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鎮妖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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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冥界的汙濁與混亂,如同擴散的毒瘴,侵蝕著三界的根基。然而,在遠離酆都、遠離忘川、位於人間界極北冰原邊緣的鎮妖司總壇,卻依舊維持著一種令人窒息的、鋼鐵般的“秩序”。
    這裏不像幽冥判官司那般死寂幽深,而是充斥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鎮壓氣息。巨大的堡壘由摻入赤銅的黑色玄石壘砌而成,棱角分明,如同趴伏在冰原邊緣的猙獰巨獸。城牆上密布著閃爍符文的弩炮與了望塔,塔頂懸掛著巨大的、以妖骨煉製的警世鍾。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妖物特有的腥臊氣、以及玄鐵被反複灼燒淬煉後留下的刺鼻鐵鏽味。冰冷的寒風卷過堡壘,帶起嗚咽般的哨音,卻吹不散此地沉澱了千年的肅殺與陰冷。
    堡壘的核心深處,是比幽冥地獄更令人絕望的所在——鎮妖地牢。
    這裏沒有自然光,隻有牆壁上鑲嵌的、由特殊螢石煉製的長明燈,散發出慘白而冰冷的光線,勉強照亮縱橫交錯的狹窄通道。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混合著濃烈的腐臭、排泄物的惡臭、以及傷口潰爛的腥甜氣息。通道兩側,是一間間深入山岩的獨立囚室。囚室的柵欄並非普通鐵條,而是由刻滿鎮妖司獨門符咒、不斷流轉著暗金色光芒的玄鐵重柱構成,每一根都粗如兒臂,散發著禁錮神魂的冰冷威壓。
    囚室內,關押著從三界六道捕獲的“重犯妖孽”。
    有被九條符文鎖鏈貫穿妖丹、癱在角落如同一灘爛泥的九頭蛇妖“九嬰”,九個頭顱無力地耷拉著,僅剩的獨眼中偶爾閃過怨毒的紅光;
    有被浸泡在化妖池中、隻剩半截焦黑骨架仍在無意識抽搐的千年屍王“旱魃”,池水咕嘟冒泡,腐蝕著它最後一點殘骸;
    有被七十二根鎮魂釘釘在玄鐵牆壁上、形如巨大蝙蝠的“血翼妖蝠”,幹癟的肉翼無力地垂落,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釘入骨髓的金釘,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還有更多形態扭曲、氣息萎靡、卻依舊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大妖小怪,在各自囚籠的方寸之地,發出壓抑的、充滿無盡痛苦與怨恨的嘶鳴、嗚咽或詛咒。
    所有囚犯的脖頸上,都套著一根粗重的、同樣刻滿符文的玄鐵鎖鏈。鎖鏈的另一端深深嵌入囚室的牆壁或地麵,與整個地牢的禁錮法陣相連。鎖鏈冰冷沉重,不僅鎖住妖力,更如同恥辱的烙印,時刻提醒著它們階下囚的身份。鎖鏈表麵,那些流轉的暗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持續不斷地汲取著囚犯們被壓製的妖力,化作維持整個鎮妖司堡壘運轉的能量。
    地牢入口處,厚重的玄鐵大門發出沉悶的轟鳴,緩緩開啟。一隊身著暗紅鎮妖使勁裝、臉上戴著隻露出冰冷雙眼的金屬麵甲的修士,押解著一個新捕獲的“獵物”走了進來。那是一隻體型龐大、通體覆蓋著暗青色鱗片、頭生獨角的犀牛精,它顯然經曆了激烈的反抗,身上布滿深可見骨的劍痕,一隻眼睛血肉模糊,粗重的喘息帶著血沫。沉重的玄鐵鐐銬鎖著它的四肢,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哞——!” 犀牛精發出不甘的怒吼,試圖掙紮,卻被鎮妖使用纏繞著雷符的鎖鏈狠狠抽在傷口上,電光閃爍,皮開肉綻,它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踉蹌著被拖向深處一間空置的囚室。
    押解隊伍經過一個岔路口時,領頭的一名鎮妖使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腳步微微一頓。他那雙藏在金屬麵甲後的眼睛,銳利地掃過旁邊一間囚室。
    囚室內,關押著一條體型龐大的相柳。它原本九個猙獰的蛇頭此刻被砍掉了八個,僅剩的一個主頭也傷痕累累,巨大的蛇軀盤踞在冰冷的玄鐵地麵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霜。它閉著眼,仿佛陷入了深沉的假死。
    然而,就在鎮妖使目光掃過的瞬間,相柳那顆僅存的、緊閉的蛇目眼皮,極其細微地……跳動了一下!覆蓋在眼皮上的白霜,出現了幾乎無法察覺的……裂痕!
