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洞房花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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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平捏著龜甲的手指驟然收緊,龜裂紋路在燭火下泛著幽光,本該推演天象的卦盤上,映出林伊背身而立的剪影。她發髻鬆散,繡著並蒂蓮的裙裾垂落地麵,像一汪被揉碎的春水。
    "陰陽交泰,利嫁娶。"他突然開口,聲音驚得滿室求卦的人齊刷刷轉頭。梁平將蓍草擲向卦盤,六十四卦自動翻轉,最終定格在澤山鹹卦——少男少女交感之象。他望向林伊泛紅的耳尖,喉結滾動著說:"明日宜下聘,三日後......"
    "誰要聽你說卦!"林伊猛然轉身,眼眶裏蓄著淚,"梁平你就隻會拿這些糊弄人?"她抓起案上寫滿卦辭的宣紙,"唰"地撕成碎片,"你算得出天下吉凶,算不出我......"話音戛然而止,因為梁平突然穿過滿地狼藉,握住她冰涼的手。
    "我算出,再不說真心話,就要失去最重要的人。"梁平的掌心覆著經年累月摩挲竹簡的薄繭,此刻卻燙得驚人。他從袖中掏出個布包,裏麵是支雕壞的木簪,"你總說我不解風情,其實那日你在溪邊浣衣,我就想把這簪子......"
    院外突然炸響爆竹,原來是土家惡少帶著賀禮上門。人群騷動間,梁平趁機將木簪別進林伊發間,在她耳畔低語:"等我推完最後一卦,就帶你去峨眉山看日出。"這話驚得林伊抬頭,卻撞進他眼底從未有過的溫柔——那裏麵藏著比卦象更難解的情意。
    梁平擲出的蓍草在紅綢鋪就的喜案上排列成"澤雷隨"卦,他撫過掌心淡金色的卦文紋路,抬眼望向蓋著紅蓋頭的林伊:"此卦元亨利貞,利見大人——是順應天命的吉兆。"這話驚得滿堂賓客屏息,前日還在為商路發愁的掌櫃、憂心科舉的書生,此刻紛紛握緊手中記錄卦辭的絹帕。
    梁府的青瓦上落滿喜鵲,爆竹聲震得祠堂牌位輕晃。梁父梁母笑得老淚縱橫,往賓客手裏塞著摻了朱砂的喜糖——據說這是梁平特意囑咐,取驅邪納吉之意。當梁平牽著林伊跨火盆時,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梁先生!能否為我算算明日船運?"
    "乾坤既定,諸事宜靜不宜動。"梁平頭也不回,紅綢喜帶掃過門檻,"若執意出行,恐有浪中折桅之險。"話音未落,人群中幾個準備明早啟程的船商麵麵相覷,冷汗浸透了後背。林伊隔著蓋頭輕笑,指尖悄悄勾住他的袖口——這個曾隻會與卦象對話的呆子,如今說起情話和預言,都一樣讓人心顫。
    婚宴擺到子時,梁平被灌得滿臉通紅,卻仍在酒席間遊走,隨手畫下的平安符被賓客瘋搶。當最後一盞燈籠熄滅,他醉醺醺地撞進新房,打翻的燭火映亮牆上臨時畫就的"地天泰"卦。"伊伊你看,"他指著卦象傻笑,"這卦象說,陰陽交合,才是......"話沒說完,林伊的紅蓋頭已輕輕落在他臉上,將未盡的話語封成綿長的吻。
    而此時的杏花巷外,數十艘商船連夜停靠碼頭。船主們望著梁府方向燈火通明的喜宴,不約而同想起白日裏那句預言,慶幸之餘,更暗暗決定明日定要早早登門,求梁先生再指迷津。這場轟動全鎮的婚禮,終究成了改變無數人命運的新卦象起點。
    梁父舉著掃帚衝出院門時,天邊還泛著魚肚白。院外黑壓壓擠滿了人,有人舉著連夜寫好的生辰八字,有人捧著祖傳玉佩,甚至有位老者顫巍巍端著整隻烤羊:“梁先生算的船運分毫不差!求您再看看我這商鋪......”
