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算你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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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在澳門的老街巷裏拐了三個彎,停在一棟爬滿綠蘿的騎樓下。木門上掛著塊褪色的木牌,寫著“聽風茶舍”——千門內部的消息據點,此刻卻成了驚鴻派設下的甕。
門被推開時,檀香混著硝煙味撲麵而來。蘇傾月坐在八仙桌主位,紅旗袍的下擺沾著點暗紅,指尖把玩著那枚“驚鴻”令牌,桌角躺著把拆開的左輪手槍。
“葉千,你帶的‘貨’呢?”她抬眼,睫毛上還掛著未幹的水汽,像是剛哭過,可眼神裏的冷意比賭場那晚更甚。
葉千反手帶上門,西裝口袋裏的手握住了藏著的刀片“蘇掌門火燒了小泉家的碼頭,搶了三船軍火,現在倒來問我要貨?”
“那是驚鴻派的私怨。”蘇傾月把令牌拍在桌上,“但千門的規矩,‘盜亦有道’——你不該動沈家的‘牽星術’。”
角落裏突然傳來咳嗽聲。沈萬樓不知何時坐在那裏,青布長衫上全是褶皺,手裏的紫砂壺蓋磕得壺身輕響“傾月侄女,葉賢侄,都是自家人,何必動刀動槍。”他指尖夾著張黃紙,上麵用朱砂畫著星圖,正是葉千從沈家祠堂偷出的“牽星術”殘卷。
葉千瞳孔一縮——沈萬樓號稱“千門活字典”,最擅長用星象算人心,自己藏在茶罐夾層裏的殘卷,怎麽會到他手裏?
“沈伯說笑了。”蘇傾月突然笑起來,笑聲在空蕩的茶舍裏反彈,“當年我爹死在碼頭,沈伯可是第一個拿到小泉家賞錢的。”她突然抬手,袖中飛出三枚銀針,直釘沈萬樓麵門。
沈萬樓卻像早有預料,紫砂壺猛地砸向地麵。碎片飛濺的瞬間,他身形已飄到葉千身後,黃紙星圖突然燃起幽藍火焰“‘牽星術’能定人生死,葉賢侄可知,你偷的不是星圖,是催命符?”
葉千隻覺後頸一涼,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蛇形。他猛地旋身,刀片劃向沈萬樓咽喉,卻劈了個空——對方的身影竟像水汽般淡了下去。
“鏡花水月?”葉千驚覺不對,轉頭看向蘇傾月,卻見她嘴角噙著笑,指尖正對著自己撚訣。原來剛才的銀針和沈萬樓的出現,全是她用光影造的幻象。
“千門最忌貪心。”蘇傾月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你既偷了沈家的東西,就得受‘七星劫’——現在,告訴我,真正的星圖藏在哪?”
葉千突然大笑,笑聲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蘇掌門以為,我葉千隻會‘一葉障目’?”他猛地扯下領帶,露出頸間掛著的青銅哨子,用力一吹。
哨聲尖銳,刺破幻象。沈萬樓的身影消失了,蘇傾月仍坐在桌前,隻是臉色發白——葉千的哨子是用千門曆代掌門的指骨熔鑄的,專破幻術。
“你在祠堂偷的是假圖。”葉千把玩著刀片,“真圖早就被沈家自己換了。他們故意放消息,就是想借你的手,把小泉家的注意力引到驚鴻派頭上。”
蘇傾月猛地拍桌“胡說!”
“是不是胡說,你看窗台上的花。”葉千朝窗外抬下巴。那盆綠蘿的葉子不知何時卷了邊,葉脈裏滲著黑血——那是千門秘藥“腐心草”的痕跡,隻有沈家的人會用。
蘇傾月的手指僵在令牌上。三天前碼頭的火,分明是有人故意引著小泉家的人往驚鴻派的倉庫衝,當時她隻當是葉千嫁禍,現在想來,那些打手的招式裏,藏著沈家“鎖喉手”的路數。
“沈萬樓想坐收漁翁之利。”葉千收起刀片,“他知道你要找‘轉命符’救你弟弟,故意讓你以為星圖能定位符牌的位置。”
門突然被撞開,沈萬樓帶著七個黑衣人站在門口,手裏的星圖已換成了黑漆漆的鎖鏈“既然都知道了,那就留在這裏吧。”
蘇傾月突然抓起桌上的左輪,槍口卻轉向葉千“你早就知道?”