    鎮妖使麵具下的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相柳是地牢裏關押的最危險的妖物之一,生命力極其頑強。這種細微的異動,要麽是傷勢惡化,要麽……就是它感知到了什麽極其特殊的東西!
    “加快速度!把這頭蠢牛關進‘玄’字七號囚!” 領頭的鎮妖使壓下心頭一絲莫名的不安,冷聲下令,不再理會那細微的異樣。
    然而,就在押解隊伍拖著不斷掙紮低吼的犀牛精,即將走到“玄”字七號囚室門口時——
    “嗡……”
    一聲極其低沉、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共鳴,毫無征兆地席卷了整個鎮妖地牢!
    這共鳴並非聲音,而是一種作用於妖力本源、作用於禁錮法陣核心的……共振!
    地牢牆壁上那些慘白的長明燈,燈光瞬間劇烈地搖曳、明滅不定!
    刻滿符文的玄鐵柵欄柱上,流轉的暗金色光芒驟然變得紊亂、滯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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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牆壁、地麵、甚至空氣,都開始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屬被強行扭曲的……呻吟!
    “怎麽回事?!” “地脈不穩?!” “法陣核心有異動!” 押解的鎮妖使們瞬間警覺,紛紛按住腰間的製妖法器,目光如電掃視四周!
    被他們拖拽的犀牛精,此刻卻猛地停止了掙紮!它那隻完好的獨眼瞪得滾圓,裏麵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與……恐懼!它死死盯著自己脖頸上那根粗重的玄鐵鎖鏈!
    鎖鏈表麵,那些原本穩定流轉、汲取它妖力的暗金色符文,此刻如同被投入沸油的活蛇,瘋狂地扭曲、跳動、繼而……崩解!
    “哢嚓……哢嚓嚓……”
    細密的碎裂聲從鎖鏈內部響起!
    緊接著,在犀牛精和所有鎮妖使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根堅不可摧、象征著鎮妖司絕對權威的玄鐵鎖鏈,如同被無形的高溫熔煉,表麵開始……軟化、變形!
    暗沉的玄鐵材質如同蠟油般融化流淌,其中蘊含的暗金色符文碎片被強行剝離、重組!僅僅幾個呼吸之間,那根粗重的玄鐵鎖鏈,竟……熔煉重組成了一串由數十顆……暗沉血珠串聯而成的……項圈!
    血珠大小不一,形態也不甚規則,如同凝固的、半凝固的血滴!每一顆血珠內部,都仿佛囚禁著一個小小的、不斷掙紮哀嚎的妖魂虛影!血珠表麵,還殘留著玄鐵鎖鏈上崩解的符文碎片,如同烙印般扭曲著,散發出一種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邪異、充滿了怨念與禁錮氣息的……暗紅色幽光!
    赤瞳珠?! 鎮妖使們腦中瞬間閃過這個禁忌的名字!雖然形態碎裂微小,但那獨一無二的氣息,絕不會錯!
    “吼——!!!”
    犀牛精脖頸上套著這串由赤瞳珠碎片組成的項圈,非但沒有被禁錮的痛苦,反而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充滿了狂暴力量與無邊怒火的咆哮!它那隻完好的獨眼瞬間變得赤紅如血!一股遠超它全盛時期的、混雜著自身妖力與赤瞳珠怨念的恐怖力量,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從它殘破的軀體裏轟然爆發!
    “砰!!” 纏繞在它四肢的玄鐵鐐銬如同紙糊般被震碎!
    “轟!!” 押解它的兩名鎮妖使首當其衝,被狂暴的氣浪狠狠掀飛,撞在堅硬的玄鐵牆壁上,骨斷筋折,鮮血狂噴!
    連鎖反應開始了!
    “哢嚓嚓——!”“嘩啦啦——!”
    整個鎮妖地牢,如同被投入了一顆點燃的炸彈!
    無數囚室中,那些套在妖犯脖頸上的玄鐵鎖鏈,如同被無形的熔爐瞬間熔煉,紛紛崩解、扭曲、重組!化作一串串散發著暗紅幽光、由赤瞳珠碎片構成的……妖異項圈!
