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言未來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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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桃葉渡去的路,越走越像踏入了張開的巨網。韓衡帶著明玥避開官道走山路,卻發現林中總有無形的眼睛盯著他們——有時是樹梢驚飛的鳥雀,有時是路邊突然竄走的野鼠,分明是有人在暗中窺探。
“不對勁。”韓衡將明玥護在身後,指尖摸向腰間的短刀,“這林子裏的動靜太規整,不像是山匪,倒像是受過訓練的門客。”話音剛落,頭頂突然簌簌作響,十幾支淬了毒的弩箭從樹冠間射下來,箭頭泛著幽藍的光。
韓衡拽著明玥猛地撲向側麵的土坡,弩箭擦著他們的衣角釘進地裏,泥土瞬間冒出黑色的泡沫。“是‘影閣’的人!”他低咒一聲,這是韓國貴族豢養的死士,專替主家鏟除異己,“他們定是聽說我護著趙國公主,想抓我們去領賞!”
話音未落,林中已衝出十幾個黑衣蒙麵人,手裏的長刀在林間投下斑駁的寒光。韓衡將明玥推到一棵古樹後“躲好!別出來!”自己則撿起地上的枯枝,竟憑著身法在刀光間穿梭。他的功夫不算精湛,卻勝在對地形的熟稔,總能借著樹影、石縫避開致命攻擊,可對方人多勢眾,很快就將他圍在中間。
“韓先生,束手就擒吧!”為首的黑衣人冷笑,“把趙國公主的下落交出來,再隨我們回韓國見主君,保你和這位姑娘性命無憂。”
韓衡啐出嘴角的血沫,後背剛被刀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浸透了衣袍“你們這些靠殺戮換富貴的東西,也配談性命?”他突然將枯枝往地上一插,借著對方分神的瞬間,抓起一把沙土揚了過去,趁亂衝向明玥藏身的古樹。
可就在他即將抓住明玥的手時,一支冷箭從斜刺裏射來,箭頭直指明玥的胸口!韓衡瞳孔驟縮,想也沒想就轉身擋在她身前——“噗嗤”一聲,箭簇深深紮進他的肩胛,力道之大讓他踉蹌著後退幾步,撞在古樹上才穩住身形。
“韓衡!”明玥驚叫著撲上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指尖觸到溫熱的鮮血,嚇得渾身發抖。
黑衣人趁機圍上來,長刀齊齊指向他們。韓衡咬著牙拔出肩胛的箭,鮮血噴湧而出,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痛,將明玥緊緊護在懷裏,聲音嘶啞卻堅定“要動她,先踏過我的屍體。”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中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笛聲,黑衣人像是中了咒般紛紛捂著頭,臉色痛苦地倒地抽搐。韓衡和明玥驚愕地望去,隻見一個穿青衫的老者拄著拐杖從樹後走出,拐杖頭竟是個青銅骷髏頭。
“影閣的小崽子,也敢在老夫的地盤撒野?”老者冷笑一聲,笛聲又變,倒地的黑衣人瞬間沒了聲息,七竅流出黑血。他轉頭看向韓衡,眼神複雜,“韓先生,墨家的人追了你一路,沒想到竟被影閣搶了先。”
韓衡這才認出,老者腰間掛著墨家的銅環令牌。他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倒在明玥懷裏。失去意識前,他隻聽見明玥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自己心底反複的念頭——還好,沒讓她受傷。
再次醒來時,他們躺在一處隱秘的山洞裏。韓衡的肩胛被包紮好,卻依舊疼得鑽心,半邊身子都麻了。明玥正用布蘸著溪水給他擦臉,眼眶紅腫得像核桃,見他睜眼,眼淚又掉了下來“你嚇死我了……醫生說那箭上有屍毒,若不是墨家的老先生懂解毒術,你……”
韓衡虛弱地笑了笑,抬手想擦她的淚,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哭什麽……我命硬著呢。”他咳了幾聲,胸口一陣發悶,“這亂世就是如此,你護著一個人,就等於擋了無數人的路。趙國公主、桃葉渡的百姓……我們護著的每一條生路,都是在跟列國的權勢、江湖的貪婪作對。”
洞外傳來老者的聲音“先生醒了?影閣在方圓百裏都布了眼線,你們暫時走不了。而且不止影閣,秦國的密探、趙國的舊臣都在找你——你知道得太多列國虛實,又護著趙國宗室,現在已成了各方勢力的眼中釘。”
韓衡望著洞頂的鍾乳石,聲音輕得像歎息“我早該想到的……這世道,想安安分分護幾個人,比在朝堂上算計霸業還難。”他轉頭看向明玥,眼裏滿是愧疚,“跟著我,委屈你了。”
明玥握住他沒受傷的手,指尖冰涼卻用力“說什麽傻話。你護著我,我陪著你,哪怕前麵是刀山火海,我也跟你一起闖。”她從行囊裏翻出僅剩的半塊餅,掰了一小塊喂到他嘴邊,“你得快點好起來,我們還要去桃葉渡,還要看百姓們種的莊稼呢。”
韓衡咬下餅子,眼眶有些發熱。洞外的風聲嗚咽,像是在訴說這亂世的殘酷;洞內的火光微弱,卻映著彼此眼裏的執拗。他知道,前路隻會更凶險,列國的刀、江湖的毒、人心的惡,都在暗處等著他們。可隻要身邊的人還在,隻要心裏那點護著百姓的念頭還在,哪怕隻剩一口氣,他也要把這條路走下去。
夜裏,明玥靠在他身邊睡熟,眉頭還緊緊皺著。韓衡借著月光,輕輕撫摸她的頭發,肩胛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卻讓他更清醒地知道——這亂世裏最該護著的,從來都不隻是那些逃難的百姓,還有眼前這個,願意陪他赴湯蹈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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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裏的火堆劈啪作響,墨家老者將一碗解毒湯藥遞給韓衡,目光落在他包紮著的肩胛上,語氣裏帶著幾分惋惜“韓先生有如此學問,可有什麽理想?”
