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可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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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的淩晨下的那場雨直到今早七八點也沒停,反而越下越大,三百米外工廠的輪廓在雨霧中若隱若現,黑色的霧氣繚繞上升,身形魁梧女人戴著顯眼的雨披從操場那邊趕回。
“老婆,怎麽這麽早回來了?”門內的男人正在桌前組裝著東西,見狀問道。
女人一抬臉就開始罵咧:“他大爺的,這酸雨下了三四天了,鋼鐵都得蓋布,隊長還讓我們繼續種地,瞅他甩襠尿褲的拿自己當回事,愛種自己種去,燒不死他!”
罵完從將雨披一掀,從裏麵拉出個小夥子來。
金秀廷從雨披下鑽出來,拍了拍身上的雨滴,安安靜靜地坐到門邊,摸了根小棍子撇雨靴上的泥。
楊叔一打眼就看見了老婆手上的紅斑,驚叫起來:“這麽嚴重!?”
他心疼地摸了摸老婆的胳膊,又抓住金秀廷的胳膊看了看。
果不其然,手臂上都掛著一團團的紅色,仿佛濕疹般滲著血色。
“這誰他爹敢繼續幹活啊?這萬一死人了呢?”瓊姐罵罵咧咧地將雨披掛起來,進了房間裏拿了塊毛巾,給金秀廷擦起胳膊來。
楊叔看了眼工廠那恐怖的黑煙,也點頭,“就是,不知道在急些什麽。”
兩人聚在門邊一人一嘴地罵起來。
金秀廷頂著毛巾鑽進房間裏尋找躲起來的貓。
等他找到貓出來,兩人嘴巴一張一合,還在說話。
“吃得少,幹活多…這群體生活比我們自己活還累…怎麽末日後過得更像牛馬了。”
“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直下酸雨,我上次晾在外麵的鞋子都燒黑了。”
“首領到底想幹什麽我也沒懂,上次還想把秀廷帶開拓區去,太危險了我沒同意。”
“噓!這話別說……”
瓊姐臉色一變,堵住楊叔的嘴,抬頭看了看樓頂,確認周圍的確沒人,才拍了拍楊叔的嘴,“這嘴!”
“該打該打。”
兩人的絮絮叨叨金秀廷一句也聽不到,他坐在門前屋簷下的階梯上,抱著小貓。
石階縫隙裏鑽出的野草葉片上掛著雨滴,像是被某種無形的重量壓彎了脊背,卷起了葉來。
撓了撓被滴到發癢的皮膚,他已經明白,最近的雨不太對勁,不能淋。
貓張開嘴巴:"——"
雨滴不斷襲擊地麵濺起水珠:“——”
沒有聲音。
或者說,所有聲音都沉進了潮濕的苔蘚裏,他壞死的耳蝸無法捕捉。
整個世界在他耳中安靜至極。
金秀廷撓撓貓耳朵,看著落在地上的雨滴——某顆水珠墜地後倒映出扭曲的灰藍色天空,還有大片黑霧彌漫出的煙雲。
他喜歡下雨,因為至少能看見世界在幹什麽。邊緣墜下的雨簾、樓上晾曬的襯衫,都保持著向左飄動的姿態,風是右邊吹來的。
正安逸地摸著小貓,小貓嗷一聲炸了毛,猛地從他懷裏掙紮著跑了出去,重新鑽進了房間。
金秀廷摸著殘留餘溫的膝蓋,忽然動了動耳朵,側過頭來。
“——”
有什麽東西在震顫,卻沒有人注意到——瓊姐和楊叔正在罵罵咧咧地搬箱子,操場上的人都戴著雨披折返——所有人都被困在各自的聲音牢籠裏。
不是地麵,而是空氣裏細小的水霧顆粒,如同被撥動的琴弦般高頻抖動。
他瞪大了雙眼,抬頭看向了某個方向,嘴唇顫了顫:
“姐、姐……”
“…金秀雅,金秀雅!”
呼喊聲讓金秀雅再也無法入睡了,她醒來後不滿地抱著頭試圖繼續鑽進被窩:“啊!”
那人還在繼續喊:“起來!出事了!”
