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仙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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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池。
這個名字曾是天界最璀璨的明珠,是仙靈之氣匯聚的聖境,是祥瑞永恒流淌的樂土。蟠桃園中仙樹虯結,枝葉間垂掛的果實蘊藏著長生道韻;仙泉自白玉砌成的池中汩汩湧出,流淌過九曲回廊,所過之處靈氣氤氳,仙葩綻放;瓊樓玉宇鑲嵌於流雲之間,簷角風鈴輕搖,奏響洗滌神魂的天籟。金烏巡天,灑下的是溫暖而非灼熱的光;仙鶴翱翔,羽翼帶起的是純淨的祥雲。
如今,這一切,都成了破碎的、染血的、凝固在時光裏的……廢墟。
劫火焚燒過的焦痕如同醜陋的傷疤,覆蓋了曾經光潔如玉的宮牆。蟠桃園隻剩下扭曲虯結、焦黑如炭的枯枝,絕望地刺向同樣汙濁的天空。仙泉斷流,幹涸的池底裸露出被魔氣侵蝕成紫黑色的汙泥,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曾經雕梁畫棟、美輪美奐的瓊樓玉宇,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巨大的梁柱傾折斷裂,半埋在瓦礫塵埃之中,斷裂處殘留著被巨力硬生生撕扯開的猙獰痕跡。碎裂的琉璃瓦和斷裂的玉石構件散落一地,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著死寂的微光。
天空,是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鉛灰色。厚重的、翻滾著汙濁魔氣的陰雲低低壓在廢墟之上,仿佛一隻巨大的、腐爛的手掌,死死扼住了這片死寂之地的咽喉。沒有日月星辰,隻有幾縷慘綠色的、如同垂死巨獸喘息般的光,艱難地穿透雲層,無力地灑在斷壁殘垣上,更添幾分陰森與絕望。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充斥著劫火的焦糊味、仙血幹涸的鐵鏽味、以及魔氣特有的、如同硫磺混合著腐爛內髒的刺鼻惡臭。死寂,是這裏唯一的旋律,沉重得足以壓垮任何闖入者的心智。
就在這片連時間都仿佛凝固的絕望廢墟之上,一場更加詭異、更加褻瀆的……雨,毫無征兆地……降下了。
起初,是幾滴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如同垂死巨獸滴落的血淚,沉重地砸在下方一截斷裂的蟠桃枯枝上,發出“啪嗒”的輕響,瞬間將其腐蝕出一個小坑,騰起一縷帶著腥甜氣息的青煙。
緊接著,雨滴變得密集。
“淅淅瀝瀝……嘩啦啦……”
不再是雨,而是傾盆而下的……血!
粘稠、冰冷、散發著濃鬱到化不開的怨念與腐朽氣息的暗紅色血水,如同天河倒灌,從翻滾的魔雲深處瘋狂傾瀉而下!雨點沉重如鉛彈,砸在焦黑的瓦礫上,濺起汙濁的血花;砸在傾頹的玉柱上,留下道道腐蝕的痕跡;砸在幹涸的仙泉池底,迅速匯聚成一汪汪不斷冒著氣泡的、如同熔岩般沸騰的血潭!
血雨!一場籠罩了整個瑤池廢墟、仿佛要將這片神聖之地的最後痕跡徹底汙穢、衝刷進地獄的……汙穢血雨!
血雨衝刷著廢墟,發出令人心悸的“沙沙”聲,如同億萬隻食屍鬼在貪婪地舔舐骸骨。焦黑的泥土被血水浸泡成暗紅,坍塌的宮牆在血雨中顯得更加猙獰。血水沿著廢墟的溝壑流淌,匯聚,最終如同無數條猩紅的小溪,朝著廢墟最中心、那個曾經是整個瑤池核心、象征天地祥和與至高仙權的——瑤池仙台遺址匯聚而去。
仙台早已不複存在,隻剩下一個巨大的、布滿了蛛網般裂痕的深坑。坑底積聚著由四麵八方匯流而來的、粘稠如漿的暗紅色血水,如同一個巨大的、不斷翻騰冒泡的……血池!
血池在血雨的持續灌注下,水位不斷上升,表麵翻滾著更加劇烈的氣泡,散發出令人窒息的腥臭。就在水位上升到某個臨界點時——
“咕嚕嚕……咕嚕嚕嚕……”
血池的中心,突然劇烈地翻騰起來!仿佛有什麽龐然大物正掙紮著要從這汙穢的血淵中……掙脫而出!