    “嗷嗚——!!!”
    “嘶嘶——!!”
    “桀桀桀——!!!”
    萬妖齊吼!聲浪匯聚成毀滅的洪流,瞬間衝垮了地牢的禁錮法陣!積壓了百年、千年、萬年的痛苦、屈辱、怨恨、以及此刻被赤瞳珠怨念引爆的狂暴力量,如同壓抑到極致的火山,轟然爆發!
    九嬰那九個癱軟的頭顱猛地揚起,九雙眼睛同時爆發出赤紅血光,貫穿它妖丹的符文鎖鏈寸寸崩斷!腐爛的蛇軀瘋狂扭動,毒液如同暴雨般噴射向玄鐵柵欄!
    浸泡在化妖池中的旱魃殘骸,焦黑的骨架上猛地騰起焚滅一切的蒼白屍火,將腐蝕性的池水瞬間蒸發!它揮舞著骨爪,狠狠砸向池壁!
    被釘在牆上的血翼妖蝠,幹癟的肉翼猛地充盈鼓脹,暗紅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在翼膜下凸起!它發出一聲刺穿耳膜的尖嘯,釘入體內的七十二根鎮魂釘被狂暴的妖力硬生生逼出,帶著血霧射向四麵八方!
    相柳那顆僅存的蛇頭猛地睜開!眼皮上覆蓋的白霜瞬間炸裂!金色的豎瞳收縮成針尖,裏麵燃燒著足以焚滅萬物的滔天怒火!它龐大的蛇軀如同蘇醒的山脈,轟然立起,僅存的頭顱狠狠撞向囚室的玄鐵重柱!那根刻滿符咒、足以困住真龍的玄鐵柱,在蘊含赤瞳珠怨念的撞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瞬間彎曲變形!
    “轟隆——!!”
    “嘩啦啦——!!”
    堅不可摧的玄鐵柵欄被狂暴的妖力撕碎!
    厚重的囚室石門被撞成齏粉!
    地牢的通道在萬妖的踐踏和妖力的衝擊下,如同紙糊的玩具般扭曲、崩塌!
    煙塵彌漫!碎石如雨!妖力亂流如同失控的絞肉機,在狹窄的空間內瘋狂肆虐!被赤瞳珠項圈點燃的妖犯們,如同掙脫了枷鎖的洪荒凶獸,衝破了囚籠,在崩塌的地牢通道中瘋狂地衝撞、撕咬、破壞著所能觸及的一切!鎮妖使的怒喝、妖物的咆哮、玄鐵崩裂的巨響、肉體被撕裂的悶響……交織成一曲血腥狂暴的毀滅交響!
    “頂住!開啟‘絕妖大陣’!” “快!通知司主!地牢反了!!” 幸存的鎮妖使在廢墟和妖群中艱難地組織抵抗,聲音淹沒在震耳欲聾的混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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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亂的核心,那條體型最為龐大、僅剩一顆頭顱的相柳,並未像其他妖物般盲目衝殺。它那燃燒著金焰的豎瞳,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智慧,穿透彌漫的煙塵和瘋狂廝殺的妖群,死死盯住了地牢深處——那是通往鎮妖司核心區域、司主密室所在的方位!
    “嘶——!” 相柳發出一聲低沉、卻穿透了所有嘈雜的嘶鳴。它那巨大的蛇尾猛地一掃,將擋在前方的幾頭陷入狂暴的低階妖獸和兩名鎮妖使如同垃圾般掃飛!龐大的身軀碾過碎石廢墟,如同一輛失控的戰車,朝著地牢深處,朝著司主密室的方向……悍然衝去!
    它所過之處,狂暴的妖物竟下意識地避讓,仿佛本能地畏懼著這位上古凶神的威嚴!
    “攔住它!!” 一名鎮妖使首領目眥欲裂,帶著幾名精銳不顧一切地撲向相柳,手中法器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相柳那顆僅存的巨大蛇頭猛地回轉,金色的豎瞳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嘲弄。它沒有躲避,反而張開那足以吞下山嶽的巨口!
    “呼——!!!”
    一股粘稠如墨、散發著濃烈腥臭與恐怖腐蝕氣息的……毒涎洪流,如同決堤的黑色瀑布,瞬間噴湧而出!
