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碎這世間的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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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如注的深夜,他攥著染血的雷紋油紙闖入雷神殿暗巷。腐臭的積水漫過腳踝,暗處忽有黑影閃動,三把淬毒短刃抵住他的咽喉。為首的疤麵人扯過油紙在油燈下細看,猩紅雷紋在幽綠火苗中扭曲成獰笑:"新規矩,想複仇?先殺個活人表忠心。"
    巷尾傳來鐵鏈拖拽聲,被蒙眼的少女跌跌撞撞撞進他懷裏。她腕間的翡翠鐲子撞出清脆聲響——與蘇大小姐那隻一模一樣的冰種飄綠。少女發間垂落的珍珠流蘇掃過他手背,驚得他渾身顫抖。疤麵人將匕首塞進他掌心:"殺了她,你就能借雷神之力碾碎仇敵。"
    記憶突然割裂成兩半。七年前,他也是這樣顫抖著握住神筆,第一次畫出活物時,指尖沾著的墨汁也是這般冰涼。少女突然湊近他耳畔,氣息帶著苦艾香:"先生...您畫中的青鸞,當真能帶我離開這裏嗎?"這句話如重錘砸進胸腔,他看見少女脖頸上烙著與自己當年被奪走神筆時同樣的火印。
    短刃刺破空氣的刹那,他猛地旋身將匕首捅進疤麵人肩窩。暗巷瞬間炸開廝殺聲,少女被流箭射中眉心的瞬間,翡翠鐲子飛落積水,倒映出二十年前蘇大小姐在畫舫上摔碎茶盞的模樣——那時她也是這般冷笑著說:"你的畫能畫出千軍萬馬又如何?不過是供人取樂的把戲。"
    血水混著雨水漫過石階,他踉蹌著抱起少女逐漸冰冷的身體。懷中的雷紋油紙突然燃起藍火,化作刺青烙在他心口。追兵的火把照亮巷口時,他聽見自己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當第一支箭矢穿透肩胛,他竟在劇痛中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真正的神筆不在筆杆,在人心燒不盡的火。"
    他將少女的翡翠鐲子套在傷痕累累的手腕,舉著從疤麵人手裏奪來的斷刀衝向暴雨。遠處雷神殿的飛簷在閃電中若隱若現,簷角風鈴發出招魂般的聲響。血水順著刀刃滴落,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扭曲的雷紋,而他破碎的瞳孔裏,倒映著蘇大小姐坐在雕花軟轎裏,正用他曾經畫過的團扇,為新任權臣輕輕搖落盛夏的蟬鳴。
    沈硯卿拖著染血的身軀撞進神雷殿的暗門時,銅鈴發出細碎的嗡鳴。梁平倚在檀木櫃台後擦拭匕首,燭火將他臉上的笑紋映得陰森可怖:“都說沈畫師的神筆能畫活萬物,怎麽如今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你不是傳說中匡扶正義的人?”沈硯卿攥著染血的翡翠鐲子,喉間腥甜翻湧,“為什麽要我殺無辜之人?”梁平忽然放聲大笑,匕首狠狠釘入櫃台:“正義?這世道不過是強者書寫的謊言!你以為我真會為螻蟻般的凡人出頭?那些讚譽,不過是我養的狗四處吠叫罷了。”
    暗處突然湧出黑衣人,沈硯卿後背抵上冰涼的牆壁。梁平慢條斯理解開袖口的雷紋刺青,露出底下猙獰的刀疤:“八麵人?不過是個笑話。在這吃人的世道,想活下去就得有八張麵孔——對權貴搖尾乞憐,對弱者露出獠牙。”他抽出牆上懸掛的神筆,筆杆上“沈硯卿”三個字被磨得模糊,“你以為我為什麽收留那些所謂的‘複仇者’?不過是用他們的命,去換我想要的權勢。”
    沈硯卿盯著那支被奪走的神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梁平把玩著筆杆,突然將筆尖抵住他咽喉:“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麽成為我的傀儡,用你的畫技為我鏟除異己;要麽,就像那個戴翡翠鐲子的丫頭一樣,成為祭壇上的祭品。”
