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總有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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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
急促的呼喊像一道驚雷劈進朝堂,剛端起茶杯的小書生猛地頓住,茶盞在指尖微微震顫。殿外侍衛連滾帶爬闖進來,臉色慘白如紙:“陛下!娘娘!西北天際……西北天際有異象!一股……一股毀天滅地的能量正往這邊壓來,天地都在抖!”
話音未落,整座宮殿突然劇烈搖晃,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梁音霍然起身,腰間長劍嗡鳴作響,她幾步衝到殿外,抬眼望去——隻見西北方向的雲層已凝成墨黑,翻湧間竟透出詭異的血色,一股無形的威壓如泰山壓頂般碾來,連空氣都仿佛被撕裂,帶著令人窒息的絕望感。
“這是……”梁音眉頭緊鎖,體內神力突然不受控製地翻湧,像是感應到了什麽,順著血脈直衝靈台。她閉上眼,指尖掐訣,神力化作一道無形的絲線,衝破天際,向著那股恐怖能量的源頭探去——
下一瞬,無數破碎的畫麵湧入腦海:
是父親梁平!他身披殘破的戰甲,手中長刀已崩開數道缺口,正與一道看不清麵容的黑影死戰,腳下是斷裂的山脈,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天地搖晃;
是哥哥!他被數道黑氣纏繞,卻仍死死護著一麵發光的古鏡,鏡光忽明忽暗,照得周圍那些麵目猙獰的異族尖叫嘶吼;
還有……無數身著各派服飾的江湖人!武當的太極劍在黑氣中劃出銀弧,丐幫的打狗棒陣圍成銅牆鐵壁,甚至連隱世多年的藥王穀弟子,都在用毒粉與詭異的藤蔓搏殺……他們像是自發組成了防線,用血肉之軀擋在那股能量的必經之路上,卻一個個被能量衝擊波震得口吐鮮血,仍死死不肯後退。
“父親……哥哥……”梁音猛地睜開眼,眼眶瞬間赤紅,神力在她體內瘋狂奔湧,幾乎要衝破皮肉,“是父親和哥哥在封堵那股能量!還有江湖各派……他們在幫著攔!”
小書生快步走到她身邊,雖被那股威壓壓得氣血翻湧,卻緊緊握住她的手:“他們在拚命給我們爭取時間!那到底是什麽?”
“是域外邪力!”梁音聲音發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父親說過,上古年間曾有邪力欲吞噬三界,被先祖與各派合力封印,如今封印鬆動……他們是在死守最後一道關!”
她轉身望向小書生,眼中神力與淚光交織,卻亮得驚人:“我必須去!我的神力能與父親他們呼應,或許能助他們加固封印!”
小書生望著她決絕的背影,又看向西北天際那片越來越濃重的血色,喉結滾動,最終隻化作一句:“我與你同去!”
“不!”梁音回頭,目光灼灼,“你留下!穩住朝堂,守住百姓!若我與父親他們失敗……你便是這天下最後的防線!”
話音未落,她周身已爆發出璀璨的金光,神力化作一道衝天光柱,直刺西北天際。遠處,正在死戰的梁平似有所感,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隨即長刀一橫,劈開迎麵而來的黑氣,聲震寰宇:“音兒來了!加把勁——!”
天地間,一方是父女兄妹隔空呼應的神力,一方是江湖兒女前仆後繼的血肉,與那毀天滅地的邪力,撞成了驚天動地的較量。
魔主的狂笑震得虛空嗡嗡作響,黑色的魔氣順著裂縫瘋狂外湧,像是無數隻貪婪的爪子撕扯著天地:“一群螻蟻!真以為湊齊殘兵敗將就能逆天改命?這封印早已腐朽,這天地的氣數盡了——你們擋不住的!”
梁音的神力已與父親的雷矛連為一線,可她能清晰感覺到,裂縫處的空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各派修士的力量如同投入熔爐的冰雪,消融得越來越快。她餘光瞥見小書生站在城樓之上,衣袍被狂風撕扯,卻始終望著那片混亂的虛空,手中緊緊攥著一卷泛黃的古籍——那是他們之前在整理皇家秘藏時發現的,記載著上古封印術的殘卷。
“夫君!”梁音急聲喊道,神力傳遞的聲音帶著顫抖,“殘卷上的‘引星入陣’……到底是什麽意思?”
