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開始變化

字數:3397   加入書籤

A+A-


    梁平的指甲縫裏永遠嵌著墨漬,連睡覺都將《周易》枕在頭下。林伊望著銅鏡裏自己日漸憔悴的麵容,鬢邊的野雛菊早已換成廉價的絨花,而梁平依舊會在吃飯時盯著陶碗上的裂紋,喃喃念叨“裂紋走向竟合睽卦之變”。父母托媒人送來的紅綢喜帕,被他裁成卦簽,氣得老兩口在堂屋長籲短歎。
    “王嬸說鄰村張家姑娘願倒貼嫁妝!”梁父拍著桌子,震得案上的卦象圖簌簌作響,“你倒是清醒些,莫要耽誤了伊伊!”梁平卻將新拓的碑文小心翼翼卷起:“爹,這碑文裏藏著失傳的連山易殘篇,解開就能......”話未說完,林伊衝進屋奪過竹簡狠狠摔在地上。竹片迸裂的脆響裏,她紅著眼眶嘶喊:“你眼裏隻有卦象!可我等不起了!”
    暮色壓得很低,林伊蹲在溪邊浣衣,指尖被凍得發紫。梁平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遞來塊烤得焦黑的紅薯。“明日...我去鎮上給人算卦。”他聲音發澀,衣角還沾著謄抄經書時蹭上的朱砂,“他們說卦師能換米。”林伊攥著紅薯的手微微顫抖,滾燙的熱氣模糊了視線——這個呆子竟肯放下清高的書卷,笨拙地學著融入煙火人間。
    當夜,梁平在油燈下反複推演“漸卦”:“女歸吉,利貞......”燭花爆開的刹那,他忽然抬頭望向窗外的月光。或許就像卦辭所言,萬事萬物皆需循序漸進,而他與林伊的緣分,也該從解不開的卦象裏,走向實實在在的柴米油鹽。
    林伊的驚呼聲撕破寂靜的夜。梁平望著鋪滿地麵的竹簡殘片,那些曾如亂麻般纏繞的卦象突然豁然開朗。手中泛黃的帛書上,連山易失傳的卦辭與他近日推演的心得一一對應,燭火在字句間跳躍,竟拚湊出上古先民與天地溝通的密碼。
    "伊伊,你看!"他聲音發顫,將帛書展開,""崇山君,伏山臣,列山民",這根本不是單純的占卜之術,而是一套完整的天地運行法則!"少年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連日來的疲憊一掃而空,蒼白的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
    消息不脛而走。各地的卦師、學者紛紛湧入杏花巷,擠在梁平那間破舊的柴房外,隻為一睹失傳千年的連山易真容。有富商願出百兩黃金求購解讀之法,卻被梁平拒之門外:"此乃天地大道,豈可用錢財衡量?"
    林伊站在人群外,看著梁平被簇擁在中央,忽而有些恍惚。曾經那個連飯錢都掙不來的書呆子,此刻正從容不迫地講解卦理,舉手投足間竟有了幾分仙風道骨。但當他在人群中望見她的身影時,目光又變回了往日的溫柔與羞澀,朝她笨拙地揮了揮手,像極了多年前那個在杏花樹下與她追逐的少年。
    然而,在這份榮耀背後,梁平卻隱隱感到不安。隨著對連山易的深入研究,他發現這套古老的學問中,似乎藏著一個足以顛覆世間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或許與他失去的記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林伊攥著被冷汗浸濕的帕子,耳邊還回響著梁平昨日的叮囑:“明日巳時莫往西山去。”當時她隻當是書呆子又在念叨卦象,卻不想今晨西山真的突發山體滑坡,鄰近的村落被土石掩埋,唯有她因梁平的提醒躲過一劫。她跌坐在門檻上,望著院中專注推演卦象的少年,此刻他衣擺被風吹起,竟無端生出幾分遺世獨立的仙氣。
    “梁公子救命之恩,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老農用布滿老繭的手顫巍巍捧著一筐新割的麥子,撲通一聲跪在梁府門前。原來他今早聽梁平隨口提了句“家中井水變渾,恐有禍事”,便將家畜提前轉移,傍晚山洪暴發時,唯有他家的牲口得以保全。消息傳開後,杏花巷終日擠滿求卦問卜的人,梁平寫滿卦象的紙箋被瘋傳,連孩童玩耍時都在哼唱他編的“避災口訣”。