    暴雨拍打著窗欞,沈硯卿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他突然笑出聲,笑聲驚飛了梁平肩頭的烏鴉。當黑衣人逼近的瞬間,他猛地撞碎身後的屏風,碎木飛濺中,他抓起案上的殘墨潑向梁平。墨汁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恍惚間竟化作當年神筆勾勒的靈蝶。
    “我選第三條路。”沈硯卿踉蹌著踩過滿地狼藉,手腕上的翡翠鐲子撞在門框發出清響,“就算被這世道碾成齏粉,我也要讓你們這些偽善者,看看什麽是真正的怒火。”他衝進暴雨的刹那,心口的雷紋刺青驟然發燙,而身後,梁平的咒罵聲與神雷殿的銅鈴聲,在黑夜中交織成一曲陰森的葬歌。
    梁平倚在雕花檀木椅上,指尖摩挲著那支奪來的神筆,聽著暗處傳來的低語,忽然嗤笑出聲:“救他?不過是借刀殺人罷了。墨劫天書沉寂百年,若不將他逼入絕境,那些上古禁製如何能破?”他猛地將筆狠狠戳在案幾上,木屑紛飛,“你與怪物纏鬥落得虛弱?這倒提醒我了——沈硯卿若真能激活天書,既能替你清剿餘孽,也能成為我顛覆這世道的利刃。”
    燭火突然劇烈搖曳,暗處身影顯露幾分輪廓,周身縈繞著破碎的墨色光暈:“神雷大人莫忘了,天書一旦現世,各方勢力都會蜂擁而至。沈硯卿如今形同喪家之犬,唯有讓他恨透這世間的不公,才能爆發出真正的力量。”那人聲音沙啞,似裹挾著千百年的怨氣,“就像當年的你我,若不是被命運碾入泥沼,又怎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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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平抬手扯開衣領,露出心口猙獰的雷紋烙印,冷笑:“少拿命運說事。我不過是順勢而為,將這世間的荒謬化為手中的權柄。沈硯卿若能活下來,自然有用;若是死了...”他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那堆被鮮血浸透的畫稿,說不定也能讓天書產生共鳴。”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梁平扭曲的麵容。他突然起身,一腳踹翻麵前的案幾,瓷器碎裂聲中,咬牙切齒道:“不管是整頓世間法則,還是攪得天翻地覆,最終都得由我說了算!讓沈硯卿繼續在絕望裏掙紮吧,等他徹底崩潰的那一刻,就是我們收割果實之時。” 暗處之人微微躬身,身影重新隱入黑暗,唯有空氣中殘留著一縷淡淡的墨香,與血腥氣交織在一起,彌漫在陰森的神雷殿中。
    梁平猛地按住心口翻湧的血氣,將咳到喉頭的黑血硬生生咽了回去。雕花銅鏡映出他慘白如紙的麵容,鏡中倒影與二十年前跪在權貴腳下的少年逐漸重疊——那時他也是這般咳血,捧著被搶走的傳家寶,聽著富家子弟的嘲笑。
    “老爺,藥煎好了。”妻子端著藥碗的手微微發顫,懷中的孩子突然放聲啼哭。梁平瞥見那孩子手腕上係著的紅繩,與當年自己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一模一樣,心中某處柔軟被刺痛。他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澀的藥汁混著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用什麽辦法?”梁平將藥碗重重砸在桌上,震得燭火搖晃,“得讓他親眼看著希望被碾碎,看著珍視的一切在眼前腐爛!當年我...”他突然噤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年父親被誣陷通敵,他跪在官府門前三天三夜,換來的卻是父親的頭顱高懸城樓。
    妻子抱緊孩子,淚水滴在孩子稚嫩的臉上:“可你等不了那麽久...大夫說你的經脈已經...”