“我偷圖的時候,看見他在祠堂後院埋屍。”葉千沒躲,“是你爹當年的副手,被他剜了心。”
槍響了。子彈擦著葉千的耳邊飛過,打在沈萬樓的鎖鏈上。蘇傾月紅旗袍一閃,已欺到沈萬樓麵前,銀針直刺他心口“我爹的死,也是你幹的!”
沈萬樓冷笑著揮鏈,鏈身突然彈出倒鉤,纏住蘇傾月的手腕。黑衣人齊齊拔刀,葉千卻抓起桌上的茶壺,將滾燙的茶水潑向人群——水汽彌漫中,他的身影忽左忽右,竟同時出現在三個地方。
“千門‘影分身’?”沈萬樓眯起眼,“你果然藏了手。”
蘇傾月趁他分神,反手折斷被纏住的手腕,忍著劇痛將銀針釘進沈萬樓的肩井穴。黑衣人撲上來時,葉千已掀翻八仙桌,桌腿上的暗格彈出七枚銅錢,精準地打在每個人的膝蓋彎。
茶舍裏頓時一片哀嚎。沈萬樓捂著肩膀後退,看著葉千和蘇傾月背靠背站在一起,突然笑了“好,很好。你們以為贏了?”他猛地扯斷領口,露出胸口的刺青——那是小泉家族的家徽,“我早就投靠了小泉家,你們今天殺了我,整個千門都要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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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突然從懷裏掏出個錄音筆,按下播放鍵。裏麵傳出沈萬樓和小泉一郎的對話,清清楚楚說著如何吞並驚鴻派的產業,如何用蘇傾月弟弟的性命要挾她。
“你什麽時候……”蘇傾月愕然轉頭。
“在祠堂埋屍的坑裏,撿到他掉落的。”葉千挑眉,“千門的規矩,我還是懂的。”
沈萬樓的臉瞬間慘白。蘇傾月撿起地上的令牌,用斷腕之力將其拍進沈萬樓的咽喉“驚鴻派的債,用你的命來還。”
黑衣人想逃,卻被葉千用銅錢釘住了穴位。茶舍外傳來警笛聲,葉千拽著蘇傾月從後窗跳出去,落在爬滿綠蘿的巷子裏。
“你救我,想要什麽?”蘇傾月捂著流血的手腕,聲音發顫。
葉千掏出包紮布丟給她“我要你幫我查個人——小泉家實驗室裏,一個叫九妹的女人。”
蘇傾月動作一頓,抬頭看見葉千眼裏的光,和那晚薑八能的眼神如出一轍。遠處的警笛聲越來越近,她突然笑了,用沒受傷的手抓住葉千的胳膊“跟我來,我知道那實驗室的後門在哪。”
綠蘿的葉子在風裏簌簌作響,像在數著千門裏新結的盟約,也像在預兆著一場更大的風暴。
鏡湖醫院的地下室陰冷潮濕,沈萬樓的屍體剛被拖走,血漬在水泥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葉千靠在生鏽的鐵架上,喉間湧上腥甜——剛才沈萬樓臨死前彈出的骨針,針尖泛著青黑,此刻他的左臂已腫得像根紫蘿卜,經脈裏像是有無數小蟲在鑽。
蘇傾月正用銀簪挑開自己手腕的傷口,腐心草的毒液讓皮肉泛起灰斑。她抬頭看見葉千臂上的腫脹,臉色驟變“是‘子母蠱’!沈萬樓早就把蠱蟲下在骨針裏,他死了,母蠱一破,子蠱就會啃噬你的心脈!”