韓衡接過藥碗,溫熱的藥液滑入喉嚨,驅散了幾分寒意。他望著洞外沉沉的夜色,輕聲道“早年在朝堂,想借星象推演國運,讓列國少些紛爭;如今走江湖,隻想為逃難的人指條生路,讓他們能活下去。”
老者撫著胡須,眉頭微蹙“我墨家雖不才,卻有自己的哲學——‘兼愛’‘非攻’,願天下人無貴賤之分,無戰亂之苦。我們聚弟子、造器械,或助弱國守城,或為百姓興利,從未敢忘初心。可先生如此漫無目的地周遊,遇人救之,遇難解之,看似仁善,卻如散沙入江,起不了多大風浪。”
他往前湊了湊,眼神懇切“先生精通星象、熟稔地理,更懂列國虛實,如此本事,若能與我墨家同行,我們可借你的智謀避戰火、護城郭,讓‘非攻’之理想落地生根,豈不比獨行江湖更有意義?這般才華閑置,豈不可惜?”
明玥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看向韓衡。她知道他心裏的掙紮——墨家的主張與他此刻的心意相通,可他早已厭倦了朝堂與門派的紛爭。
韓衡沉默良久,將空碗放在地上,指尖輕輕摩挲著卦簽箱的邊角。火光映在他臉上,傷口的疼痛讓他聲音有些沙啞“老先生可知,昨日在黑風穀救下的趙國公主,她母親曾是趙國太傅的女兒,自幼讀《詩》《書》,卻在城破時,為護一雙兒女,跪在亂兵麵前求乞?”
他抬眼看向老者,眼裏帶著深深的疲憊“我在觀星台時,見慣了‘紫微移位’‘破軍臨世’的星象,以為霸業興衰自有定數;在朝堂時,聽慣了‘合縱連橫’‘遠交近攻’的謀劃,以為權謀能定天下。可走到這亂世裏才明白,百姓不要‘兼愛’的道理,不要‘非攻’的學說,他們隻要能種活一畝田、能護住一個家。”
“您說我漫無目的,”韓衡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可這亂世裏的生路,本就藏在田埂上、破廟裏、逃難的腳印裏。墨家守城護郭,是救一城百姓;我指一條路、分一塊餅,是救一人性命。路有遠近,功有大小,可護住一條性命,便護住了一分人間煙火,這煙火聚得多了,或許就能燒散些戰火。”
他看向洞外漸亮的天色,聲音忽然堅定起來“我的理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讓每個逃難的婦人能找到安身的村落,讓每個饑餓的孩子能吃上熱飯,讓每個在戰火裏迷路的人,都能看到一點活下去的光亮。這理想或許成不了霸業,入不了典籍,可對那些掙紮求生的人來說,比任何哲學都實在。”
老者愣住了,半晌才長歎一聲“是老夫執念了。”他望著韓衡肩胛的傷口,“先生是把自己的血肉,當成了護佑百姓的城牆啊。”
韓衡搖搖頭,扶著石壁慢慢站起身“墨家有墨家的道,我有我的路。您守城郭,我指生路,本就是殊途同歸。至於本事是否可惜……”他低頭看向明玥,眼裏漾起暖意,“能讓身邊的人安穩,能讓遇到的人活下去,這本事就算用對了地方。”
晨光從洞口照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老者望著韓衡牽著明玥走向洞外的背影,忽然對著他們的方向深深一揖。他知道,這世間有一種理想,從不在典籍裏,不在城郭上,而在每一步踏向苦難的腳印裏,在每一次為陌生人伸出的手心裏。
風穿過山洞,帶著清晨的草木香,也帶著幾分亂世裏的執拗。韓衡的卦簽箱在晨光裏輕輕搖晃,銅鈴聲清脆,像是在應和著他未說出口的話——這人間煙火,便是最值得守護的理想。
韓衡的名字,像風一樣傳遍了列國。有人說他是能斷生死的神卜,有人說他是藏著輿圖秘辛的謀士,更有人說他窺破了天機,能知未來興衰。消息傳到鹹陽,秦王親筆寫下詔書,許他相位之尊;送到臨淄,齊王願以三座城池換他入齊;連偏安江南的楚國,都派了使者帶著黃金百鎰,千裏迢迢來尋他的蹤跡。
這日在淮水岸邊的小鎮,他們剛落腳就被列國使者圍了個水泄不通。秦國使者捧著玄色玉圭,語氣倨傲“韓先生,秦地沃野千裏,兵甲百萬,正是先生施展才華之地。隨我回鹹陽,助大王成就霸業,將來青史留名,豈不美哉?”
