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我未敢說的愛情

字數:2910   加入書籤

A+A-


    暴雨砸在鐵皮屋頂上發出悶響時,梁平踹開星寧工作室的鐵門。阿寧蜷縮在滿地碎玻璃與撕裂的設計圖中間,蒼白的手指還死死攥著半截斷裂的畫筆,指甲縫裏幹涸的血痂混著顏料。他扯下被雨水浸透的定製西裝裹住妹妹顫抖的身體,瞥見牆角那份被紅酒洇透的收購合同——那是他親手設下,卻終究沒忍心收緊的陷阱。
    "那年我被人捅了三刀,爬了三條街也要回家找你。"梁平的聲音混著炸雷在胸腔震顫,指腹擦過阿寧淤青的眼角,帶出滾燙的淚水。他將渾身濕透的人按進懷裏,任由她攥著自己襯衫領口,布料下的舊傷疤被抓得生疼,"疼就咬我,別像小時候那樣,把哭聲吞進肚子裏。"
    阿寧突然劇烈顫抖著笑出聲,笑聲裏混著嗚咽:"你早就知道他會為了錢背叛我?"梁平望著滿地狼藉中被踩爛的向日葵設計圖,想起監控裏陸星野在高利貸公司被按在牆上毆打的畫麵,喉結滾動著咽下腥甜。他掰開妹妹布滿傷口的手掌,將涼透的桂花糕塞進她掌心:"我見過太多人在債務深淵裏跪著求生,可你眼裏的光,是我提著刀在江湖拚殺二十年,都不敢奢望的東西。"
    破曉時分,梁平抱著昏睡的妹妹坐進防彈車。他摸出她口袋裏皺成一團的欠條,路燈下,陸星野的簽名在雨水浸泡下模糊得不成形狀。記憶突然刺痛神經——十八年前那個暴雨夜,渾身是血的他跌撞著衝進出租屋,七歲的阿寧正蹲在漏水的牆角,用撿來的粉筆在水泥地上畫滿歪歪扭扭的向日葵。她仰著沾著牆灰的小臉,把偷藏的半塊餅幹塞進他嘴裏:"哥哥吃,吃完就能打敗壞人了。"
    老宅的銅鎖在晨光中發出細微的哢嗒聲。梁平將阿寧安頓在堆滿舊畫具的閣樓,褪色的牆麵上還留著他用木炭畫的卡通小怪獸——怪獸胸口歪歪扭扭寫著"保護阿寧"。他輕撫過斑駁的字跡,從保險櫃取出珍藏二十年的鐵皮盒,裏麵整整齊齊碼著阿寧從幼兒園塗鴉到大學獲獎的所有畫作,每張背麵都標注著日期與她當時說過的童言稚語。
    當阿寧在桂花糕的甜香中蘇醒時,床頭擺著梁平連夜趕製的燙金聘書。燙金大字在晨光中閃爍:「聘請阿寧女士為梁氏集團首席藝術總監,年薪無上限,工作內容:畫你想畫的一切。」信紙下方,是他力透紙背的字跡:"小時候我以為,把你護在身後就能擋住所有風雨;現在才懂,現實會把最鋒利的刀,紮進每個握不住機遇的夢想。但別怕,哥的江湖腥風血雨,永遠為你留著一片畫滿太陽的天空。"
    阿寧捏著燙金聘書的手指微微發顫,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隻留下殘滴順著玻璃蜿蜒而下,在陽光裏折射出細碎的光。梁平倚在門邊,看著妹妹紅腫的眼睛盯著牆上那幅褪色的塗鴉——那是他十八歲打黑拳最狠的那段日子,渾身是血回到家,卻發現七歲的阿寧用蠟筆在牆上畫滿了小太陽,每個太陽都歪歪扭扭寫著“哥哥加油”。
    “你愛人隻知道你哥繼承了黑幫的遺產。”梁平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他解開襯衫領口的紐扣,露出胸口猙獰的刀疤,那道疤橫在心髒上方,像條永遠醒不過來的蛇,“她不知道,哥當年在地下拳場,被人打斷三根肋骨還得笑著站起來。那些人用鐵鏈抽在背上的滋味,比刀割還疼,但隻要想到家裏等我的你,就算死,也得攥著最後一口氣爬出去。”
