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換不回往昔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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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卷著雪粒子撲進牢房鐵窗時,小虎子正用牙齒撕咬著腐爛發臭的布條。突然,牢門轟然洞開,幾個身著緋袍的官員簇擁著戴金絲眼鏡的老者踏入。燭火搖晃間,小虎子看見為首那人腰間玉佩刻著"戶部"二字,渾濁的眼珠正貪婪地在他殘軀上打轉。
"聽說你來自另一個世界?"老者用象牙煙杆挑起他的下巴,"那裏的人還在用石斧打獵?族長能識文斷字?"
小虎子咳出帶血的唾沫,喉間撕裂般疼痛"我們族長會觀測星象用樹皮記年"話音未落,煙杆已重重砸在他額角。老者冷笑"滿嘴胡言!本官查過典籍,上古蠻荒之地連衣裳都不會縫製,你們族長竟懂天文曆法?"
"大人明鑒!"隨行的年輕官員突然上前,展開一卷泛黃圖紙,"這是前日繳獲的敵國密信,提到"銀月族擅鑄精鐵,其首領能推演兵陣"。這小子身上的傷口"他指著小虎子後背猙獰的鞭痕,"並非尋常刑具所致,倒像是某種符文烙痕。"
牢房陷入死寂。老者摩挲著煙杆的手突然頓住,渾濁的眼睛閃過寒光"把他押去詔獄。告訴刑部,就說發現了敵國細作。"轉身時,他低聲對親信耳語"派人暗中查訪那個世界,若真有精鐵礦脈"
鐵門重重閉合的瞬間,小虎子望著黑暗中若隱若現的血痕,忽然笑出聲來。笑聲驚飛了梁上寒鴉,也驚碎了鐵窗外飄來的零星燈火。他知道,比教主的骨杖更可怕的獠牙,此刻才剛剛張開。
他不知道這些個人為什麽最後放了他,於是他連滾帶爬的來到了醉仙樓前。
阿豹斜倚在醉仙樓的金絲軟墊上,懷中美人的鬢發掃過他新鑲的翡翠扳指。鎏金酒壺傾倒,琥珀色的美酒順著歌姬的鎖骨滑入輕紗,哄笑聲中,他隨手抓起一錠雪花銀拋向空中“再唱支《金縷曲》,這些都是你的!”
樓外驚雷炸響,暴雨拍打著雕花窗欞,卻絲毫擾不了屋內的奢靡。阿豹望著銅鏡裏自己錦袍玉帶的模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藏著的符文匕首——正是用這把匕首,他劃開了小虎子的手腕,看著那團璀璨的神力被教主收進玉瓶。
“豹爺好雅興!”醉仙樓樓主搖著描金折扇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兩個捧著檀木匣的小廝,“教主有賞,說您這次立了大功!”匣蓋掀開的瞬間,夜明珠的光芒映得阿豹瞳孔發亮,珍珠瑪瑙堆成的小山中央,躺著枚刻著“護教使”的鎏金牌。
他迫不及待地將令牌掛在腰間,突然瞥見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雨中的小虎子渾身泥濘,正用斷手死死扒著酒樓的門檻,乞求掌櫃施舍殘羹。阿豹的酒意瞬間化作冷汗,抓起酒杯狠狠砸過去“哪來的叫花子!滾!”瓷片擦著小虎子的臉頰碎裂,在他蒼白的皮膚上劃出細血痕。
歌姬們的驚呼聲中,阿豹跌跌撞撞退到屏風後。記憶如毒蛇噬心——他們曾在山澗烤魚,小虎子把最大的那條塞進他手裏;寒冬臘月,兩人擠在破舊草屋裏,互相用體溫取暖。但這些回憶,終究抵不過教主許諾的榮華富貴,抵不過醉仙樓夜夜笙歌的誘惑。
“豹爺這是怎麽了?”樓主眯起眼睛,順著他驚恐的目光看向門外。小虎子已被家丁拖走,泥地上隻留下蜿蜒的血痕。樓主意味深長地笑了“死人,可不會說話。”阿豹猛地一震,望著自己戴著翡翠扳指的手,突然覺得那抹綠色像極了小虎子被奪走神力時,祭壇上詭異的幽光。