齊國使者立刻上前一步,將錦盒裏的明珠晃得耀眼“先生何必助虎為虐?我大齊稷下學宮人才輩出,願為先生建觀星台,享萬戶之邑,隻求先生為齊國推演國運。”
韓衡坐在茶館的角落裏,指尖無意識地轉著一枚銅錢,任憑使者們唇槍舌劍,神色始終平靜。直到眾人爭得麵紅耳赤,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諸位不必多言。我若想入朝堂,不必等到今日;我若想求富貴,早已身居高位。”
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像是穿透了眼前的紛爭,落在遙遠的未來“你們可知,百年之後,這天下將是秦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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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讓滿堂皆靜。秦國使者先是錯愕,隨即麵露狂喜;齊國使者臉色煞白,厲聲喝道“先生休要胡言!秦雖強,怎敢言一統天下?”
韓衡卻沒理會他的激動,隻是繼續道“秦國的霸業,不是朝夕之功。自商鞅變法起,耕戰立國,積數十年之功,糧倉足、甲兵利;曆代君主皆有吞並之誌,代代相承,從未懈怠。這強大是無數人鑿渠墾荒、披甲征戰積累的後果,並非偶然,可說得上是天命所歸。”
明玥握著他的手,指尖微微發顫。她知道這些話若是傳出去,不知會掀起多少風浪——預言列國興衰,從來都是大忌。
可韓衡話鋒一轉,語氣沉了下來“可這天命,是用累累白骨堆成的。你們隻看到秦國的戰車碾過六國的城池,卻沒看到渭水邊的孤兒在哭爹娘;隻聽到朝堂上的霸業宏圖,卻沒聽到被滅宗族的哀嚎。這霸業裏積累的戾氣太重,太多人家破人亡,太多冤魂不散,就算得了天下,又能安穩多久?”
他看向秦國使者,眼神裏帶著一絲悲憫“你以為我不願助秦?我曾在觀星台見過秦國的星軌,氣數雖盛,卻隱有斷裂之相。那是殺伐過重的征兆,是戾氣蝕骨的預警。我師父當年教我觀星,不止教我看吉凶禍福,更教我辨‘人道’——天命再盛,若失了民心,斷了煙火,終究是鏡花水月。”
“先生竟能預知百年之後?”楚國使者失聲驚呼,眼裏滿是敬畏,“這難道是仙家本事?”
韓衡笑了笑,將銅錢收起“哪是什麽仙家本事。星軌有常,人心有跡。列國紛爭數百年,百姓早已厭戰,天下分久必合,本就是大勢。隻是這‘合’的代價太大,我不忍見罷了。”他站起身,對著眾使者拱了拱手,“諸位請回吧。我既不算霸業,也不謀富貴,隻想在這亂世裏,多護幾分人間煙火。待到天下統一那日,若新朝能輕徭薄賦、安撫百姓,我或許會去鹹陽城外,看一眼真正的太平。”
使者們麵麵相覷,最終隻能悻悻離去。秦國使者走前,深深看了韓衡一眼,像是要將他的模樣刻在心裏。
茶館裏隻剩他們二人,明玥才敢輕聲問“你真的能看到百年之後?師父他……教了你這麽多?”
韓衡望著淮水悠悠東去,河水倒映著流雲,像是流淌的時光。他輕聲道“星象能看大勢,卻算不出細節。我知道秦會統一,卻算不出那一天會有多少人失去家園;我知道霸業終將建立,卻算不出這過程裏的苦難何時是盡頭。師父說,真正的預言不是炫耀神通,是明知結局難改,仍要在過程裏多救一人、多護一戶——這才是對天命最大的敬畏。”
夕陽落在他肩頭,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的渡口傳來船工的號子,驚起一群水鳥。韓衡牽著明玥的手,慢慢走出茶館,背影在暮色裏顯得格外堅定。
他知道前路依舊布滿刀光劍影,列國的爭搶不會停止,戰火也不會因他一句話而熄滅。可隻要心裏裝著那百年後的太平,裝著眼前的人間煙火,哪怕隻能在這亂世裏多護一人,也算沒辜負師父的教誨,沒辜負這能看透未來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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