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關於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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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酒這事兒,真得講天賦——而且人跟人還不帶重樣。
    有的人天生某種酶特別活躍,喝酒如飲水,上海甚至還有‘職業陪喝員’這種冷門卻高薪的行當;
    有的人基因敏感,一杯下肚就臉紅脖子粗,身體瘋狂報警‘再喝我就吐給你看’,這也算一種自我保護的天賦。
    至於普通人,反應往往慢半拍,等意識到‘我不行了’的時候,胃裏早已翻江倒海,為時已晚。
    而沈語棠的天賦比較特別:
    遠沒到量,人就已經開始醉,然後安安靜靜坐在那傻樂。據她本人事後交代,第二天基本什麽也不記得。
    陸硯以前有個江蘇的室友,一喝大就愛吹,‘我們那兒的麻雀,停在電線上都能抿二兩’,然後轉頭就吐了,從此喜提‘二兩哥’榮譽稱號。
    想起這茬,主要是陸硯今天總算見識到了什麽叫‘江蘇不倒翁’的真人教材——
    這姑娘桑葚酒都沒喝到二兩。
    屋外冷風呼呼,屋內卻暖意融融。飯桌上菜才吃一半,就沒人動筷了,全拿著手機對著小姑娘,仿佛是哪位明星正在開新聞發布會。
    沒錯,記者頭子還是她親媽。
    陸硯舉著鏡頭發問:“沈老師,關於學藝五年終有所獲,您有什麽感想嗎?”
    沈語棠軟綿癱在椅背,雙手乖乖扶膝,脖子開搖搖車似的左搖右晃,呲著牙嘿嘿直笑。
    於是陸姓記者連忙記錄:對於學藝五年的感想,沈老師表示極其無語,並陷入長達數十秒的沉默。
    張野:“沈妹妹,還記得哥哥嗎?”
    馮小軍擠開半個肩膀,也不知害羞為何物了,興奮道:“我去,這應該屬於酒品滿分級別的酒友!不哭不鬧不上吊,光笑不吵還很妙!”
    果然是學生會的人才。
    可他們畢竟是外人,也畢竟是男人,等幾人拍照留念後便收斂了。
    隻是陸硯扭頭的時候不小心瞥到老板娘的手機——
    似乎是一條抖音內容,喜氣洋洋、大紅大綠的畫麵像過年似的,內容女主憨笑著,正是......
    罷了罷了。
    主角不堪一擊,後半場,飯桌上隻剩下他們三個,聊的依舊是沒營養的閑篇。
    陸硯心不在焉地陪著,手機拿起又放下,始終沒等來想見的消息提示,索性點開群聊,主動扔個話題進去:
    【酒文化研究所上海總部5)】
    墨鬥先生:視頻)
    墨鬥先生:細數那些年我們斷片的酒局。
    細數那些年,多少人借酒勁發瘋、胡來,然而事實證明,真喝多了大抵就和沈語棠一樣,是不那麽鬧騰的。
    破吉他:你好意思細數?
    破吉他:就你最講究,從不隨地大小吐,非要爬我床上才肯釋放自我!
    嗬,翻舊賬的男人是要扣分的。
    陳禹:可得把人照顧好,照顧好了記得拍照證明清白。
    破吉他:拍照發群?你這到底是自證清白還是自首現場?
    沒有律師出來主持公道的群聊簡直臭不可聞,要知道現在可不比以前,有倆女群友啦!
    墨鬥先生:視頻右下角,那是她媽媽。
    陳禹:我去!不是吧?
    破吉他:你在震驚什麽?
    破吉他:還有,‘我去’,是真的想去嗎?
    沒有等到想見的人,隻好放下手機,繼續和張野、馮小軍喝酒吃菜。
    張野像是掐準了時機,忽然開口:“陸哥,和顧律師聊完啦?”
    “哪跟哪,跟顧律師有什麽關係。”
    “張哥之前可都給我分析透了,說你百分之百是看上人家了。”
    馮小軍像個化學家,眼看這兩團物質反應溫吞,順手就添了劑催化劑——
    催化劑不參與反應但能加劇反應,馮小軍不參與八卦但能為八卦創造條件。
    伸手夾菜的筷子突然一僵——有這麽明顯嗎?
    “張哥,看上是看上,咱們都是男人,一天看上百八十個美女不是很正常嗎。”
    甚至你去上海武康路逛一圈,戀愛的感覺那簡直是一波接著一波,不要太頻繁咯。
    心動容易,人人都能心動。
    難的是心定,是走下去......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童話。
    “我就是覺得你跟顧律師之間那什麽......有點兒那種磁場,”張野舉起酒杯,隔空示意,“反正我看好你。”
    陸硯迎上去碰了一杯,沒再接話。
    有些事,說了也不會改變。
    有緣無分就是有緣無分。
    ......
    晚上九點半,屋裏亮著一盞暖黃的床頭燈,兩人躺在各自的床上。
    馮小軍盤腿坐在靠牆的床上,外放的音效劈裏啪啦響個不停,姿態放鬆得像沒骨頭。
    剛結束一局遊戲準備下一把的時候,張野搭話說:“遊戲有啥意思,晃眼睛。”
    今天隻是小酌,遠沒喝上勁的他此時有點沒勁。
    可馮小軍不這麽認為,他覺得打遊戲眼睛很享受,手指已經點開下一局。
    “三年一代溝,還真是。”他歎了口氣,“我最多玩玩消消樂,手機嘛,也就看看視頻解解悶。”
    晚上聽到‘視頻’、‘解悶’等關鍵字眼,馮小軍本能抬頭:
    “張哥,視頻是指那種視頻?”
    “當然是老少鹹宜,咱們沒代溝的那種視頻。”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笑了兩聲。
    馮小軍重新埋首戰局,眼神專注得像在軍訓的兵,遊戲音效襯得房間格外熱鬧。
    張野側躺,眼神放空,獨自無聊著。
    這就是沒有飲酒的日子。
    沒有可以聊天的微信好友,沒有人突然打電話來喋喋不休,就連家人,也早已斷得差不多了。
    偶爾清醒的靈魂,紮根在過於真實的現實裏,不斷向自身輸送痛苦,反複預告一個灰敗的未來。
    他感覺自己像根油桃木,不那麽貴的品種隻能得被人拾去燒柴,起先內部滋滋冒油,在火勢下負隅頑抗,等油冒得差不多了,整根木頭便‘啪’的癱軟在柴火堆裏,等著各部位漸漸碳化、火化。
    就連冒的火星,都在為他人做貢獻。
    安靜了片刻,他沒頭沒尾地說了句:
    “其實,陸哥也跟咱有代溝,玩不到一塊去。”
    “嗯嗯,正常啊。”馮小軍順口應著,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激戰中,突然罵了一句:“槽!開局雙buff你不能雙殺?費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