    他緩步走到窗邊,陽光落在他後頸的舊槍傷上,泛著冷硬的光。“有次被對手死死壓在鐵籠上,膝蓋抵著我的太陽穴。那一瞬間我在想,要是我死了,誰來給你買新蠟筆,誰來把欺負你的小混蛋打得屁滾尿流。”梁平輕笑一聲,笑聲裏卻滿是苦澀,“後來我咬著那人的耳朵生生撕下一塊肉,滿嘴都是血,可心裏想著,我得活著,得看著我的小丫頭長大。”
    阿寧的淚水砸在聘書上,暈開了燙金的字跡。她想起小時候,梁平總帶著傷回家,卻永遠把糖果藏在身後,笑著說“哥哥今天打贏大怪獸了”。原來那些沾著血跡的糖果包裝紙裏,裹著的是用命換來的溫柔。
    “現在你覺得夢碎了。”梁平轉身,眼底翻湧著阿寧從未見過的溫柔與痛惜,他輕輕擦掉她的眼淚,指腹摩挲著她臉頰的舊疤——那是十歲那年,為了保護她被混混劃傷的,“可哥知道,碎了的夢撿起來拚一拚,說不定能拚成更亮的光。就像當年我在拳場被打倒十七次,第十八次照樣能把對手踩在腳下。”
    他將妹妹顫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刀疤上,那裏的心跳沉穩有力:“這裏麵流的血,一半是黑幫的狠,一半是護著你的軟。所以別怕,哥的命,從十八歲在拳場咬碎牙齒的那天起,就已經是你一個人的了。”
    梁平將空酒杯倒扣在桌麵,玻璃與木紋碰撞出清冽聲響:"小寧,你看這滿牆的婚書。"他抬手拂過身後紅木櫃上疊放的燙金契約,每張紙頁邊緣都壓著褪色的玫瑰幹花,"蘇婉棠簽婚前協議時,鋼筆在"無愛婚姻"四個字上洇出墨團;林小滿把結婚證塞進我口袋時,笑得比哭還難看——她說"反正你心是塊冰,我焐不熱就當抱著取暖"。"
    雨絲斜斜掠過雕花窗欞,在阿寧腳邊暈開深色水痕。梁平忽然扯開襯衫第二顆紐扣,露出心口處蜿蜒的疤痕:"這道傷是老幫主女兒擋下的子彈,她臨終前攥著我的衣角說"原來聯姻也能生出真心"。"他的聲音像被砂紙反複打磨,"可家族賬本裏,明明白白記著這場聯姻為幫派換來多少軍火。"
    窗外傳來車輛碾過積水的聲響,阿寧望著哥哥無名指上交錯的戒痕,突然想起那些家族宴會上,嫂子們碰杯時眼底轉瞬即逝的落寞。"你知道嗎?"梁平突然輕笑,笑聲裏帶著鐵鏽味的苦澀,"老五嫁進來那天,偷偷在婚鞋裏藏了張去巴黎的機票。可當她看見我為了幫派三天三夜沒合眼,把機票折成紙船放進了護城河。"
    他走到窗邊,城市霓虹在雨幕中暈成模糊的光斑:"現在的年輕人不願結婚,不是不懂愛。"指尖劃過冰涼的玻璃,在霧氣上畫出歪斜的心形,轉瞬又被雨水衝散,"是他們見過太多像哥哥這樣的婚姻——用契約捆住真心,拿利益丈量感情。那些大齡剩男剩女守著的不是高傲,是在等一個不必妥協的答案。"
    阿寧的淚水砸在燙金聘書上,暈開的墨跡像極了梁平心口永遠無法愈合的傷。此刻她終於讀懂,哥哥書房暗格裏那摞未送出的情書,為何每一封都寫著"致我未敢言說的愛情"。
    喜歡風水雲雷電請大家收藏:()風水雲雷電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