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坦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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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靈,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說不說!”
    顧南喬怒了,比小學那年將滿腔真心錯付給一個轉校生還要憤怒!
    你姐妹我啊,這幾天怕影響你的心情,事事自己兜著不跟你講。
    結果倒好,你小囡跟那小子真開始在區區三人群裏麵結黨營私啦?!
    不是,根據排列組合,那是不是我還得跟他也搞個私下交流,到時候看看你是不是和我一樣憤怒!
    “喬喬~”楊靈弱弱回應著,眼神卻是看向陸硯。
    這眼神,誰扛得住?
    別說美人計還沒用上,光是扛到這步就值了!
    “那個,是這樣的。”陸硯必須得接話呀,不然他親愛的好朋友事後肯定要算賬,“要不還是我來請吧。”
    “喲喲喲,陸師傅錢包不鼓口氣倒是不小啊,你是那種為了和我搶單還故意瞞著不說的人嗎!”
    嗯?還在人身羞辱,她還在羞辱我!
    你怕是沒見過MVP結算畫麵的我吧?
    我土木......呸,我古建手藝人什麽時候才能站起來!
    “哈哈,吃飯不在貴賤主要是個心意,我是想著明晚來我家大夥一起吃個飯。”他說。
    “那靈靈剛才不肯開口,是因為你要給大夥一個驚喜?”顧南喬一臉狐疑地問。
    “對啊對啊,顧喬喬你不愧是當律師的,機智!”
    楊靈默默別過臉,一副無語模樣。
    “好一個冠冕堂皇之詞!你還見到台階就下了!”
    顧南喬擼起袖子踩著高跟鞋走近前來,明明比陸硯低小半個頭卻氣勢冒盛得不行:
    “儂當我是三歲小姑娘好騙啊,介點事體靈靈哪能瞞牢我勿講啦?好唻,儂拉關係好了就拿我汰出去了,迭個群,我還是自家退脫算唻!(這話太假,這三人群我還是退了吧)”
    一麵說著決絕可憐的台詞,一麵趾高氣昂仿佛審判犯人,說得就是這個潑辣的上海寧!
    “陸硯!”
    楊靈向他瞪眼,又胳膊肘往內拐了。
    還能怎麽樣呢?
    道歉、賠罪、請吃飯唄,反正多雙筷子的事。
    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錯哪了。
    ......
    “陸師傅,忙完了嗎?”
    旁邊吃瓜的蘇棠看兩人走了,掐著點開口,語氣多少有點幽怨在內。
    小姑娘性子不要太急,做我們這行的要耐得住寂寞——他本想這麽說。
    當然,這種玩笑目前隻適用於熟人,要是不小心被蘇棠誤以為師門風氣不正那多冤枉啊?
    誰當年不是一個認認真真做事的帥小夥呢!
    “蘇棠啊,”陸硯決定一如楊老頭當年展開諄諄教導時,餘光正好瞧見出來的張野,“你看你張哥雖然大不了你幾歲,但在這個行業的履曆卻超過大部分同行,所以你悟了嗎?”
    不知道你能不能開悟,但師傅我啊,正在現編呢!
    “入行要趁早?”
    張野亦是好奇聞聲而來,自己也加入了‘關於張野資深履曆下的秘密’的討論。
    “因為我能等?”
    你說得對!
    “對!這個‘等’字最是難堪破。”陸硯一拍手,一臉正經:“禪等一個熱烈的夏天,人等一個扶搖而上的提攜,這些懸而未決的蟄伏、無疑凝練了我們這個行業的最高智慧!”
    “陸哥,我覺得這些年我一直優秀而不自知。”
    “張哥謙遜,所以大夥都樂意跟你處啊。”
    兩人抱拳,而間隙中蘇棠抽搐的嘴角可以忽視。
    “陸師傅是在跟楊老師談戀愛嗎?”
    “說起這古建修複,還得先從這建築的‘皮膚’說起,”陸硯斜眼瞟向他處,準備繼續跟她論道論道早上沒說完的話題,“小師妹,你先從理論上講講老洋房的外牆修複。”
    蘇棠沒有接著問隱私,立馬回答,“以這棟老洋房為例,主要用的是青磚‘清水牆’為主,所以外牆補磚要注意選用‘同年代同窯口’,我們最好以此為切入點先分析牆磚來曆......”
    “為什麽不能用水泥修複?”
    “會加速磚體風化。”
    “思南路那棟西班牙風格老洋房你曉得不?用‘微創注漿法’時選的是哪種材料?”
