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詩會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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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時三刻,沁芳園水榭的鎏金簷角下,三十六盞琉璃燈依次亮起,暖黃的光暈揉碎在波光粼粼的湖麵,將垂落的紫藤花染成半透明的紫霞。柳如煙斜倚在主位的湘妃竹榻上,手中象牙折扇輕搖,扇麵上“春日遲遲”四字出自名家之手,卻掩不住她眼底的算計。“今日詩會主題為‘春景寄情’,”她刻意拖長尾音,目光掃過席間貴女,“須得景中含情,情中有景,若隻寫景不談情——”她忽然輕笑,“便如錦衣夜行,辜負了這滿園春色。”
    薑婉坐在西側竹椅上,指尖摩挲著案頭那隻前朝青瓷筆洗,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前世被誣陷時,太子摔碎的正是同款筆洗。她抬眼望向水榭外的桃林,花瓣正紛紛揚揚墜入湖麵,忽然想起昨夜周嬤嬤的提醒:“柳如煙將主題定為‘寄情’,分明是想逼您談及私情。”此刻再看柳如煙搖曳的裙擺,竟像極了前世刑場上劊子手手中的絞索。
    “我先來拋磚引玉吧。”李月如的聲音打斷思緒。這位尚書之女身著鵝黃色蹙金襦裙,腕間珊瑚珠子隨動作輕響,卻掩不住眼底的緊張。“春日最是傷懷,”她清了清嗓子,指尖捏緊詩箋,“就作一首《春愁》吧。”
    春紅落盡雨紛紛,獨倚欄杆念遠人。燕雀不知離別苦,銜泥猶築舊時門。
    詩句落地,席間響起刻意壓低的讚歎。柳如煙誇張地鼓掌,扇麵上的金粉簌簌飄落:“月如妹妹這詩,當真是‘情’字入骨!尤其是‘燕雀不知離別苦’,道盡了相思之苦!”她忽然轉向薑柔,眼波流轉,“柔妹妹以為如何?”
    薑柔垂眸掩住眼底笑意,指尖輕輕撥弄鬢角珍珠墜子:“姐姐才學過人,妹妹自愧不如。隻是這‘念遠人’三字……”她掩唇輕笑,袖口露出太子賞賜的鎏金鐲子,“莫不是姐姐心中有所念之人?”
    李月如臉色驟紅,珊瑚珠子險些散落:“妹妹休要胡說!不過是讀了《詩經》有感罷了!”她慌亂的模樣惹得眾人竊笑,卻讓薑婉心中明了——這是薑柔精心設計的陷阱:先以“傷春”定調,再將“情”字等同於“私情”,待她作詩時,便可群起而攻之。
    “薑小姐,”柳如煙忽然轉向薑婉,折扇敲在掌心發出清脆聲響,“聽聞您近日在侯府苦讀詩書,不如就以‘春景寄情’為題,作一首七言律詩如何?”她刻意強調“律詩”二字,目光掃過薑婉素色衣衫,“也好讓妹妹們開開眼界。”
    席間頓時鴉雀無聲。薑柔捏著帕子的指尖泛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七言律詩講究平仄對仗,何況主題被鎖死在“私情”上,她不信薑婉能全身而退。遠處傳來黃鸝啼鳴,卻讓水榭內的氣氛愈發緊繃。
    薑婉起身時,月白裙裾掃過竹椅,帶出一縷若有若無的沉水香。她緩步走到水榭邊緣,望著水麵上流轉的落英,忽然輕笑:“柳小姐既盛情相邀,我便獻醜了。隻是這‘情’之一字……”她指尖掠過案頭桃花,花瓣輕輕顫動,“未必隻有小兒女的離別傷懷。”
    柳如煙挑眉,折扇展開遮住半張臉:“哦?願聞其詳。”
    “春日之情,可寄於天地萬物。”薑婉望向遠處青山,春日的陽光為山巒鍍上一層金邊,“花開花落是情,草長鶯飛是情,甚至這流水白雲,亦是情之所在。”她轉身時,羊脂玉簪上的清荷紋在燈光下泛著溫潤光澤,“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這蓬勃生機,便是最動人的情。”
    薑柔心中暗喜,麵上卻裝出困惑:“姐姐這話太過玄妙,妹妹愚鈍,實在聽不懂。”她向柳如煙使眼色,卻見對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們沒料到薑婉會跳出“私情”的窠臼。
    “聽不懂便對了。”薑婉輕笑,聲音裏帶著三分悠然,“若人人都懂,豈不是落了俗套?”她望向天際流雲,開口吟道:
    春水初生綠滿堤,燕銜新泥啄香泥。桃腮映日羞含露,柳眼窺風笑拂衣。
    野鶴無心雲自散,閑花不語蝶頻飛。誰言春景多愁緒,一片生機萬物熙。
    最後一個字落地,水榭內寂靜如夜。柳如煙手中折扇“啪嗒”落地,露出扇麵後狼狽的神色——她怎麽也沒想到,薑婉竟以“生機”破題,既貼合“寄情”主題,又避開了私情陷阱。遠處傳來畫舫的琴音,卻襯得此刻的寂靜愈發震耳欲聾。
    “好一個‘野鶴無心雲自散’!”陳雨桐忽然起身,淡紫色裙裾掃過青磚,“薑小姐這詩,跳出了閨閣兒女的傷春悲秋,盡顯春日蓬勃之氣,當真是‘橫空出世’!”她轉向薑婉,眼中帶著讚賞,“方才我等隻知傷春,卻忘了春日本就是萬物生長的季節,慚愧!”
    “陳小姐過譽了。”薑婉福禮,目光掃過臉色煞白的薑柔,“春日本就是萬象更新之時,若隻盯著落花離別,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時光?”
    薑柔忽然捏緊帕子,尖聲道:“姐姐這詩雖美,卻少了‘情’字!說好的‘春景寄情’,卻隻見景不見情,分明是跑題了!”她望向柳如煙,試圖尋求支援,卻發現對方正低頭研究扇麵,不敢與她對視。
    薑婉轉身,目光如刀般掃過薑柔:“妹妹可知,‘生機’亦是情?”她抬手一指遠處的桃林,“那桃樹拚命開花,燕子辛苦築巢,難道不是對生命的熱愛?這天地間的蓬勃之氣,便是最動人的‘情’。”她頓了頓,聲音陡然冷下來,“倒是妹妹,方才說李小姐‘念遠人’是私情,如今又挑我的錯——莫不是覺得,隻有你能談情,旁人談情便是錯?”
    薑柔踉蹌半步,險些撞翻身後的花架。李月如臉色一沉,冷冷看向薑柔:“原來在二小姐眼中,讀詩有感也是錯?我倒要問問侯爺,這是什麽道理!”
    “詩無達詁,詩無達詁!”柳如煙慌忙起身,額頭滲出細汗,“薑小姐這詩別出心裁,自然算切題!時候不早了,各位妹妹繼續作詩吧……”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湮沒在水榭外的風聲裏。
    薑婉坐回原位,晚晴連忙遞上茶盞,指尖微微發抖:“小姐方才真是好手段!二小姐和柳小姐的臉色,比地上的落花還難看!”
    薑婉輕笑,指尖撫過案頭桃花:“她們越是氣急敗壞,越說明我踩到了痛處。”她望向水榭外漸漸西斜的太陽,心中清楚,這不過是第一回合。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比如薑柔腕間若隱若現的鎏金鐲子,比如柳如煙匆匆收起的扇麵,都在暗示著這場詩會下隱藏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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