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著與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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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平正彎腰替蘇晚棠調整輪椅腳踏板的手猛然頓住,金屬卡扣碰撞發出輕響。室內暖黃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恰好覆蓋住她膝頭未讀完的小說。
    “梁平你是不是愛上我了?”蘇晚棠轉動輪椅逼近,指尖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對視。她盯著那雙總是藏著隱忍的眼睛,突然發現眼尾不知何時爬上了細紋,“為什麽對我照顧的如此細致?不愛的話,不可能做到這樣。知道我愛的所有吃的,知道我什麽時候會有什麽需求...”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窗外的風聲卷著落葉撲在玻璃上。曾經她總嘲諷他是盡職的“人形拐杖”,此刻那些清晨熬的藥膳、深夜準備的止痛藥、連她自己都忘記的過敏禁忌,卻像潮水般漫上心頭。
    “雖然我們隻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蘇晚棠鬆開手,翡翠鐲滑落在扶手發出清脆聲響,“但你看,連傭人們都在私下議論,說蘇小姐撿了個癡心漢。”她突然笑起來,笑聲裏帶著幾分自嘲,“多可笑,被白月光拋棄的瘸子,居然有人會...”
    “是。”梁平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尾音。蘇晚棠的笑容僵在臉上,隻見他直起身,目光坦然地迎上她錯愕的眼神:“我是愛上你了。”
    寂靜在兩人之間蔓延,蘇晚棠感覺心髒不受控地狂跳。她想說這不過是斯德哥爾摩式的依賴,想說他隻是混淆了感激與愛情,可喉嚨像被什麽哽住,隻能聽見梁平繼續說下去:“第一次見你在拳場摔酒杯,我就覺得,這個女人眼睛裏的光,不該被輪椅困住。”
    梁平話音落下的瞬間,蘇晚棠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卻在下一秒,被他眼底那抹轉瞬即逝的悵然擊碎。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人周身縈繞的溫柔,就像裹著糖衣的苦藥——不過是為了償還救命之恩,讓她這個被困在輪椅上的人,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
    深夜替她掖好被角時的專注,陪她出席宴會時挺直的脊背,那些無微不至的關懷,終究不是因為愛。蘇晚棠自嘲地笑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想起某天整理書房,瞥見他藏在抽屜深處的泛黃照片——照片邊緣微微卷起,少女笑得燦爛,背麵用娟秀字跡寫著“給最棒的梁平”。
    而此刻,梁平垂眸收拾著藥碗,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他確實感激蘇晚棠,感激她在自己瀕死之際伸出援手,可每當夜深人靜,腦海中浮現的,永遠是大學圖書館裏,林小滿踮著腳為他取書的模樣;是暴雨天她固執地等在拳場門口,懷裏抱著溫熱的薑湯;是那句“我會等你”,在無數個難捱的日子裏,成為他堅持下去的光。
    “你不用勉強自己。”蘇晚棠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冰,“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的合約夫妻,等三年期滿,你就帶著錢去找你的...林姑娘吧。”她故意加重最後三個字,看著梁平端著碗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心中泛起苦澀的快意。
    梁平張了張嘴,最終隻是低聲應了句“好”。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在兩人之間切割出一道冰冷的界限,照見他藏在袖口的傷疤——那裏有蘇晚棠留下的齒痕,卻永遠抵不過記憶裏,林小滿遞來的那顆帶著溫度的薄荷糖。
    深夜的書房彌漫著濃重的碘伏氣味,蘇晚棠操控輪椅撞開虛掩的門時,正撞見梁平單膝跪在地上,褲管高高挽起。那些原本布滿咬痕的小腿上,密密麻麻紮著深淺不一的針眼,新鮮的血珠順著青紫色的淤痕緩緩滾落,在地毯上洇出深色斑點。
    “梁平你在幹什麽?!”輪椅劇烈震動,翡翠鐲磕在門框上發出刺耳的脆響。蘇晚棠顫抖著抓住他的肩膀,卻在觸及他後背時摸到一片濕潤——冷汗早已浸透了襯衫。
    梁平慌忙扯過毛巾蓋住傷口,喉結滾動著擠出笑:“親愛的妻子,我是用自己的腿做實驗...”他舉起桌上泛黃的古籍,書頁間夾著的銀針還沾著血,“古書上說這種針法能刺激神經再生,我想把你的腿治好,最好是在三年之內...”
    “瘋了!你瘋了!”蘇晚棠突然尖叫著打翻藥碗,瓷片四濺。滾燙的藥汁潑在梁平腳背上,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般固執地解釋:“醫生說常規治療沒用,但我不能看著你...”
