭沒見著,狼為什麽出現在哪裏,也不知道。”
    狼的尾巴時不時甩一下,偶爾蹭過蕭見信的腳踝。
    狼盯著火光,蕭見信盯著狼,問道:“旦增——是什麽意思?”
    狼率先扭頭看了他一眼。
    喇嘛回答:“持守的意思,旦增家裏每個男人女人都是巡山隊的,這個名字也會一直流傳下去。但是可惜,全部死在山難裏。除了喇嘛,大家都會把恰那趕走,認為他吃掉了人的孩子才會有人性,說要是養了他,他會偽裝起來偷聽主人講話,把全家吃掉。”
    所以,這不是一隻帥氣又通人性的狼,而是一隻難以捕獵又被人趕走的棄狼?
    不知出於什麽理由,蕭見信咂了咂嘴,道:
    “他們都隻是在這個地方努力活著的生命。比起旦增被吃掉了的說法,或許,是山神想讓恰那活下來。”
    他盯著火光出神呢喃:“活著,就是好事。”
    黑狼的耳朵尖動了動,扭過頭來,蕭見信分明看見那對瞳孔倏然收縮。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喇嘛笑了笑:“你的想法很好。”
    狼忽然起身,直接朝蕭見信欺身而上。
    所幸他已經放下了茶碗,不會嚇到打翻。
    狼低頭嗅了嗅他的衣領,發出了低吼:“嗚——”
    蕭見信僵著脖子,任由濕潤的鼻尖擦過自己手腕上的冰涼手表。表盤反光刺入狼眼的刹那,某種類似痛楚的痙攣掠過那野獸的麵部肌肉,仿佛有把無形的鑰匙正在擰動鏽死的記憶之鎖。
    畜生絕不會有這種神情。
    那一瞬間瞳孔裏的思索和試探讓蕭見信差點以為這是個人,也難怪喇嘛認它做幹兒子。
    蕭見信從他眼裏捕捉到了一絲期待。
    期待什麽?
    蕭見信不禁失笑,難不成這隻狼真的聽得懂人話嗎?
    想起藏區各種人狼的傳說,包括全世界各地都有動物通人性的傳說,蕭見信真的思考起來。
    別的不說,如果這麽帥氣的野狼聽得懂人話,那養起來不是更方便了嗎,省去了調教的步驟。
    見證了這隻狼靈性的反應,還有種種行為,蕭見信更傾向於,這隻狼曾經被人養過。
    否則怎麽會出現一開始不會捕獵的狼,大概就是某個隊員偷偷養的狼上山找主人。
    被養的狼,不就是一隻狗嗎?
    這麽想著,蕭見信僵直的四肢恢複正常,試探著抬起手,想要放在狼的脖頸或是頭上。
    沒養過狗,該摸哪裏?
    黑狼仰頭,將自己的鼻尖頂上了蕭見信的掌心。
    蕭見信一顫,擔心他一口咬上來,幾乎是反射性地立刻握住了黑狼的長吻。
    黑狼沒有張嘴,反而從喉嚨裏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嗯嗚。”
    蕭見信就這麽順勢摸了摸他的嘴巴,撓了撓他的耳朵,感受了狼的毛,粗硬,不太舒服。
    被摸的黑狼腦袋一拱,就這麽趴在了蕭見信的大腿上。
    喇嘛意外道:“他喜歡你。”
    蕭見信摸了摸他的腦袋,兩人一狼就這麽烤著火,聊著天。
    蕭見信又在藏區待了三天。
    這三天的招待非常好。
    幾乎每天黑狼都會來找蕭見信,遠遠地綴在後方,巨大的體型讓蕭見信老遠就看見了他。
    轉山者還調笑他,“你上輩子大概是個岩羊。”
    蕭見信跟著調笑:“至少得是個犛牛吧?”
    兩人談妥了生意的當晚,轉山者又帶他去看黑狼捕獵——他並不是每次都會去人類家裏找吃的。
    轉山者說:“一般捕獵失敗,他才會來找我們,我們已經有默契了。”
    回想起昨天見黑狼捕獵的情形,蕭見信不明白這麽大隻的狼怎麽會捕獵失敗。
    直到在望遠鏡中看見——狼的爪尖陷進凍土時總會不自覺地收攏爪尖——這個莫名其妙的神經反射的動作,常讓羊群提前驚逃。
    失敗的黑狼舔了舔嘴唇,肚子癟癟地轉身,鑽入了黑夜。
    轉山者歎息,“恰那又要餓肚子了。”
    一隻奇怪的狼。
    蕭見信放下望遠鏡,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看向了轉山者,“如果可以,我想——”
    ——
    蕭見信坐車從藏區回來了。
    接他的是陶斯譽,敲了敲車前蓋,道:
    “去的時候非要坐飛機,回來開車,你怎麽想的?”
    蕭見信離開,陶斯譽手裏的活壓了四五天,忙得腳不沾地,心裏也壓了不少氣。
    開門下車,蕭見信低頭,老實解釋道:
    “陶哥。我帶了點特產回來,早就跟蘇總報備過了。”
    陶斯譽困惑:“你帶什麽特產——”
    話頭在後座躍下來一隻半人多高的大狼時驟然停止,陶斯譽僵住了。
    “托運會被舉報違法,蘇總喊我坐車回來。”
    看著站得筆直的蕭見信和他身後坐著的大狼,陶斯譽有些眩暈。
    報備給蘇總了?
    “蘇總,沒說什麽?”
    “讓我別被咬死,好好訓練一下。”
    兩人談話間,黑狼仰頭盯著全然陌生的、沒有雪和偷獵者的世界,深深吸了一口空氣。
    身體帶著冰涼僵硬的幻痛,視網膜上殘留的記憶像幻燈片閃現過,耳邊的呼喊愈來愈遠——“雪崩!!”
    “旦增,跑!”
    尖銳的呼喚像是摁下終止符,隻餘下顫音。
    心髒在肋骨的牢籠裏瘋撞,一隻溫暖的手壓在他的腦袋,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多齊。”
    “是我的狗。”
    喜歡末世:人壞被人妻請大家收藏:()末世:人壞被人妻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