    “夠了!”梁平猛然掀翻桌椅,瓷器碎裂聲中,他抓起牆上的斷劍,劍身映出他布滿血絲的雙眼,“五年?三個月我都等不了!沈硯卿必須在我倒下前覺醒天書,否則這吃人的世道永遠不會改變!”劍刃劃破空氣,削斷了案頭懸掛的玉佩,那是他用第一個仇人項上人頭換來的戰利品。
    孩子的哭聲愈發淒厲,梁平突然踉蹌著扶住牆壁,冷汗浸透後背。記憶如潮水湧來——他曾也是個心懷正義的少年,直到親眼看見所謂的“正道人士”為了私利屠殺整個村莊。從那刻起,他便發誓要用更狠厲的手段撕碎這虛偽的世道。
    “媳婦,你帶著孩子走吧。”梁平背過身去,聲音罕見地溫柔,“等沈硯卿覺醒的那天,就是這世間重新洗牌之時。我這條命...早就該在父親死去的那天就沒了。”窗外驚雷炸響,照亮他腰間懸掛的雷紋令牌,那是他用無數鮮血換來的“神雷大人”身份象征,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
    梁平倚著斑駁的石壁,聽著暗處傳來的低語,喉間溢出一聲冷笑。他轉動手中寒光凜冽的匕首,刀刃映出那人虛影中流轉的九色光暈,“北海寒冰巨龍的銀槍?看來那怪物也在忌憚天書的力量。”匕首突然脫手,精準釘入牆麵,驚起一陣細碎的石粉,“能與你的五雷轟頂戰平,想必那東西並非凡物。”
    虛影周身墨色霧氣翻湧,九色神雷在其中若隱若現,“那洞中盤踞的,是被上古修士封禁的‘世道殘渣’——數不清的怨念、貪欲與不公凝結成的惡念集合體。每次世道崩壞時,它便會蘇醒,吞噬所有光明。”聲音帶著震顫,“我與之鏖戰七七四十九天,察覺到它竟在不斷吸收世間的負麵情緒壯大自己。若任由它肆虐,整個大陸都將淪為煉獄。”
    梁平扯開衣襟,露出心口不斷滲血的雷紋烙印,暗紅血跡順著紋路蜿蜒如蛇,“所以你才選中沈硯卿?因為他被至親背叛、被權貴踐踏,滿身滿心都是能滋養天書的恨?”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黑血,“可那小子固執得很,就算被踩進泥裏,還惦記著他的筆墨正義。”
    “正因如此,才需要極致的痛苦來擊碎他的執念。”虛影向前飄近,九色神雷在梁平傷口上方盤旋,“你的雷紋之力能加速他的絕望進程。當他的信仰徹底崩塌,墨劫天書便會覺醒。到那時,他既能對抗洞中怪物,也能...”虛影聲音突然壓低,“重塑這扭曲的世道法則。”
    梁平猛地抓住虛影手腕,卻隻攥住一團冰冷的霧氣:“你說的重塑法則,是不是意味著要將現在的一切徹底顛覆?”他眼底閃過瘋狂的光芒,想起父親的頭顱、母親的眼淚,還有自己這些年沾滿鮮血的雙手,“若真能做到,就算把沈硯卿架在火上烤,我也會把他推進深淵最深處!”
    驚雷在洞外炸響,九色神雷與梁平心口的雷紋共鳴,照亮洞內懸掛的一幅幅血腥畫卷——那是他這些年收集的,所有被世道碾碎之人的絕望。虛影消散前,最後一句低語回蕩在洞壁間:“希望沈硯卿不會讓我們失望...否則,這世間就真的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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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硯卿跌坐在神雷殿潮濕的青磚上,指節深深摳進掌心,鮮血順著紋路蜿蜒而下,在地上匯成細小的溪流。他仰頭望著穹頂搖曳的油燈,光線昏黃如濃稠的蜜蠟,卻照不亮這深不見底的黑暗。梁平的話像淬了毒的匕首,一下下剜著他殘破不堪的心——原來所謂的“神雷大人”,不過是另一個披著正義外衣的惡魔。
    “為什麽...”他的聲音破碎沙啞,仿佛從胸腔最深處硬生生撕裂而出,“為什麽連最後一點希望也要奪走?”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些被屠戮的至親、被焚毀的家園、背叛他的蘇大小姐,還有此刻梁平猙獰的麵孔,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死死困住。
    突然,他發出一聲非人類般的嘶吼,聲音裏飽含著無盡的絕望與憤怒。這嘶吼聲在空蕩蕩的殿內回蕩,驚飛了梁上的寒鴉。寒鴉撲棱棱的翅膀聲中,他想起自己曾經堅信的一切:天道輪回、善惡有報、正義永存。可如今,這些信念如同脆弱的琉璃,在現實的重擊下碎成滿地殘渣。
    “這世界上到底有什麽是可信的?”他喃喃自語,淚水混著血水滑落臉頰,“神筆被奪,正義蒙塵,連唯一能寄托希望的人,也是個偽善者...”他顫抖著摸向懷中殘破的畫稿,那些未完成的山水花鳥,此刻看起來如此荒誕可笑。曾經,他以為自己的畫能給人帶來希望;現在,他連自己的希望都找不到了。
    黑暗中,梁平的笑聲如毒蛇般鑽入他的耳朵:“可信?這世上從來隻有利益與力量。你若想活下去,就放下那些可笑的信念!”沈硯卿猛地抬頭,眼中燃燒著瘋狂的火焰。他緩緩站起身,身形搖晃卻透著一股決絕:“好,既然沒有正義,那我就成為正義;既然無人可信,那我就隻信自己!”
    話音未落,他踉蹌著衝向殿外的暴雨。雨水衝刷著他滿身的傷痕,卻衝不走心中燃起的滔天恨意。這一刻,沈硯卿終於明白,若想在這吃人的世道活下去,唯有親手撕碎一切虛偽,用自己的方式,重塑所謂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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