    “夠了!”她抓住他的衣領,淚水砸在他鎖骨處的舊傷上,“你這樣下去,不但治不好我的腿,還會把自己也炸成瘸子!”話音未落,梁平突然握住她顫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你救過我的命,這次換我賭一把。”
    月光爬上他染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陰影。蘇晚棠盯著那張總是帶著隱忍的臉,第一次注意到他眼角因為熬夜生出的細紋,還有為她熬藥膳時被熱油燙傷的疤痕。男人健碩的手臂環住她顫抖的肩膀,混著血腥味的體溫將她籠罩,這一刻,某種滾燙的情緒衝破了心底那道冰封已久的防線。
    “傻子...”她別過頭去,指甲深深掐進他後背,“下次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我就...我就...”哽咽堵住了剩下的威脅,而梁平隻是將她抱得更緊,窗外的蟬鳴混著心跳,在寂靜的夜裏奏響不知名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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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露水沾濕了輪椅的金屬扶手,蘇晚棠望著鏡中自己泛紅的眼眶,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梁平替她包紮傷口時留下的醫用膠布。記憶中白月光的身影與梁平滿身傷痕的模樣在腦海中反複交疊——那個總在實驗樓前等她的學長,會笑著接過她的舞鞋;而此刻的梁平,卻甘願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試針,隻為換她重新站立的可能。
    "愛到底是什麽?"她對著虛空輕聲發問,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像極了大學操場邊的風聲。曾經她以為愛是兩具年輕靈魂的共鳴,是共同奔跑時飛揚的衣角,是月光下交換的初吻;可現在,梁平為她熬煮的藥膳溫度、深夜換藥時的小心翼翼,那些浸透了疼痛與堅持的付出,卻讓她心髒鈍痛得幾乎窒息。
    書房門縫透出微光,她操控輪椅湊近,看見梁平趴在古籍堆裏睡著,手邊還握著未寫完的治療筆記。月光掠過他新添的黑眼圈,落在他手臂猙獰的咬痕上,那些傷痕如同特殊的烙印,刻著他沉默的守護。蘇晚棠的指尖懸在他發頂,終究還是輕輕替他蓋上毛毯,卻在轉身時瞥見他襯衫口袋露出的照片邊緣——林小滿紮著馬尾的笑臉,與記憶中的白月光漸漸重合。
    翡翠鐲在輪椅扶手上碰出輕響,她忽然笑了,笑聲裏帶著自嘲與釋然。原來愛從不是單選題,白月光承載著年少的純粹,而梁平的愛,是浸透了現實的滾燙。當黎明的第一縷光刺破黑暗,她望著窗外初升的太陽,終於讀懂了心底翻湧的情愫:或許真正的愛,是明知對方懷揣著另一個人的影子,卻依然願意為這份笨拙的執著,交付自己的全部真心。
    晨光透過紗簾灑進臥室,梁平扶著牆一瘸一拐挪向蘇晚棠的輪椅,蒼白的臉上卻掛著興奮的笑。他袖口滑落,露出新添的淤青和針孔,像是某種慘烈的勳章:“我知道了!我需要一本非常珍貴的古籍——《鬼門玄音針法》,據說配合特定音律施針,能激活壞死的神經!”
    蘇晚棠轉動輪椅的手驟然收緊,翡翠鐲撞出清脆聲響。她仰頭望著這個固執的男人,看他眼底跳動的熾熱與腿上斑駁的傷痕,突然笑出聲,笑聲裏帶著幾分無奈與酸澀:“眩暈陣法?簡直是開玩笑。我們家地下室確實鎖著不少古籍,或許能找到...”話尾被歎息碾碎,她伸手扯住梁平的衣角,“但別再費力氣了,你的腿再這麽折騰下去,是不是真要和我一樣成瘸子?”
    梁平卻順勢單膝跪地,動作扯動傷口,疼得悶哼出聲。他握住蘇晚棠冰涼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就算真瘸了又怎樣?隻要能讓你站起來。”窗外的風卷起他淩亂的發絲,露出額角未愈的擦傷——那是昨夜翻找醫書時,被書櫃砸到留下的。
    蘇晚棠的喉嚨突然發緊,記憶閃回昨夜偷看到的畫麵:梁平蜷縮在書房角落,對著古籍反複比對穴位圖,困極了就用銀針紮自己大腿保持清醒。此刻男人睫毛下的陰影濃重如墨,卻固執地亮著光,像是永不熄滅的火種。
    “好。”她別過頭,不想讓他看見發紅的眼眶,指甲卻無意識摳進他手背,“但你得答應我,每一針都要在我監督下施針。”說罷操控輪椅轉向門口,聲音輕得像風:“現在,先去地下室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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