金秀雅驟然驚醒,一骨碌爬起來,將眼前的亂發撥了撥掃到兩旁,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問:“怎麽了!?”
蕭見信陰著臉站在她床邊,額間略帶濕意,一開口便道:“還要被關多久?”
窗外的雨下了足足三天,蕭見信幾乎是數著指頭過的。
可能是怕他們精神上出現問題,昨天有人送進來一個收音機,但是隻會放一首舒緩的純音樂《致愛麗絲》。
這是基恩離開的第九十多個小時。
窗框外淋漓的雨聲裏他忽然從睡夢中驚醒,腦中還是方才的噩夢碎片——
男人被槍打爛腦袋時,他腦中同時閃過的是愉悅和痛苦。那具屍體鮮血淋漓地站起身,搖搖晃晃撲向無法動彈的他,掐住他喉嚨,詛咒他:
“你和我一樣!你和我一樣!”
男人的屍體居然讓他想起了母親。
他豐腴醜陋的屍體和母親瘦弱幹癟的屍體截然不同,但蕭見信就是無法忘卻。
在金秀雅的誘導中,他看清了自己掌心紋路,看清了那隻曾掐住自己脖子的大掌在他的大腦皮層烙印的暴力與疼痛感。
他厭惡看到和過去有關的東西,也厭惡別人提起,因為他總會想起那些自己極力去遺忘的記憶片段。
有時候他會覺得小時候那個被虐待的孩子不是他。
怎麽可能,他怎麽會有那段記憶,他不是那個可憐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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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已經成功遺忘過去,卻被金秀雅再勾起——
母親死前買的菜散落在地上,指間握緊的刀沾染著血跡,伸出的胳膊上滿是煙頭的痕跡,男人捂著脖頸衝進廁所時,蕭見信仿佛聽見了屍體吐出一句幻覺般的“對不起”。
蕭見信吐在了客廳地板上,酸液逆流,食道灼燒。
屍體被男人處理了,他的嘔吐物得自己清理。
晚上男人要他扔掉女人的物品。
他清理時,從枕邊摸出了一把塑料梳子。
母親的發絲還纏在斷齒間,十幾年來,他首次小心地解開那些打著死結的時光,然後呆坐到深夜,當房間外傳來貓發春的哀叫,他覺得像極了他和她被男人按進馬桶裏時喉嚨裏擠出的嗚咽。
思緒被連綿不絕的雨聲淅淅瀝瀝地打碎,蕭見信驚醒後想要起身去廁所吐,腿一軟從床上翻滾下來。
“……嗬。”
他跪在地上,胃裏又開始翻滾。
焦慮性的胃酸逆流,隔了這麽多年居然又開始了。
——不想回到過去,不想想起來。
於是,他就自然遷怒到金秀雅身上了:
“和你關在一起,真的很惡心。”
金秀雅啞然,起床氣都無語地縮進了床底,她幾乎要氣笑了。
此刻蕭見信連日那陰鬱又暴躁的表現,和那些人聲稱她竊聽別人隱私要趕走她的人並無兩樣。
除了那些陰暗的想法,金秀雅夜晚偶爾也聽到過蕭見信求救般的低語。
很遺憾,金秀雅隻是一個心理學學生,甚至沒有畢業,她的異能並不能像蕭見信心底隱秘期待的那樣,強大到能夠拯救他。
這些天被蕭見信的反複無常和遷怒弄得金秀雅也早就不耐煩了。
於是金秀雅也怒吼道:
“——你以為誰願意和你這種人待在一起!?”
她將枕頭用力揚起砸了過去。
枕頭擦著蕭見信的腦袋重重地砸在了窗戶上。
他張開嘴還沒說話,身後傳來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哢嚓——!”
房間裏落了滿地的碎渣,頓時風雨灌入室內。
蕭見信困惑地一頓。
一個枕頭有這麽大的威力嗎?
扭頭前他看見了金秀雅震驚瞪大的雙眼。
身後咚的一聲,房間內落入了一道人影,帶著酸雨的腥澀和冰涼,撞到了蕭見信身後。
一隻手輕輕抓住了他的後頸,控製住他輕微的顫抖。
收音機裏悠揚的音樂還在繼續,防毒麵具的濾芯裏傳出了沉重的喘息:
“…蕭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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