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兩年來你無故造了許多殺孽，今日你的報應來了。”
    僧袍加身的孫悟空念了幾句真言，接著吹了一口淡紫色帶清灰的氣，床上的國王頭一歪陷入了深眠。
    “你，你是哪個和尚？”
    被叫醒的男人撐著手從床上坐起來，倉惶著往四周看去，還在王宮的寢殿裏，隻是泛著幽幽的綠色火焰，龍床上隻有自己一個人。
    “你把娘娘怎麽樣了？”
    床上的人被嚇得冷汗直流，麵色蒼白，雙手不自覺揪著被子。
    雙腳懸空的猴子露出一個冷笑，灰白的臉上帶著死氣，眼睛瞪著前方，雙手自然垂在兩側，肩背佝僂。
    “昏君，別找了，今日我來隻是向你尋仇，不會牽連無辜人。”
    “尋仇，好端端的，尋的哪門子仇，寡人沒有見過你？”
    國王直起身，細細端詳床前的人，眉目端正，口方耳長，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聞言，孫悟空更是有些生氣，這國王，短短兩年時間，殺了九千九百九十六個和尚，還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你這昏君，殺了我一幹人，還問我尋的哪門子仇？”
    說起這事，那國王一瞬間變得理直氣壯起來，“行刑前，寡人已經答應過你們，有朝一日，寡人修的正果，一定會結算你們的功德。”
    功德？正果？
    “什麽亂七八糟的，昏君，我今日就要拿你去地獄問罪。”
    不知道國王說的是什麽，孫悟空還是按照自己一開始的節奏來，說著說著便伸長手要去把床上的人拖下來。
    國王跳下床，鞋子也顧不得穿，在房間裏四處逃竄，閃著幽光的綠火無處不在，阻礙了兩人行動的步伐。
    前麵是死氣沉沉的和尚，背後是緊閉的房門，門外寂靜一片，任憑驚慌失措的國王如何喊叫也沒有回應。
    “和尚，你不能這樣，隻差四個人，寡人馬上就可以立地成佛了，你不能這樣對待寡人。”
    孫悟空的手已經揪住了國王身上的寢衣，一身冷汗的人雙手護住自己，哆哆嗦嗦地蹲在門邊，語調顫抖，語無倫次地說。
    “馬上了，書上說隻要一萬個和尚，明明寡人就要成功了，你不能這樣對寡人，不可以，不可以。”
    看著麵前已經嚇得魂魄不穩，心裏還惦記著殺人修佛的國王，孫悟空的無語都要從心裏溢出來了。
    陰山背麵，黑風陣陣，濃霧彌漫，孫悟空揪著臉色慘白的國王行至森羅殿，早有小鬼慌張地跑進門報告。
    十殿閻王並地藏王一齊等候在殿上，個個表情嚴肅，為首的一個端坐在冥界的森羅寶殿中，周圍擺放著各種象征著權力和審判的法器。
    身型高大，穿著一襲黑袍、頭戴冕旒冠的閻羅臉頰消瘦，嘴唇緊閉，嘴角微微下撇，眼眶深陷，目光犀利。
    “大聖，今日怎麽有空到我這兒來了？”
    努力裝出嚴肅表情的閻羅腰背挺直，雙手放在膝蓋上，墨黑的長袍與森羅殿似乎要融為一體，其餘十人也是正襟危坐。
    漂浮著的孫悟空把手裏提著的人扔到地上，表情嫌棄，對著高座上的幾人隨意地拱拱手，閑散立著。
    “今日來此，想要帶此人參觀一下地府，還望各位行個方便，有勞。”
    “大聖，你是知道地府的規矩的，這恐怕有些不方便。”
    氣場強大的閻羅盯著下首閑閑散散的猴子，不知道該做什麽，放在膝蓋上的手握成拳頭，捏緊又鬆開，來回幾次，慢慢地開口說道。
    已經變回原來模樣的孫悟空，眉目精致，長腿踩在地上，微微眯著眼，故作不經意地掏了掏耳朵，手上的金戒指閃著光亮。
    “閻王， 隻消隨意審問兩句，帶他看看死後事即可，我知道規矩的，等他魂魄歸了位，不會記得地府的事情。”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閻羅隻能翻開桌上的生死簿，越看越心驚，“滅法國國王，兩年無端犯下九千九百九十六起殺孽，殺害無辜和尚九千九百九十五名。
    無故殺生者墮入惡道，你犯下多起殺孽，按律應當投入地獄道，死後無數刑罰在等著你。”
    “啊，不可以，你們不能這樣對寡人，寡人馬上就要成功了，小和尚說了，很快的，隻差四個了，寡人以後是要成佛的。”
    那國王魂魄一會兒凝實，一會兒變得透明，整個人忽然陷入一種癲狂的狀態中，嘴角誇張地作出大笑的表情，兩行灰色的淚水滑落。