葉千咳出一口血沫,笑了笑“難怪他敢跟我們同歸於盡……原來早就算計好了。”他突然抓住蘇傾月的手,指尖冰涼,“你弟弟藏在碼頭倉庫的第三根柱子裏,我已經安排人送他去香港。”
蘇傾月的銀簪“當啷”落地。她一直以為弟弟被小泉家軟禁,卻不知葉千早就動了手腳。蠱毒發作的劇痛讓她渾身發抖,可看著葉千眼裏的光,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茶舍,他用“影分身”擋在自己身前時,衣角沾著的那片綠蘿葉——原來從那時起,他就沒打算獨活。
“牽星術的真圖……”蘇傾月的聲音越來越低,“我藏在驚鴻令牌的夾層裏,能算出小泉家祖墳的位置……他們最忌祖墳被破……”
葉千突然用力按住她的後心,將最後一絲內力渡過去“別說話。聽著,沈萬樓投靠小泉家隻是幌子,真正和日本人勾結的是千門總舵主。當年你爹發現了他們走私軍火的賬本,才被滅門……”
話音未落,地下室的鐵門被炸開。總舵主帶著十幾個黑衣人站在火光裏,手裏把玩著個青銅鈴鐺,鈴鐺一響,葉千和蘇傾月頓時覺得蠱蟲在血管裏瘋狂衝撞,疼得幾乎暈厥。
“好一出情深義重。”總舵主冷笑,“葉千,你以為偷了牽星術就能翻盤?這子母蠱是我親手交給沈萬樓的,你們從踏入澳門的第一天起,就在我的局裏。”
蘇傾月突然抓起地上的銀簪,拚盡最後力氣擲向總舵主。銀簪卻在半空中被無形的氣牆彈開——那是千門最高階的“空手套白狼”,能以氣禦物,顛倒虛實。
葉千猛地拽過蘇傾月,用身體擋住射來的毒針。他看著她嘴角溢出的黑血,突然想起賭場裏她故意輸掉第一局時,眼尾那抹轉瞬即逝的溫柔。原來所謂的千術對決,從一開始就藏著心軟。
“還記得‘一葉障目’的最後一句嗎?”葉千的聲音輕得像歎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他突然扯開襯衫,胸口竟貼著張黃符,正是沈萬樓那卷牽星術的真跡。符紙遇血即燃,幽藍的火光中,總舵主的臉突然扭曲——那星圖裏藏著他私通外敵的證據,被葉千用“血契”印在了符上。
“你算計我!”總舵主怒吼著撲上來,卻被蘇傾月用最後的力氣絆倒。她抱住葉千的腰,紅旗袍在火光中像朵燃燒的花“葉千,下輩子……別再做千門的人了。”
毒蠱啃碎心脈的瞬間,葉千反手扣住蘇傾月的手指。他們沒看見,總舵主被隨後趕來的警察按在地上,也沒看見地下室的通風口處,一個少年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裏——那是蘇傾月的弟弟蘇念,他順著通風管爬了進來,正好聽見總舵主嘶吼出的秘密當年害死姐姐全家的,是總舵主和小泉家聯手,而所謂的“轉命符”,根本就是用來控製驚鴻派後人的咒符。
少年看著地上交握的手,看著那片在火中飄落的綠蘿葉,突然從懷裏掏出姐姐留給他的青銅令牌。令牌上的“驚鴻”二字被淚水打濕,在黑暗中泛著冷光。
他悄無聲息地退回通風管,像隻蟄伏的小獸。遠處的警笛聲混雜著賭場的喧囂,而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總舵主、小泉家、所有藏在暗處的人……他要用千門最狠的“絕命局”,為姐姐和那個用最後力氣護住她的男人,討回這筆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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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湖的月光從通風口漏進來,照亮少年眼底的紅。千門的爭鬥遠未結束,隻是這一次,執棋的人換了,棋局也終將染透更深的血色。
薑八能在海邊的破廟裏醒來時,酒葫蘆滾在腳邊,剩下的半壇米酒灑了一地。他揉著發沉的太陽穴坐起來,晨光透過漏風的窗欞,剛好照在門檻上那枚沾著血的青銅令牌——驚鴻派的信物,葉千貼身帶了十幾年的東西。