翻騰越來越劇烈,血水如同沸騰般向上拱起!一個巨大、慘白的……輪廓,緩緩地、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沉重感,從粘稠的血漿中……浮了上來!
首先露出血池的,是一段粗壯的、閃爍著冰冷玉石光澤的……臂骨!骨節粗大,形態完美,即使浸泡在汙血之中,依舊散發著一種不容褻瀆的神聖感。緊接著,是連接著臂骨的、寬闊的肩胛骨,如同兩片巨大的、斷裂的玉石盾牌。然後,是巨大的、包裹著肋骨的胸腔……
最終,一具龐大得如同小山般的、完整的……骸骨,徹底掙脫了汙穢血池的束縛,懸浮在了血池上方翻滾的血霧之中!
骸骨通體呈現出一種曆經萬劫而不朽的、溫潤的玉石光澤,純淨無瑕,與周圍汙穢的血雨和魔氣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每一根骨骼的形態都堪稱完美,蘊含著大道至簡的韻律,那是屬於至高仙君的……不朽仙骨!
然而,這份神聖與不朽,卻被一種極致的褻瀆所貫穿!
在骸骨胸腔的正中心,在代表著生命本源的心房位置,一柄造型猙獰、與這仙君遺骨的神聖氣息格格不入的……長劍,深深地……貫穿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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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身寬厚,通體呈現出一種吞噬光線的暗沉玄鐵色澤,劍脊上刻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扭曲遊動的鎮妖符文!這些符文並非死物,此刻正閃爍著不祥的暗紅色幽光,如同無數條吸血的水蛭,貪婪地吮吸著仙骨中殘存的神性精華!劍鋒從骸骨後背透出,鋒刃上殘留著早已幹涸發黑的汙血和細小的骨屑。
這柄劍,樣式古老而凶戾,帶著濃鬱的、屬於人間界鎮妖司的……鐵血與煞氣!正是鎮妖司傳承萬載、用以誅殺天地大妖的至高聖器——斬魔劍!
斬魔劍貫穿仙君骸骨,如同一個巨大的褻瀆符號,釘在這片神聖的廢墟之上!
更令人心神劇震的是,在斬魔劍那粗獷、沒有任何裝飾的玄鐵劍柄末端,係著一條同樣毫不起眼的、由灰色麻繩編織而成的……劍穗。
劍穗本身沾染了汙血,顯得破舊不堪。然而,在劍穗末端,卻係著一枚小小的、不過拇指大小的……玉牌。
玉牌材質普通,是最常見的青白玉,雕工也極其粗糙,邊緣甚至有些磨損。玉牌表麵,用最普通的刻刀,歪歪扭扭地、深深地刻著三個字——
天刑三千!
字跡潦草,力道卻透著一股斬釘截鐵的決絕,仿佛鐫刻者傾注了所有的意誌與信念。在周圍汙穢血雨的衝刷下,在斬魔劍不祥符文的幽光映照下,在仙君不朽骸骨的神聖光澤反襯下,這枚粗糙玉牌和其上三個歪扭的字,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如此……刺眼!
它像是一個冰冷的注解,一個無情的判決,一個殘酷的烙印!
血雨無情地衝刷著懸浮的仙君骸骨,衝刷著貫穿其心的斬魔劍,衝刷著劍穗上那枚刻著“天刑三千”的粗糙玉牌。汙血順著晶瑩的骨骼流淌,滴落回下方翻騰的血池,發出單調而沉重的“滴答”聲。
就在這時!
那具一直保持著被釘穿姿態、毫無生機的仙君骸骨,那顆低垂的、由純淨仙玉構成的巨大顱骨,毫無征兆地……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
空洞的眼窩,沒有眼珠,隻有兩個深邃、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窟窿!
那黑暗窟窿,無聲地、精準地……“望”向了下方血池中,那枚隨著血水沉浮、被衝刷得愈發清晰的……“天刑三千”玉牌!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無盡悲愴、滔天憤怒、以及一絲被宿命玩弄的……極致嘲弄的意誌,如同凍結萬古的寒潮,瞬間從那空洞的眼窩中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瑤池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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