    “不可以，不是這樣的，寡人馬上就要成佛了，不可以。”
    癱軟了兩條腿的人坐在地上，牙齒打顫，表情驚恐。
    高座上的閻羅舉起手裏的驚堂木拍到桌上，漆黑的木頭相撞，卻沒有發出聲響，隻是地上癱軟的人魂魄凝實，灰色的人影顫抖著。
    兩個小鬼攙著國王立起來，帶著麵條一樣的人滑向地下。
    沒有一絲光亮的地獄道四周是陡峭嶙峋、仿佛隨時會崩塌的黑色岩石，地麵滾燙且布滿裂縫，不時有熾熱的岩漿從中噴湧而出，發出“滋滋”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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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中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一道道紫色的閃電不時劃破黑暗，卻隻能短暫地照亮周圍恐怖的景象。
    拔舌地獄裏，生前說謊、毀謗他人的罪人被鬼卒用鐵鉗硬生生地拔出舌頭，舌頭被拉得又長又細，血流如注，痛苦不堪。
    刀山地獄中，鋒利的刀刃組成了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罪人被迫攀爬刀山，每一步都會被刀刃割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油鍋地獄，巨大的油鍋裏，熱油翻滾沸騰，罪人被投入其中，身體在滾燙的油中被煎炸，發出淒慘的叫聲。
    寒冰地獄，罪人被扔到極寒之地，身體被凍得僵硬，皮膚裂開，寒風如刀割一般刺痛著他們的每一寸肌膚。
    小鬼們嘿嘿笑著，帶著手裏完全沒有了反抗力氣的人一間一間走過去，明黃的寢衣黏黏糊糊地粘在國王身上，赤裸的雙腳在地上拖行。
    狂風呼嘯，夾雜著地獄道罪人們的掙紮和哀嚎聲，臉上滿是恐懼、絕望和痛苦的神情，扭曲變形、瘦骨嶙峋是他們的常態。
    “大人，大人，寡人知罪，敢問寡人將要投到哪裏去？”
    涼風吹來，哀嚎聲喚醒了表情驚恐的滅法國國王，身體還是軟綿綿的，寒風地獄外的人問出來口。
    鉗製著國王的小鬼沒有回答，隻是嘻嘻笑著帶著他往前走去。
    走完了一圈，渾身濕透的國王被扔到了地上，孫悟空腳尖踢踢死狗一樣趴著的人。
    “起來，今日我心善，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
    手腳酸軟的人神智還不清醒，手比腦子反應更快，一把抱住了那隻玄色的六合皮靴，恨不得整個人都貼上去。
    “法師，法師，你說，寡人一定照辦。”
    被抱住腳的猴子薄唇微微勾起，“第一，告訴我，你為什麽非要殺掉那些和尚；第二，今日起不能再濫殺無辜；第三，今後要善待往來僧人。”
    “一定一定，寡人一定如實說，兩年前參拜我佛，寺廟裏的小和尚獻上了一本古籍，上麵寫著殺一萬個和尚獻給我佛，便能修得正果。”
    慢慢清醒的國王抹抹眼淚，嗚咽著說。
    “那本書現在在哪裏？”
    “燒了，小和尚說他願意為寡人開路，帶著那本古籍自焚於禪堂。”
    感覺到森羅殿裏眾人懷疑的目光，國王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莫名其妙的就信了那書上說的，還殺了許多和尚。
    “寡人也不知為何，對那本書信任極了，地獄道裏走一遭，倒是清醒了不少，也覺得蹊蹺。”
    大殿裏十個閻羅、一個地藏王麵麵相覷，想了想，各自使出神通，周圍的小鬼都露出痛苦的神色來。
    明明什麽聲音也沒有，地上的人卻越來越清晰，目光逐漸清正，手腳也漸漸恢複了力氣，一縷黑色的煙飄出來。
    細細的黑煙在眾人的神通下很快消散了，孫悟空的表情也變得嚴肅。
    身形頎長的猴子拱拱手，腳尖翻轉，踢開粘著的人，轉而一把抓起地上的人離開了。
    “多謝眾位相助。”
    濃重的黑氣中傳來孫悟空的道謝聲，高坐上的閻羅已經不見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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