    “都給我滾!”梁母抄起洗衣棒槌擋在新房門前,鬢角的白發被晨風吹得淩亂,“我兒新婚才過半夜,你們這群人還有沒有規矩?”人群卻如潮水般湧來,推搡間踩碎了滿地未掃淨的喜糖紙,有個書生甚至翻過低矮的院牆,差點撞翻廊下的紅燈籠。
    屋內,梁平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坐起身。林伊裹著錦被靠在床頭,紅燭餘燼映著她泛紅的眼眶:“你去罷。”她輕聲說,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婚床上繡的並蒂蓮,“反正你的卦象,比我更重要。”
    梁平喉頭發緊,突然掀被下床。他扯開房門,晨光撲麵而來,將他身上未換下的喜服染成金色。望著院外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深吸一口氣:“今日隻解一卦!”話音未落,眾人瞬間安靜,連呼吸聲都似被掐住。
    “天風姤,女壯,勿用取女。”梁平盯著天邊泛起的朝霞,掌心卦文灼灼發燙,“此卦主意外相遇,然過剛易折。三日內,凡遇白衣女子相邀,切記......”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馬蹄聲打斷,八匹黑馬拉著的朱漆馬車疾馳而來,車簾上的金線繡著——欽天監。
    馬車停穩,欽天監的灰衣管事掀簾而下,腰間玉牌在晨光中泛著冷光。他徑直走到梁平麵前,微微拱手卻難掩語氣中的強硬:“梁先生,上月以婚期推辭入京之請,今紅燭已熄、喜宴散盡,總該兌現諾言了。”
    話音未落,人群頓時炸開了鍋。“梁先生不能走!”賣豆腐的王嬸舉著木勺衝上前,“我家閨女的親事還等著您指點!”幾個昨日因卦言避過災禍的船商也圍攏過來,船槳拍在地上發出悶響:“朝廷的事再急,也不能搶我們的活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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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父梁母擠到兒子身邊,梁母將沾著麵疙瘩的圍裙擦了又擦,強笑道:“官爺,我兒新婚燕爾......”“聖上已下明旨。”管事從袖中抽出明黃卷軸,展開時驚得眾人齊刷刷跪下,“宣梁平即刻啟程,共商天象異變之局,若有延誤——”他目光掃過梁平身後攥著婚服下擺的林伊,“恐有九族之禍。”
    林伊的指尖驟然發白,婚服上的金線硌得掌心生疼。梁平轉身望向她,昨夜交頸時說的“永不分離”還在耳畔回響,此刻卻見她強笑著將包袱塞進自己懷裏,裏麵是疊得整齊的換洗衣物,還有半塊沒吃完的喜糖:“去吧,”她聲音發顫,“我等你算完這天命。”
    人群的喧囂中,梁平最後看了眼杏花巷的青瓦,看了眼父母佝僂的背影,看了眼林伊眼底打轉的淚。當他踏上馬車時,掌心的卦文突然灼燙如烙鐵,隱約浮現出“火雷噬嗑”的卦象——刑罰、困頓,還有......暗藏轉機的一線光明。
    林伊猛地掀開紅蓋頭,發絲淩亂卻眼神清亮,一把抓住梁平即將踏入馬車的手腕:“我要跟你一起去!”她轉頭看向滿臉驚愕的欽天監管事,“聖上召的是梁平,可沒說不許帶夫人。就當...就當是我們的蜜月!”
    梁父梁母急得直跺腳,梁母扯著她的衣袖直抹淚:“京城那是什麽地方,哪是你個小娘子能去的!”人群也炸開了鍋,賣炊餅的老漢直搖頭:“這可不是兒戲,宮裏規矩多如牛毛......”但林伊反而攥得更緊,婚服上的金線在晨光中晃出倔強的光。
    梁平低頭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突然笑了。他反手握住那隻冰涼的手,轉頭對管事道:“我夫人所言極是,若能攜眷同行,梁某即刻啟程。”管事皺著眉沉吟片刻,瞥見梁平掌心若隱若現的卦紋,終於點頭:“速去收拾,半個時辰後必須出發。”
    半個時辰後,林伊抱著裝滿換洗衣物的包袱,踩著三寸金蓮小跑上馬車。她裙擺上繡的並蒂蓮還沾著昨夜的酒漬,卻笑得比杏花巷的野雛菊還燦爛:“說好了,到了京城你得帶我去看世麵。”梁平攬過她的肩,望著車窗外漸漸遠去的故土,掌心的卦文突然泛起微光——“地天泰”的卦象在皮膚下流轉,預示著這場意外的同行,或許正是扭轉乾坤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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