廟門被風吹得吱呀響,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背對著他站在門口,手裏攥著把鏽跡斑斑的匕首,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們死了。”蘇念的聲音發顫,卻刻意咬著牙,像怕哭出聲來,“總舵主和小泉家的人聯手,用子母蠱……”
薑八能沒說話,撿起那枚令牌摩挲著。葉千的刀片、蘇傾月的銀針,還有這枚令牌上的缺口,都帶著千門特有的冷硬。他想起賭場裏葉千眼裏的狡黠,想起茶舍外蘇傾月紅旗袍掃過地麵的弧度,這兩個把“騙”字刻進骨子裏的人,最後竟死在最直白的算計裏。
“我要去找他們報仇。”蘇念猛地轉過身,眼裏全是紅血絲,校服袖口還沾著泥——看這樣子,是剛從鏡湖醫院的通風管裏爬出來,一路跑過來的。
薑八能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裏麵是兩塊硬邦邦的老婆餅,是前幾天葉千塞給他的,說“算卦老頭也得吃口甜的”。他把餅遞過去“先吃點東西。”
蘇念卻揮開他的手,匕首“哐當”掉在地上“你不懂!我姐為了護我,假裝被總舵主控製了十年!葉千哥明明可以帶著牽星術跑掉,卻為了給我姐留條後路,故意鑽進圈套!他們都死了,我能吃下去嗎?”
少年的聲音越來越高,最後帶著哭腔。薑八能看著他腳邊的匕首——那是蘇傾月的貼身之物,刀鞘上刻著小小的“月”字,此刻卻被他握得變了形。
“我知道你想報仇。”薑八能撿起匕首,用布擦去上麵的泥,“但你現在去找總舵主,跟遞刀子給他有什麽區別?”
“我有牽星術!”蘇念突然從懷裏掏出張揉皺的黃紙,“我姐藏在令牌裏的,能算他們的死期!”
薑八能掃了眼黃紙,上麵的星圖被血漬暈染,卻能看出是沈萬樓那卷的後半部。這孩子顯然沒看懂,星圖裏圈住的不是死期,是總舵主藏在碼頭倉庫的軍火庫位置——蘇傾月早就算好了後手,隻是沒來得及說。
“牽星術算的是人心,不是死期。”薑八能把匕首塞回他手裏,“你姐和葉千,不是讓你去拚命的。”
蘇念愣住了。晨光裏,老頭的獨眼半眯著,手裏還拎著那個寫著“周易卜卦”的布幡,看起來還是那副混日子的模樣,可說出的話卻像塊石頭,砸得他心口發悶。
“總舵主今晚要把軍火運去公海。”薑八能把酒葫蘆重新掛回腰間,“你想報仇,就先學會藏住你的火氣。千門最厲害的不是星圖,是讓敵人覺得你沒威脅。”
他起身往外走,布幡在風裏晃了晃“去茶舍後院,找第三塊鬆動的青石板,下麵有葉千藏的賬本。記住,走路輕著點,別像隻鬥架的公雞。”
蘇念站在原地,攥著匕首的手慢慢鬆開。他看著薑八能的背影消失在晨光裏,突然想起葉千哥說過,這老頭看著糊塗,其實比誰都清楚——就像他算卦時總說“天機不可泄露”,卻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把該說的話藏在酒話裏。
少年彎腰撿起那兩塊老婆餅,咬了一口,硬得硌牙,卻帶著點甜。他把黃紙星圖小心翼翼地折好,藏進校服內側,然後低著頭,順著牆根往茶舍的方向走——腳步放得很輕,像怕驚動了什麽,隻有攥緊的拳頭,還在悄悄發著抖。
海風從破廟裏穿堂而過,卷起地上的酒漬,像在說些沒說完的話。薑八能站在海邊,看著遠處賭場的霓虹燈熄滅在晨光裏,摸出那頁從《連山秘錄》上撕下的紙——上麵的龜甲符號,和星圖裏的某幾個標記,竟隱隱能對上。
他歎了口氣,把酒葫蘆往嘴裏送。這趟渾水,看來是躲不過去了。隻是不知道,那個年輕氣盛的小子,能不能撐過今晚的碼頭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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