    毒涎所過之處,玄鐵地麵發出“嗤嗤”的恐怖聲響,瞬間被腐蝕出深坑,冒出滾滾青煙!撲上來的鎮妖使和他們的法器,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在黑色的毒涎中迅速消融、瓦解,化作縷縷青煙!
    相柳毫不停留,龐大的身軀碾過被毒涎腐蝕出的通道,巨大的蛇頭狠狠撞在地牢深處一扇刻滿強大封印符文的……玄鐵暗門之上!
    “咚——!!!”
    沉悶如雷的巨響!暗門上流轉的符文光芒瞬間黯淡、破碎!厚重的玄鐵門板向內凹陷、扭曲,發出刺耳的金屬撕裂聲!
    “轟隆——!!!”
    在相柳第二次更猛烈的撞擊下,暗門連同周圍的牆壁……轟然倒塌!
    煙塵彌漫中,露出暗門後隱藏的……密室!
    密室不大,陳設簡單得近乎簡陋。隻有一張由整塊寒玉雕成的桌案,桌案後是一張同樣材質的座椅。牆壁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裝飾。
    此刻,密室內一片狼藉。寒玉桌案在剛才的撞擊中碎裂了一半,碎片散落一地。一本攤開的、記錄著近期妖物收押名錄的玉冊掉在地上。
    引起相柳和隨後湧入的其他幾位大妖九嬰、血翼妖蝠等)注意的,是桌案碎裂後,從桌體夾層中滑落出來的一個……青銅匣子!
    匣子不大,一掌可握,表麵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布滿了銅綠,顯然塵封已久。匣子上沒有任何符文或鎖具,隻有一道簡單的卡扣。
    相柳巨大的蛇頭湊近,金色的豎瞳死死盯著那青銅匣子,冰冷的信子吞吐著,似乎在感知著什麽。它用蛇尾尖端,極其靈巧地撥開了匣子的卡扣。
    “啪嗒。”
    匣蓋彈開。
    裏麵沒有金銀珠寶,沒有神功法器,隻有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陳舊符紙!
    符紙的材質特殊,呈現出一種曆經歲月沉澱的暗黃色澤,邊緣已經有些破損。上麵書寫的,並非符咒,而是用暗紅色的、仿佛早已幹涸凝固的……朱砂寫就的幾行小字!字跡鐵畫銀鉤,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承平二十三年·秋·甲子日令】
    目標:青丘狐族祖地·寒山孤塚
    敕令:血洗狐塚,寸草不留!盡奪其族聖物‘赤瞳珠’!
    善後:焚山滅跡,嫁禍西域巫族!
    執行:鎮妖司·北鎮撫使·厲千仞
    簽發:鎮妖司·司主·印
    落款處,一方殷紅如血、散發著森然煞氣的“鎮妖司主印”赫然在目!
    時間,地點,目標,手段,栽贓對象,執行人,簽發人……清晰無比!
    這張符紙,這張塵封在司主密室暗格中的符紙,正是百年前那場導致青丘狐族幾近滅族、聖女青漓背負血海深仇、赤瞳珠流落世間的……圍剿密令!是鎮妖司策劃並執行了那場慘絕人寰的屠殺!而非所謂的西域巫族!
    “嘶……吼——!!!”
    看清符紙內容的相柳,那顆金色的豎瞳瞬間收縮成一條燃燒的金線!它猛地昂起僅存的巨大蛇頭,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充滿了無盡憤怒與悲愴的嘶吼!吼聲如同實質的音波,瞬間震碎了密室殘存的牆壁,衝垮了穹頂!
    九嬰的九個頭顱同時發出淒厲的尖嘯!血翼妖蝠的肉翼瘋狂扇動,掀起腥風血雨!其他湧入密室的大妖,看著那張符紙,眼中無不燃起焚滅一切的怒火!
    地牢的崩塌聲、萬妖的咆哮聲、鎮妖使的絕望呼喊聲……在這一刻,似乎都被相柳那悲憤欲絕的嘶吼壓了下去。
    它巨大的蛇尾卷起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萬鈞的密令符紙,將其高高舉起!金色的豎瞳掃過密室廢墟外,那些仍在瘋狂破壞、或被赤瞳珠項圈折磨得失去理智的妖群,嘶吼聲如同最後的控訴,響徹在崩塌的鎮妖司堡壘上空:
    “看見了嗎?!這才是妖!披著人皮、滿口仁義、行盡滅絕之事的……鎮妖司!他們用我們的血……煉他們的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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