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很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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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把自己關在老屋裏,沒日沒夜地琢磨。窗台的油燈換了三盞,炕桌上的糙米飯涼了又熱,他卻渾然不覺,手裏的龜甲被摩挲得發亮,薑八能留下的那本線裝心法,頁腳都被翻得起了毛邊。
起初按心法練時,總覺得差了點什麽。三片龜甲各自發燙,卻像三條平行線,聚不到一處。練到第七天夜裏,他握著龜甲打坐,忽然想起薑老爺子臨終前含糊說的那句“連山藏地脈,歸藏納天魂,周易定人倫——三者歸一,方見乾坤”。
“三者歸一……”梁平猛地睜眼,將三片龜甲並排擺在桌上。左邊那片刻著山川紋路,對應《連山》;中間這片隱現星圖,應是《歸藏》;最右邊這片布滿卦象,正是《周易》的底子。他以前總想著分開破解,卻忘了這三本上古奇書本是同源,哪能拆得開?
他試著按心法裏的“合氣式”運氣,指尖同時按住三片龜甲。刹那間,三股熱流順著指尖竄上來,在丹田處交匯成一團暖烘烘的氣,順著經脈遊走,所過之處,連日來練功的滯澀感一掃而空。
龜甲上的紋路忽然亮起,三股微光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映得滿屋都泛著淡淡的青光。梁平盯著那片光影,忽然看懂了——老陳家的“賭鬼穿心煞”,根源在“欲”;自家的“鎖心局”,症結在“情”;而這兩者之間,竟有一道隱秘的氣脈相連,像條無形的鎖鏈,把兩家的“劫”牢牢捆在一起。
“原來如此……”梁平長長吐出一口氣,額上的冷汗混著熱汗淌下來,“不是順帶牽連,是從根上就綁在一起的。要破,就得三書同參,三甲合一,同時解開這兩道鎖。”
窗外的天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三片龜甲上。梁平拿起龜甲,隻覺得入手溫潤,再無先前的灼燙或冰寒。他攥緊龜甲起身,推開屋門,山風灌進來,吹得他精神一振。
路還長,但總算摸到了門道。他望著東邊的朝霞,眼神亮得驚人——不管這局布了多少年,牽連多深,他都得把這鎖鏈砸開。為了大姐沒能圓滿的過去,為了三姐正在走的路,也為了梁家女兒往後能抬頭挺胸,隨心而活。
梁平盤膝坐在老屋的土炕上,三片龜甲在身前懸浮,微光流轉。按薑八能心法裏的“藏形訣”運轉周天,周身漸漸泛起一層淡青色的光暈,像層透明的繭,將整間屋子裹了進去。這便是他布下的結界,看著不起眼,卻是能隔絕陰陽的法子——別說牛鬼蛇神近不了身,就連現代的信號波也被攔在了外頭。
他放在桌角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曉冉的視頻請求、林薇的語音留言、設計院的工作通知……一道道信號撞在結界上,像水滴落進滾油,悄無聲息地散了。他能隱約“聽”見那些焦急的呼喊,卻沒法回應——這結界的妙處就在這裏,裏麵的人能感知外界動靜,外麵的人卻連這間屋子的氣脈都探不到,更別說定位信號了。
而此刻的外界,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曉冉把梁平可能去的地方翻了個遍,從他常去的古籍書店到鄉下的老宅,甚至托人查了火車站的監控,愣是沒找到半點蹤跡。她拿著梁平留下的那串鑰匙,坐在他空蕩蕩的公寓裏,對著滿桌攤開的古籍掉眼淚——這人怎麽能說消失就消失?連句交代都沒有。
林薇在設計院快成了祥林嫂,見人就問有沒有見過梁平。項目甲方天天催方案,同事們竊竊私語,都說梁博士怕是卷著資料跑了。她壓著滿心的焦躁,一遍遍給梁平發信息,從起初的質問變成後來的哀求“就算要走,至少說一聲,別讓我們擔心。”
家裏更是愁雲慘淡。母親天天在村口老槐樹下望,逢人就打聽有沒有見過她兒子;二姐跑遍了鎮上的派出所,報了人口失蹤,警察查來查去,隻說沒發現異常;招弟偷偷托王虎動用關係查,結果也是一樣——梁平就像被人間蒸發了,手機號打不通,身份證沒在任何地方使用過,連他名下的銀行卡都沒動過一分錢。
“這孩子到底去哪了啊……”母親夜裏睡不著,坐在炕頭抹眼淚,“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該給家裏個信啊。”
招弟攥著手機,屏幕上是梁平的號碼,撥了無數遍,永遠是冰冷的忙音。她望著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心裏隱隱有種預感——弟弟怕是在幹一件大事,一件不能被打擾的大事。
而被所有人惦記的梁平,此刻正沉浸在龜甲的推演裏。結界外的喧囂像隔著層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他知道外麵亂成了什麽樣,也知道自己這番“失蹤”有多不負責任,可指尖的龜甲正指引著他靠近真相,每多一分領悟,破解“鎖心局”的把握就多一分。
