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風暴才剛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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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卷淩空展開的刹那,沈硯卿腳下的青石板突然龜裂,墨色霧氣如活物般順著裂痕翻湧而出。被閃電照亮的天幕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梵文星圖,那些曾被撕成碎片的《心經》字句,此刻化作流星拖著長尾劃過夜空,墜落在街巷各處,觸地即燃起幽藍火焰。
    吞食經文的壯漢們懸浮在半空,犄角間纏繞的閃電驟然匯聚成雷柱,劈向沈硯卿手中的竹筆。筆尖迸發出刺目的白光,將整座城池籠罩其中。人們驚恐地發現,被白光觸及的草木竟瞬間瘋長,枯萎的老樹抽出墨色枝條,綻放出蓮花狀的墨瓣,花瓣紋路正是《心經》的經文。
    更詭異的是,那些逃走的看客突然僵在原地——他們說出的每句話都變成了實體,惡毒的咒罵化作鎖鏈纏繞四肢,善意的驚呼凝成金鈴叮咚作響。沈硯卿的衣衫無風自動,族譜上的先祖畫像竟從懷中飄出,融入古卷之中,七道虛影在他身後若隱若現。
    "原來我沈家守的不是抄經的手藝......"他望著掌心浮現的墨色印記,聲音混著天雷轟鳴,"是封印《墨劫天書》的鑰匙!"話音未落,整座城池開始逆時針旋轉,瓦片、燈籠、甚至奔跑的人群都化作墨點,被吸入古卷之中,隻留下沈硯卿和手中那支泛著金光的竹筆,在天地顛倒間,見證著這個世界的真相緩緩蘇醒。
    沈硯卿被卷入古卷虛影的刹那,祖傳竹筆突然傳來刺骨寒意。他攥著筆杆踉蹌後退,看見硯台中翻湧的墨浪裏浮出祖父麵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扭曲變形,用沙啞嗓音嘶吼:"快用《墨戒三式》!"
    記憶如閃電劈開混沌。他咬破舌尖,將血珠彈在筆鋒,對著空中狂舞的經文厲喝:"定!"墨色閃電應聲凝固,懸浮的壯漢們維持著猙獰姿態懸在半空,可古卷仍在貪婪吞噬天地萬物,連月光都被絞成銀絲卷入漩渦。
    沈硯卿跌坐在地,發現錢袋裏的銅錢竟生出藤蔓,穿透布料紮進掌心。劇痛中他忽然想起幼時在祠堂見過的壁畫——先祖們持筆化作墨龍,鎮壓邪祟。他顫抖著將竹筆插入紫端硯,大喊:"以血為墨,以身為紙!"
    刹那間,他的皮膚浮現出古老符咒,經脈中奔湧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滾燙的墨汁。古卷發出不甘的尖嘯,被強行拽回地麵。沈硯卿忍著劇痛揮筆,在虛空中寫下巨大的"封"字,筆鋒掃過之處,瘋狂生長的墨色植物瞬間枯萎,懸浮的壯漢重重墜地。
    當最後一筆收勢,沈硯卿癱倒在狼藉的書攤。古卷化作流光沒入竹筆,街市重新歸於平靜。隻是從此每當深夜,他的硯台總會泛起微光,竹筆上的竹葉暗紋裏,隱隱流轉著神秘符文,仿佛在提醒他:這荒誕的奇遇,或許才剛剛開始。
    自那場墨劫風波後,沈硯卿的書攤前再無人敢嗤笑。過往那些冷眼相向的商賈,如今捧著黃金求他揮毫;曾經欺淩過他的地痞,遠遠望見他的身影便繞道而行。他手中的竹筆成了比刀劍更可怖的利器,街頭巷尾傳言,但凡惹惱這位書生,筆下墨字便能化作枷鎖,將人困在無盡的咒文幻境中。
    每日清晨,沈硯卿的攤前總會擺著各地送來的珍奇墨錠與上等宣紙。綢緞莊老板親自為他量體裁衣,酒樓掌櫃端來熱騰騰的酒菜,就連平日裏趾高氣揚的縣丞,路過時也會拱手作揖,賠笑問一句:"沈先生今日可願移步府上,為小兒啟蒙?"