殘雪在靴底碾作冰渣,小虎子蜷縮在城隍廟斑駁的廊柱後,看著不遠處幾個乞丐圍著火堆分食冷硬的窩頭。斷腿的腐臭味混著香火灰燼,引得旁人頻頻皺眉,可他不敢挪窩——這片巴掌大的角落,是他用半塊偷來的饅頭換來的棲身之地。
"新來的!"疤臉乞丐一腳踹翻他盛滿髒水的破碗,"東市王婆賞的剩飯,你也敢染指?" 小虎子被拽著頭發撞在磚牆上,眼前炸開無數金星。他本能地調動神力,卻隻換來五髒六腑的劇痛,恍惚間又想起阿豹摟著歌姬時輕蔑的眼神,想起教主骨杖砸在後背時的冰冷觸感。
血順著嘴角滴落,在青磚上暈開暗紅的花。恍惚間,記憶突然清晰得可怕——那年暴雨傾盆,阿豹背著高燒的他走了二十裏山路求醫;春獵時,他們並肩圍堵野豬,阿豹用身體替他擋下獠牙。可這些溫暖片段,終究抵不過祭壇上那團被剝離的銀色光團。
"滾!"疤臉將發黴的餅子擲在他臉上,"瘸子也配搶食?" 小虎子在哄笑聲中爬向牆角,指尖剛觸到餅渣,卻見幾個官差突然闖入。為首的捕頭一腳踩住他的殘腿,冷笑道"詔獄跑了個細作,你這瘸子倒是有幾分像。"
劇痛讓小虎子幾乎昏厥,他聽見自己沙啞的嘶吼"阿豹!你說過要護我" 話未說完,便被官差拖進雨幕。雨水衝刷著廟簷的銅鈴,叮當聲裏,他仿佛又看見族長站在祭壇前,月光將銀質麵具映得發亮——那個說著"世界很大,要保護好自己"的人,此刻是否也在某個角落,聽著相似的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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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鞭抽打著小虎子殘破的軀體,他被混混踹進積滿穢物的水溝,斷腿像截腐爛的枯枝般扭曲著。左手三根指骨早已錯位,此刻被人用麻繩捆在生鏽的橋欄上,冰冷的鐵索深深勒進化膿的傷口。惡臭的菜葉砸在他臉上,混著汙水灌進喉嚨,嗆得他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在泥水裏暈開暗紅的花。
遠處傳來清脆的銅鈴聲,是賣糖人的小販經過。恍惚間,小虎子仿佛看見七歲那年,母親用僅有的銅板給他買糖人,妹妹踮著腳仰頭看畫糖龍,清脆的笑聲驚飛了屋簷下的麻雀。可如今,他隻能蜷縮在橋洞最陰暗的角落,聽著自己粗重的喘息混著老鼠啃食殘渣的聲響。
"見過這個孩子嗎?"熟悉的聲音突然刺破雨幕。小虎子渾身一震,渾濁的視線裏,母親握著那支刻滿家族符文的銀簪,正挨家挨戶詢問。銀發在雨水中淩亂,原本光潔的額角爬滿皺紋,妹妹舉著褪色的油紙傘緊跟在後,稚氣未脫的臉上寫滿擔憂。
他想喊,喉嚨卻被濃稠的血痂堵住;他想爬,斷腿卻陷在黏膩的泥漿裏寸步難行。母親突然駐足,朝著橋洞的方向微微皺眉——她的神力在虛空中徒勞地掃過,卻無法穿透小虎子被抽離神力的軀殼。
"我們去下一條街找找。"妹妹的聲音帶著哭腔。看著那兩道身影漸漸消失在雨霧中,小虎子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曾幾何時,他是母親最驕傲的孩子,是妹妹眼中無所不能的英雄,如今卻成了連自己都救不了的廢人。
暴雨愈發肆虐,橋洞上方的瓦片簌簌掉落。小虎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任由雨水衝刷著身上的傷痕。黑暗中,他聽見自己破碎的嗚咽混著雨聲,在空蕩蕩的橋洞間回蕩,像極了母親教他唱的那首童謠,卻再也喚不回往昔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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