    “這我怎麽知道!我還沒畢業啊!”
    “哼,”陸硯得意一笑,“小師妹還要再沉澱沉澱。”
    ......
    “陸哥,”張野蹲一旁點上煙,身子蜷在房簷的陰影裏,“明天叔叔那邊我就不去了。”
    “咋的了?張哥。”
    兩人剛剛檢查完一樓木構件含水率,所幸沒有上潮。
    “那啥......楊督察不是也要過去嘛,我一個上桌就可著勁喝酒的大老粗...”
    陸硯明白了,又沒完全明白。
    之前他們和顧南喬在酒館不是喝得挺好的嘛?怎麽遇到楊靈還害羞了呢?
    “明天是有別的安排了還是怎麽地?”
    “害,我哪有那麽多應酬喲,”他吐了口煙笑笑說:“我剛才的意思是,你和楊督察不是第一次見叔叔嘛,旁人去得多、人家要不樂意了。”
    “...”
    這......陸硯何曾想到張野會替他考慮那麽多......
    倒不是小瞧或貶低,張野初中輟學、十六歲從雲南大山裏出來打工,學校老師不教、爹媽不管,他又怎麽預料得到他的心思如此敏感?
    “總之恭喜了,陸哥,你簡直活成我夢中的樣子了。”
    看不清他的眼睛,陸硯感覺心裏有點堵。
    “張野,昨晚喝假酒了?還是雨天使人憂鬱?平白無故想這麽多幹銱?我可剛說了你心靜、守得住、能深耕,結果你下一秒就要破功,這不是打哥們的臉嘛?擔心人蘇棠看見你一回笑你一回......”
    誰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哥們低沉呢?
    印象裏,張野就是喝再多酒也沒現在反常。
    猶記得當年他還是個朝不保夕的混不吝,酒桌上踩著成件啤酒、喝了吐、吐了喝,死不服輸、大放厥詞的時候也是意氣風發的,還不時念叨幾句網絡上抄來的話術:
    ‘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之類的,隻是那會普通話說得不好,引得一陣歡笑。
    “曹,剛才像鬼上身了一樣,我自己都奇怪!”他起身揉了把臉,走出房簷陰影,一掃頹態。
    所以他真的沒問題了嗎?當然不是。
    揭穿對方脆弱的堅強嗎?當然不行。
    但陸硯也沒辦法視而不見,小兄弟出社會出得早,以後思想走偏了那今天不得悔死。
    於是問道:“張哥,近期有沒有什麽目標打算之類的?等老洋房和之前的項目結算以後你最少也要手十幾個呢。”
    “哈哈,款到當天肯定得先擺一桌,然後小月、小美、不吃香菜輪著來......”
    斜風細雨慢慢塗抹初秋的老洋房,瓦楞沙沙承接著捶打,一晃好多年。
    陸硯在階前看雨,主要是看雨,次要在想剛才的問題:
    今後有什麽打算?
    一直以來他都有意回避著某些事情,對外則是是醉心工作的形象。
    誠然,也確實愛自己的工作。
    可歐洲人也不能餐餐吃黃油,有機會他們也另作他選。
    陸硯沒得選。
    起先渴望一份事業,遇到楊啟文,拜入名師門下事業一番順遂。
    事業途中偶遇愛情,邂逅林晚聲,對方的浪漫性格滋補了靈魂。
    但偏偏事業和愛情交匯節點、最渴望一個家的時候對方抽身離開,連帶補完的魂被扯得稀巴爛。
    此後,他時常感覺心髒漏風,那缺失的部分陪著林晚聲全國顛沛流離了一整年,還沒有物歸原位。
    那部分是最純粹的靈魂結晶,有少年渴望、青年理想和暮年的寄托。
    最純粹的他,相信愛能跨越一切的沉淪、向永恒開戰。
    可愛人啊!
    曾經陸硯在無數個孤單的夜裏呼喊:
    殺了我卑微的靈魂吧!
    我變得不像我,那個男人開始相信物質大過感覺、他開始在利益場逐漸妥協......
    他甚至開始,冷眼玩弄一個人的真心!
    西側回廊保持沉默的他,和雨夜洋房前巧言令色的他竟是同一個靈魂!
    也許有一天生活會揭開我虛偽的麵具,陽光將腐蝕我的肌膚。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
    我依舊渴望做一個好人,依舊渴望著!
    所以...我最親愛的愛人啊——
    殺了我送給你的靈魂......
    讓我再度,純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