    他不再為生計發愁,卻也未被這突如其來的尊崇衝昏頭腦。閑時仍會在攤前抄寫正經經文,隻是落筆時,筆尖總會不經意間泛起微光。偶爾有孩童好奇圍觀,他便溫聲講解字句,墨香混著朗朗書聲,引得路人駐足——人們不再將這些文字當作靈藥,而是真正開始敬畏其中蘊含的力量。
    某日,當又一位鄉紳捧著田契求他題字時,沈硯卿望著對方卑躬屈膝的模樣,忽然想起從前被人砸攤的夜晚。他輕撫竹筆,在宣紙上從容寫下"守正"二字,墨痕如流水般滲入紙背,泛起點點星輝。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真正改變命運的,從來不是世人的恐懼,而是這支筆裏沉澱了七代的力量與本心。
    春末的細雨沾濕青石板時,沈硯卿在書攤前瞥見一抹熟悉的藕荷色裙擺。蘇玉瑤撐著湘妃竹傘立在街角,發間新簪的珍珠步搖在雨霧裏晃出細碎的光,與三年前她甩在他腳下的定親信物如出一轍——那時她仰著天鵝般的脖頸,說"窮書生也配談婚論嫁",字字如冰錐紮進他的心。
    "沈...沈公子。"她的聲音怯生生穿透雨幕,指尖絞著繡帕,"前日見公子為城隍廟題寫匾額,那字端的是...力透紙背。"沈硯卿磨墨的手頓了頓,硯台裏的墨汁突然翻湧,映出當年她與富家子弟調笑時,將他徹夜謄寫的情詩揉成團扔進荷塘的模樣。
    "蘇姑娘過譽。"他頭也不抬,狼毫在宣紙上劃出淩厲的弧,"不過是混口飯吃的勾當。"雨滴順著油紙傘骨墜落,濺濕了她精心繡製的鞋麵。蘇玉瑤張了張嘴,卻被突然闖入的小廝打斷:"沈先生!李員外家的公子等著您去開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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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沈硯卿忽覺索然無味。他收起竹筆,將墨跡未幹的《金剛經》卷好,錢袋裏沉甸甸的銀錠壓得腰帶微墜。轉身時,瞥見她腕間戴著的翡翠鐲子,正是那日她嘲諷他"連這零頭都掙不出"的同款。
    "若無事,沈某便告辭了。"他拱手作別,雨滴落在筆杆的竹葉紋上,泛起微光。身後傳來綢緞摩擦的窸窣聲,卻再沒能讓他駐足。曾經求而不得的悸動,早已在墨劫中化作了筆下流轉的力量,比任何柔情蜜意都更加真實可握。
    蘇玉瑤的轉變如三月夭桃般迅猛熾烈。第二日清晨,沈硯卿推開窗便見她立在花樹下,薄紗襦裙被晨風掀起,露出半截瑩白的手腕,鬢邊斜插的墨玉簪子,竟是照著他筆杆上的竹葉紋路所製。"昨夜編了新曲兒,"她眼波流轉,將食盒輕輕擱在石桌上,"不知沈公子可願賞臉聽聽?"
    此後她日日造訪,或執團扇倚在書攤旁,任鬢發被墨香染得微醺;或在他抄寫經文時,巧笑倩兮地遞上潤喉的蜜水,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手背。某次恰逢暴雨,她渾身濕透地撲進他懷裏,哽咽著說:"方才見街頭有人賣《雷心真訣》贗品,突然就...就怕公子被人欺瞞。"溫熱的淚水滲進他的衣襟,可沈硯卿望著她精心描繪的淚痕,隻覺那妝容豔麗得如同戲台上的油彩。
    更張揚的是中秋夜宴,蘇玉瑤身著金線繡著經文暗紋的廣袖襦裙,在眾人慫恿下為他舞了一曲。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她旋轉的裙裾上,她突然跌進他懷中,酥香縈繞耳畔:"當年是玉瑤有眼無珠...如今才懂,公子筆下藏的不是墨,是能改天換地的星辰。"
    沈硯卿任由她攀著自己的衣袖,指尖撫過竹筆上微微發燙的紋路。硯台裏的墨汁突然化作遊龍,在半空勾勒出她當年嫌惡的嘴臉。他勾起唇角,俯身時帶起的墨香裹住她 started的麵容:"蘇姑娘可知,這墨既能救人,亦能..."話音未落,墨龍驟然消散,隻留下她蒼白的臉色與他眼底轉瞬即逝的冷芒。
    秋夜的桂香混著酒香漫進書齋時,蘇玉瑤倚著雕花門框輕笑。她特意褪去繁複釵環,隻簪一支素銀步搖,腕間的翡翠鐲子也換成了與他竹筆同色的青玉,"沈郎總躲著我,莫不是惱我?"她蓮步輕移,廣袖掃落案頭鎮紙,彎腰去撿時,露出一截如雪的後頸。
    沈硯卿看著她刻意露出的柔媚姿態,突然將狼毫重重拍在硯台。墨汁飛濺間,他扯開衣領,猙獰的舊疤在燭火下泛著淡紅:"蘇姑娘可還記得這道傷?當年我寫滿五百首情詩,藏在你常去的海棠樹下,卻見你與張公子折花簪發。最後那首《長相思》,是沾著你情郎的靴印和我嘴角的血寫成的。"