他睜開眼,望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結界上的光暈微微波動,像在回應他的決心。再等等,等他把這纏繞了梁家幾代人的枷鎖解開,就立刻出去,挨句道歉,挨個解釋。
隻是現在,他必須先做那個“人間蒸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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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幾乎是瘋了一樣找梁平。她把兩人共事過的設計圖翻出來,對著上麵標注的每一個勘察地點發呆;想起他說過小時候常去後山看星象,便雇了向導往深山裏鑽,踩著沒膝的積雪找了三天三夜;甚至跑到薑八能老爺子的墳前,蹲在那兒哭了半晌,問老人知不知道他徒弟去了哪兒。
設計院院長——也就是林薇的父親,被女兒纏得沒轍。這位一輩子隻信數據和圖紙的老工程師,頭一回動用了所有積攢的人脈調監控、查交通記錄、托公安係統的老戰友協查,甚至聯係了地質勘探隊,怕梁平是在野外考察時出了意外。三個月下來,他辦公室的燈常常亮到後半夜,桌上堆著厚厚一遝排查報告,鬢角的白頭發都添了不少。
“這孩子是個搞風水勘察的奇才啊……”老院長不止一次對著空蕩的辦公室歎氣,“真要是沒了,國家都得少個能破解古建築煞氣的專家。”
可日子一長,連最開始熱心幫忙的同事都漸漸鬆了勁。有人說梁平怕是卷了項目經費跑路了,有人猜他是不是看破紅塵隱居了,議論聲慢慢淡下去,就像水滴落入湖麵,終會歸於平靜。
隻有林薇沒放棄。她對外說要休長假登山旅遊,背著個巨大的登山包,跑遍了梁平提過的每一座山、每一個古鎮。在黃山的雲霧裏對著懸崖喊他的名字,在平遙古城的老宅牆上找他可能留下的記號,甚至在某個偏遠村落的祠堂裏,對著滿牆的族譜翻找“梁”姓的痕跡。
曉冉的方式則更安靜些。她守著梁平留下的那間堆滿古籍的小屋,每天幫他擦拭桌上的龜甲擺件,整理散落的筆記。她托人查了所有與“鎖心局”“連山歸藏”相關的文獻,把查到的線索分類抄在本子上,盼著他哪天突然回來,能立刻用上。偶爾收到林薇發來的定位,她會對著地圖研究半晌,在可能的路線上畫滿密密麻麻的標記。
兩個姑娘,一個在明處奔波,一個在暗處梳理,都心照不宣地用自己的方式,守著一個渺茫的希望。她們不知道梁平正困在那道結界裏,隻當他是迷失在了某個角落。
而結界中的梁平,偶爾感知到那兩道執著的意念,心裏像被針紮似的疼。他攥緊龜甲,把那點愧疚壓下去——隻能更快些,再快些,等破了局,再好好補償這份沉甸甸的牽掛。
林薇在終南山深處已經轉了半個月,登山靴磨破了底,臉上曬脫了一層皮。那天暴雨剛過,她踩著濕滑的石階往上爬,忽然看見崖邊的涼亭裏坐著個穿青布道袍的老道士,正低頭擦拭一把舊羅盤。
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衝過去,聲音帶著哭腔“道長,您能幫我算算嗎?我找人,一個叫梁平的男人,他……”
老道士抬眼打量她片刻,沒接話,隻從袖中摸出張泛黃的麻紙,用炭筆寥寥幾筆勾了個山勢圖。圖上沒標地名,隻在一處山坳裏點了個紅點,旁邊畫著三道交錯的弧線,像三片疊在一起的龜甲。
“順著溪流走,見著老槐樹左拐,三裏地外有處斷牆。”老道士的聲音像山間的泉水,清冽又縹緲,“找不找得到,看緣分。”
林薇接過圖紙,手指都在發抖,連聲道謝後轉身就往山下跑。雨又淅淅瀝瀝下起來,她把圖紙緊緊揣在懷裏,生怕打濕了半分。按著老道的指引,果然在山坳裏找到一片殘垣斷壁,斷牆根下生著叢野菊,開得正盛。
她繞著斷牆走了兩圈,忽然看見牆角有塊鬆動的青石板,石板邊緣刻著個模糊的“平”字——那是她以前總笑他寫不好的名字。林薇的心猛地一跳,蹲下身去搬石板,指尖觸到石板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溫熱感傳來,像握著梁平常用的那片龜甲。
石板下是空的,壓著半塊啃剩的幹糧,還有張被雨水洇得發皺的紙,上麵用鉛筆寫著幾行字,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筆跡“勿念,待破局,自歸。”
林薇把那張紙貼在胸口,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砸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知道,自己找對地方了。他就在附近,他還好著。
雨還在下,她卻忽然笑了,抹了把臉,從背包裏掏出塊新的壓縮餅幹,輕輕放在石板下,像在完成一個秘密的約定。轉身往回走時,腳步輕快了許多——隻要知道他在哪,再等多久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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