小書生沒有抬頭,指尖在殘卷上飛快滑動,目光掃過那些模糊的符文,突然停在一行被蟲蛀過的字跡上。他想起前幾日研究時,發現這行字的缺口恰好能與破妄教老教主消散前留下的符文對上——那不是修補天地的符文,而是指引方位的坐標!
“所有人聽著!”小書生突然揚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一切雜音的清亮,“魔主在騙我們!他不是在破封印,是在借裂縫吸收域外能量!這裂縫不是終點,是他的‘糧道’!”
這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眾人心頭。梁平猛地一怔,九色雷矛稍緩,果然看見魔氣湧入裂縫的速度遠超溢出的速度,裂縫深處隱約有更恐怖的能量在回應魔主!
“落星派!”小書生的聲音繼續傳來,精準地鎖定了幸存的弟子,“你們的星軌不是移位,是被魔主的能量幹擾了!看東南方那顆‘定盤星’,那才是真正的陣眼!”
幸存的落星弟子一愣,抬頭望向東南——果然!一顆微弱卻異常穩定的星辰正藏在魔氣之後,之前竟被所有人忽略!他們立刻調整方位,殘餘的劍光重新連成星圖,這一次不再是燃燒自身,而是順著星光引動,竟真的截住了一縷流向裂縫的域外能量!
“青崖派!”小書生的目光轉向墜落的佛像虛影,“《金剛經》不是要鎮煞,是要‘照見’!用你們的精血寫‘空’字,不是讓你們硬抗,是讓魔氣穿過字印時自行消散!”
幾位重傷的青崖修士聞言,顫抖著抬手,以血為墨在空中書寫。當“空”字成型的刹那,湧來的魔氣穿過字印,竟真的如冰雪消融,連帶著裂縫處的黑暗都淡了幾分!
“蕭燼!沈昭!”小書生的聲音陡然拔高,直指那道貫穿天地的光柱,“你們的力量不是要撞碎裂縫,是要‘打結’!混沌裹住魔雷,擰成死結,把他的‘糧道’堵死!”
沈昭與蕭燼對視一眼,瞬間明白過來。之前他們的力量是直線衝擊,反而讓裂縫越撐越大;此刻兩人猛地旋身,光柱在他們手中竟真的像繩索般擰轉,混沌之力在外形成壁壘,魔雷之力在內死死絞纏,硬生生將湧入裂縫的能量掐斷了大半!
魔主的狂笑戛然而止,虛影第一次露出驚惶:“你……你怎麽會知道……”
“因為你隻懂毀滅,不懂‘連接’。”小書生緩步走上城樓最高處,手中殘卷迎風展開,那些破碎的符文在他指尖亮起,“上古封印從不是靠硬堵,是靠天地萬物的氣脈相連,互為支撐。你以為撕裂一道縫就能毀了一切?卻不知這天地間的每顆星、每個人、每縷風,都是彼此的鎖扣!”
他抬手一揚,殘卷上的符文盡數飛出,融入梁音的神力之中。梁音隻覺體內湧起一股全新的力量,不再是單純的衝撞,而是順著天地氣脈蔓延開去——落星派的星圖、青崖派的血字、破妄教殘留的符文、梁平的雷龍、蕭燼與沈昭的光柱……所有零散的力量在這一刻被無形的線串聯起來,織成一張覆蓋天地的大網。
“這不可能!”魔主嘶吼著,拚命催動能量衝擊,可每次撞擊都被大網反彈回去,反而震得自己虛影越來越淡。
“匹夫撼樹?”小書生望著虛空,聲音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你錯了。不是匹夫在撼樹,是這棵樹的每一條根、每一片葉,都在護著自己的土壤。”
隨著他話音落下,大網猛地收緊。落星的星光、青崖的佛音、雷龍的咆哮、混沌與魔雷的絞纏……所有力量擰成一股,不是衝向裂縫,而是順著裂縫往回“縫合”。魔主發出淒厲的慘叫,虛影在能量反噬中寸寸碎裂,最終連同那道裂縫一起,被重新合攏的虛空徹底吞沒。
天地間的震顫漸漸平息,凝固的空氣重新流動。梁音望著緩緩消散的大網,轉身看向城樓之上的身影,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
小書生站在那裏,衣袍上沾著風吹來的血汙,卻笑得溫和。他舉起手中的殘卷,朝著虛空揮了揮——那上麵,最後一行補全的字跡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萬物相連,即是天牢。”
虛空合攏的瞬間,梁平突然噴出一口鮮血,九色雷龍應聲潰散。他拄著長刀半跪在地,戰甲破碎處露出的傷口正滲出黑氣,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別高興得太早……這隻是暫時的!”