    蘇玉瑤的笑容僵在臉上。她原以為隻要扮作柔弱模樣,憑這傾城之姿定能讓他繳械,卻不想那些被她拋諸腦後的過往,竟如淬毒的墨刃,直直刺來。"不過是年少荒唐..."她強撐著開口,卻被沈硯卿截斷。
    "荒唐?"他抓起案上泛黃的詩稿,紙張簌簌作響,"你可知這些情詩裏藏了多少《墨劫天書》的殘章?當年若不是你棄如敝履,恐怕這股力量早已失控。"竹筆突然懸浮而起,筆尖凝聚的墨珠滴落在地,瞬間綻開荊棘藤蔓,纏住她的裙角,"蘇姑娘這場美人計,該收了。"
    蘇玉瑤踉蹌著抓住桌沿,荊棘藤蔓刺破繡鞋的刺痛抵不過心口的慌亂。她強擠出淚意,顫聲道:"當年是我豬油蒙了心!公子這般豐神俊朗,又身懷絕世之力,玉瑤便是做牛做馬..."話音未落,沈硯卿已轉身將竹筆收入錦匣,月光掠過他冷硬的下頜線。
    "不必說了。"他的聲音像是從冰層下傳來,"有些路走岔了,便回不去了。"當他提起行囊時,紫端硯突然發出清鳴,硯中墨浪翻湧成字:「文道不興,武禍將起」。沈硯卿望著空中流轉的墨字,苦笑搖頭:"這世道,竟容不下書生安心寫字。沒有文字試,隻剩拳腳爭,當真是本末倒置。"
    蘇玉瑤望著他單薄卻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那些被她丟棄的情詩。此刻想來,那些工整的字跡裏,藏的何止是愛慕?或許從一開始,他筆下流淌的墨,就已預示著亂世將至。她伸手想挽留,卻見沈硯卿的衣角卷入一陣墨色旋風,眨眼間消失在巷口。
    夜風卷起滿地詩稿,蘇玉瑤彎腰去撿,卻發現泛黃的宣紙上,"色即是空"的偈語正泛著幽光,化作鎖鏈纏住她的手腕。遠處傳來金鐵相擊之聲,夾雜著粗糲的嘶吼——沒有文道約束的武力,終究如脫韁野馬,撕開了這座城池虛假的繁榮。
    沈硯卿在城西買下那座頹圮的老宅時,坊間皆傳他瘋了。在這個拳頭能攥碎銅錢、刀劍比筆墨管用的世道,竟有人用千金購置舊院,掛上"墨痕書堂"的匾額。簷角銅鈴隨風輕晃,恍惚間與神雷殿的餘韻遙相呼應。
    第一批學生是五個衣衫襤褸的孩子。為首的少年阿野總揣著塊缺角的陶硯,他說父親臨終前攥著半張殘破的《三字經》,咽氣時指節都嵌進了紙頁。沈硯卿教他們研墨時,竹筆突然在硯中劃出漣漪,墨汁自動凝成蝌蚪狀,嚇得孩子們往後跌坐,卻見他笑著說:"文字本就該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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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後,書堂的木窗糊滿了學生們歪歪扭扭的字。某個暴雨夜,雷火劈中了城東賭場,賭徒們驚恐地發現,那些平日裏羸弱的書生,竟能用寫滿符咒的油紙引動天雷。沈硯卿站在書堂屋簷下,看著弟子們用墨字結成的護盾擋住流火,忽然想起《墨劫天書》裏的箴言:「文能載道,字可鎮邪」。
    當蘇玉瑤帶著厚禮登門時,正撞見沈硯卿握著孩童的手教寫"仁"字。墨跡落下的刹那,瓦片上的雨珠竟懸在半空,凝成晶瑩的筆鋒形狀。她捧著的金箔宣紙散落滿地,終於明白這個男人早已不再執著於兒女情長——他要在這武人橫行的亂世,用一支竹筆,為萬千寒門子弟撐起一片識字明理的天地。
    消息如燎原之火,不出旬月便燒遍了整座城池。往日對文墨嗤之以鼻的富商巨賈,此刻爭相捧著黃金拜帖,隻求沈硯卿能收下自家子女。李家老爺甚至拆了祖宅的楠木梁柱,為書堂重築雕花窗欞;王家夫人親手繡製的百壽錦緞,將破舊的講堂裝點得金碧輝煌。
    書堂門檻幾被踏破那日,沈硯卿正教孩子們用朱砂寫辟邪符。墨痕未幹的宣紙上,突然騰起赤色祥紋,嚇得送子入學的豪紳們齊刷刷後退半步。為首的趙員外顫巍巍遞上翡翠筆洗:"沈先生,犬子若能習得這等神通..."話音未落,卻見沈硯卿將筆洗推回,指向牆角正在修補舊書的阿野:"在這裏,字不是換錢的把戲,是明理的鑰匙。"
    然而富家子弟們帶來的,不止是金銀玉器。某日課堂上,員外嫡女突然抽出軟劍,劍鋒直指同窗少年。千鈞一發之際,少年慌亂寫下的"止"字化作青銅鎖鏈,纏住了劍身。沈硯卿望著顫抖的孩童,終於察覺這些養尊處優的孩子,將學堂當成了新的比武場。
    當夜,他在書堂大門刻下血字,竹筆劃過之處,整座建築轟然升起墨色屏障。次日晨起,眾人驚見往日雕梁畫棟的書堂,竟化作一座懸浮於雲海的墨色城堡,唯有真心向學之人才可踏入。沈硯卿立在城頭,望著城下形形色色的麵孔,將竹筆重重揮下——這場用文字掀起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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