    土家惡少那日醉醺醺撞進梁府,指著梁平的鼻子大笑:“不過是蒙對了幾回,還真當自己是文曲星轉世......”話音未落,他腳下的青磚突然炸裂,碎石擦著臉頰飛過。梁平望著驚愕的眾人,掌心不知何時浮現出古老的卦紋,輕聲道:“天行有常,吉凶早有定數。”暮色中,他周身似有微光流轉,林伊恍惚看見,少年的輪廓與記憶裏那個腳踏九色神雷的身影漸漸重疊。
    梁府破舊的木門幾乎被踏穿,每日天未亮,蜿蜒的隊伍便從巷口排到鎮外石橋。有人舉著銀錠求問仕途,有人抱著久病的孩童懇請指點,甚至有商隊帶著整箱貨物,隻為換梁平對商路吉凶的一句斷言。林伊站在門廊下,看著梁平蒼白的臉色在晨光中愈發透明——他已連著三夜未合眼,隻為將算出的災厄寫在告示牌上。
    馬蹄聲碾碎晨霧,八名黑衣衙役排開陣勢。為首的千戶甩著鐵鎖鏈踏進院子,驚飛了簷下的麻雀:"梁平聽令!大理寺奉旨召你入京......"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騷動。百姓們舉著鋤頭扁擔圍堵衙役,七嘴八舌的怒喝震得瓦片簌簌掉落:"梁先生昨夜剛算出城西糧倉要失火,你們這是要害死百姓!"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正當僵持時,遠處傳來鸞鈴脆響。朱漆馬車碾過青石板,金紋車簾掀開,露出位身著鶴氅的老者。他撫著雪白長須踱步上前,朝梁平深深一揖:"老夫乃欽天監正,特來請教......"話未說完,梁平突然踉蹌扶住門框,掌心卦紋泛起刺目紅光。他盯著老者身後的天空,瞳孔劇烈收縮:"三日之內,京城紫微星黯淡,恐有......"
    話未畢,烏雲驟聚,銅錢大的雨點砸落地麵。林伊衝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梁平,卻見他袖中滑落半卷殘頁,上麵"大過之象,棟橈將傾"八個朱砂字,在雨水中暈成一片血色。而此刻千裏之外的皇宮,琉璃瓦上的脊獸正被狂風卷落,預示著一場足以撼動江山的驚變,正在卦象的漩渦中悄然成型。
    梁府的門檻換了三次檀木,銅門環被摸得鋥亮如鏡。梁父梁母數著銀錢笑得合不攏嘴,梁母將新做的綢緞衣裳往梁平身上比劃:“我兒如今是活神仙,該穿金戴銀!”梁平卻依舊披著那件洗得發白的長衫,低頭在竹簡上刻寫卦象,墨汁滴在新換的紅漆案幾上,暈開一朵朵黑色的花。
    林伊倚在雕花窗欞旁,看著院子裏排成長龍的人群。賣胭脂的婦人舉著翡翠簪子求姻緣,趕考的書生揣著家傳玉佩問前程,連鄰縣的縣令都坐著八抬大轎來討平安符。她攥著繡了一半的鴛鴦帕子,針腳歪歪扭扭——自從梁平聲名鵲起,他們已有半月未曾好好說過話。
    “梁先生!求您救救我家犬子!”撕心裂肺的哭喊驚飛簷下白鴿。林伊望著梁平快步走向抱孩子的農婦,衣角掃過她精心擺在石桌上的桂花釀,酒壇晃了晃,終究沒能留住他的腳步。月光爬上窗欞時,她端著熱粥推開書房門,卻見梁平對著星圖喃喃自語,案頭堆滿各地送來的密信,最上麵那封蓋著禦印。
    “這是欽天監新送來的星象圖......”梁平頭也不抬,手指在圖上某處重重一點,“西北方向有異象,恐怕......”林伊將粥碗重重擱在桌上,瓷碗與竹簡相撞發出刺耳聲響:“你眼裏隻有卦象!可還記得要娶我?”梁平終於抬起頭,眼中卻蒙著層霧靄般的疏離,像隔著千山萬水望著她:“等忙完這陣......”
    夜風卷著紙錢聲從門縫鑽進來,林伊轉身時,繡鞋碾碎了滿地未幹的卦符。那些密密麻麻的爻辭中,不知藏著多少被遺忘的甜言蜜語。
    喜歡風水雲雷電請大家收藏:()風水雲雷電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