梁音急忙衝過去扶住他,神力湧入父親體內,卻被那股黑氣瘋狂反噬。“爹!怎麽回事?”
“封印是合上了,可魔主的本源已經滲透進來……”梁平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神裏是前所未有的焦灼,“我們剛才的力量,不過是把裂縫堵上了,卻殺不死他!真正能根除這邪祟的,隻有……天書!”
“天書?”小書生聞聲走來,殘卷在他手中微微發燙,“您說的是……末界天書?”
梁平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裏爆發出精光:“你知道?!”他咳著血,卻死死盯著小書生,“那不是傳說!當年封印魔主的關鍵,就是末界天書的力量!它能勘破三界法則,重塑天地秩序——可這書早就遺失了,連我們梁氏祖輩都隻在殘卷裏見過記載……”
“不,沒遺失。”小書生緩緩攤開手掌,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枚古樸的青銅書簽,書簽上刻著的符文正與他之前緊握的殘卷隱隱共鳴,“我幼年時在破廟撿到過一本殘破的書,裏麵的字無人能識,隻有這枚書簽跟著我多年……剛才布陣時,它突然發燙,殘卷上的符文也跟著活了過來。”
他頓了頓,望向遠處正在緩慢恢複的天地氣脈,聲音低沉卻清晰:“那些字,我看得懂。”
梁平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讀過末界天書?”
“或許吧。”小書生指尖撫過書簽上的紋路,那些晦澀的符文在他眼中流轉成清晰的脈絡,“書上說,魔主並非生於這方天地,而是‘界外之墟’的混沌所化,尋常力量隻能傷其形,不能滅其根。唯有天書能引‘界規’之力,將他打回虛無,永絕後患。”
話音剛落,剛合攏的虛空突然又泛起漣漪,比之前更濃鬱的黑氣從漣漪中滲出,魔主的狂笑帶著穿透神魂的怨毒再次響起:“原來如此!原來你這凡夫俗子竟藏著這等寶貝!難怪能破我的局——可你以為憑一本破書就能奈何我?”
黑氣中漸漸凝聚出一隻巨手,這一次的力量比之前狂暴百倍,所過之處連星光都在熄滅。梁音拔劍欲上,卻被小書生拉住。
“娘子,各位前輩,”小書生向前一步,將梁音護在身後,手中青銅書簽突然騰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鑽進他眉心,“接下來,該輪到我了。”
他閉上眼,周身開始浮現出與天書符文一致的金光,那些光順著他的四肢百骸蔓延,竟在他身後展開一幅浩瀚的星圖——那星圖比落星派的大陣更磅礴,比青崖派的佛像更莊嚴,正是末界天書中記載的“三界秩序圖”。
“這是……”沈昭望著那幅星圖,突然明白了什麽,“他不是在借用天書的力量,他是在用自己的神魂當‘墨’,在重寫天地法則!”
小書生的身影在金光中漸漸變得透明,卻笑著開口,聲音仿佛從九天之外傳來:“魔主,你說匹夫撼樹?可天書告訴我,所謂法則,從不是天生的,是每個想守護這天地的人,用信念一筆一畫寫出來的。”
他抬手對著那道漣漪輕輕一點,星圖中突然飛出無數金色的文字,那些文字落在黑氣上,竟像冰雪遇火般消融了黑氣;落在虛空的漣漪處,漣漪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複。
魔主的慘叫響徹寰宇,巨手在金光中寸寸瓦解:“不可能!你一個凡人怎麽可能……”
“因為我讀過書啊。”小書生的聲音帶著笑意,越來越輕,“書上說,最強大的力量,從來都不是毀天滅地,是……”
他的話沒說完,身影已徹底融入星圖。那幅巨大的秩序圖猛地收縮,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金光,精準地紮進虛空最後一道漣漪裏。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聲極輕的“啵”響,仿佛氣泡破滅。
黑氣散了,漣漪平了,魔主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天地間隻剩下清風拂過,陽光穿透雲層,照在滿目瘡痍卻開始泛出綠意的大地上。
梁音望著小書生消失的地方,眼眶通紅,卻沒有哭。她知道,他沒有消失。
因為那本末界天書的最後一頁,她曾偶然瞥見過一行字,是小書生用朱砂寫上去的:
“我即秩序,護此人間。”
金光斂去的刹那,梁平突然挺直了脊梁,盡管嘴角還在淌血,那雙燃著雷火的眼睛卻亮得驚人。他抬手抹去血跡,望向虛空深處,聲音帶著一種穿透輪回的厚重:“音兒,天書之力雖強,可魔主的本源藏在界墟縫隙裏,就像燒不盡的野草——今日不除根,來日必複生。”
梁音心頭一緊:“爹,您要做什麽?”
“我是梁氏鎮守天地的神雷,當年與這老鬼賭過一局。”梁平緩緩站直,殘破的戰甲下,九色雷光再次隱現,卻不再是攻擊的狂暴,而是一種近乎溫柔的熾烈,“他說人性本惡,我兒遲早會墮入魔道;我說人心有光,便是魔種也能開出善花。”
他仰頭望向虛空,仿佛能穿透層層壁壘,看見那縷尚未散盡的魔主殘魂:“老鬼,你看清楚了——蕭燼剛才為救蘇清鳶撤了殺招,為護這天地與沈昭聯手。我的兒子,雖身具魔骨,卻心向光明。”
“所以這場賭局,你輸了。”梁平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萬鈞的決絕,“但你我都知道,光憑這些不夠。你藏在界墟的殘魂一日不散,這方天地就一日不得安寧。”
他突然抬手結印,口中開始吟誦古老的往生咒。那咒語不同於佛門的悲憫,每一個字都裹著神雷的轟鳴,竟在虛空織成一張金色的網,網眼處隱約可見輪回六道的虛影。
“爹!”梁音撕心裂肺地喊,她終於明白了——父親要用神雷本源催動往生咒,以自身魂魄為引,將魔主殘魂強行拖入輪回!
“神雷大人,你瘋了!”虛空裏傳來魔主驚怒交加的嘶吼,“往生咒渡的是善魂,你用生命為引,隻會連自己一起拖入輪回!你我都會忘了前塵,這算什麽勝利?”
梁平的身影在雷光中漸漸變得透明,臉上卻帶著釋然的笑:“我本就不是為了‘贏’。”他看向梁音,目光溫柔如昔,“我兒向善,天書護世,這天地已有新的守護者。我這把老骨頭,能為他們鋪最後一段路,夠了。”
他的咒語越來越快,金色的網猛地收緊,虛空深處傳來魔主不甘的咆哮,卻被咒語的力量死死鎖住,一點點拖向輪回之門。
“你以為你贏了?”魔主的聲音帶著瘋狂的嘲弄,“入了輪回,你我皆是凡人,前塵盡忘!百年後,我若再尋到魔種,照樣能卷土重來!你我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賭——我們都沒輸!”
梁平的身影已快要看不清,隻有聲音還清晰地傳來,帶著雷霆最後的餘響:“那就賭下去。”
“我賭這天地的光,總能壓過黑暗。”
“我賭每一世的輪回裏,總會有人像今日這般,為守護什麽而挺身而出。”
最後一個咒字落下,金色的網徹底沒入輪回之門。虛空恢複了徹底的平靜,連風都帶著新生的暖意。
梁音站在原地,淚水終於滑落,卻在觸及地麵時化作點點雷光。她知道,父親沒有消失。
就像那些為守護天地而逝去的修士,就像融入法則的小書生,他們都成了這方天地的一部分——是山間的風,是簷下的雨,是每一道劈開黑暗的光。
而輪回那頭,或許有個提著雷錘的糙漢,正對著某個剛入輪回的黑影咧嘴笑:“老鬼,下一局,我還賭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