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橋畔:長生未了的無奈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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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橋的霧氣濃得化不開,石禾踩著細碎的石子路,一步步走向橋頭。孟婆端著湯碗,臉上帶著無悲無喜的平靜:“喝了這碗湯,前塵往事皆忘卻,投胎去吧。”石禾看著碗裏渾濁的湯汁,四百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戰鼓、藥簍、烏篷船、阿若的笑臉……他深吸一口氣,正要接過湯碗,身後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神雪大人!留步!”一聲急切的呼喊穿透霧氣,隻見閻王穿著官服,帶著黑白無常匆匆趕來,額頭上還冒著汗,“您怎麽自己來這兒了?這地府……可不敢收您啊!”
    石禾愣住了,回頭看著氣喘籲籲的閻王:“神雪大人?你認錯人了,我叫石禾。”閻王連忙擺手:“沒錯沒錯!您四百年前護孤城時,魂魄染了天地正氣,又得斷刀靈韻滋養,早已不是尋常凡人,是三界掛號的‘護生神’,哪能隨便投胎?”
    孟婆也放下湯碗,對著石禾微微躬身:“小神不知是神雪大人駕臨,多有怠慢。您的魂魄與天地同息,這孟婆湯對您無用,輪回之路也容不下您的長生之魂。”
    石禾看著手裏的湯碗,又看了看閻王焦急的臉,忽然苦笑:“我守了四百年人間,送走了所有牽掛,隻想安安穩穩走一趟輪回,怎麽就這麽難?”閻王擦了擦汗:“大人有所不知,您的命數早不在地府名冊裏了。斷刀護您長生,是天道對您守護人間的饋贈,哪能說斷就斷?”
    正說著,石禾忽然感覺魂魄一陣牽拉,身體變得越來越輕,眼前的奈何橋和閻王漸漸模糊。“這是……”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穿過層層霧氣,猛地睜開了眼睛。
    陽光刺眼,他正躺在自己的墳裏,身上蓋著新鮮的泥土。斷刀插在墳頭,刀身泛著微光,周圍的泥土正在自動退去。石禾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臉——光滑細膩,沒有一絲皺紋;低頭看手,指節分明,充滿力量。他爬出墳坑,站在陽光下,看著自己映在水麵的倒影:清俊的眉眼,挺拔的身形,分明是二十歲出頭的少年模樣。
    “又回來了……”石禾仰天長歎,聲音裏滿是無奈,“連死都死不成,這長生到底是饋贈,還是懲罰?”他想起阿若安詳的睡顏,想起自己刻意模仿的蒼老,想起奈何橋畔那碗沒喝成的孟婆湯,隻覺得胸口堵得發慌。
    斷刀在他身後輕顫,像是在回應他的疑問。石禾撿起刀,指尖劃過“護生”二字,忽然明白閻王的話——他的長生,從不是斷刀的強行挽留,是四百年護民守土積累的“生機”,是無數被他幫助過的人心裏的“牽掛”,這些無形的力量,讓他的魂魄與人間緊緊相連,無法真正離去。
    他走回小鎮,鎮上的人見“石老爺子”突然變成了年輕小夥,都嚇了一跳。還是當年那個孤兒,如今已是中年漢子,看著他愣了半晌,忽然撲通跪下:“神仙!您是神仙顯靈了!”石禾連忙扶起他,苦笑道:“我不是神仙,隻是……走不了而已。”
    他又回到了那間木匠鋪,卻再也扮不成“石老爺子”。鎮上的年輕人圍著他,好奇地問他的來曆,他隻是笑著搖頭,繼續做木工、看診病,隻是動作間,多了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有人說他是石老爺子的孫子,長得真像;有人說他是仙人下凡,來繼承老爺子的手藝。
    石禾沒有解釋,隻是在每個黃昏,都會去阿若的墳前坐一會兒,斷刀放在兩人的墓碑中間。“你看,”他對著墓碑輕聲說,“我還是沒追上你。你走了,我卻還得留在這兒,繼續看著這人間。”風吹過墳頭的青草,沙沙作響,像是阿若溫柔的回應。
    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不知道下一次求死會是何時,更不知道斷刀的秘密何時才能解開。但當他看到鎮上的孩子背著書包上學,看到農夫們豐收的笑臉,看到年輕的情侶在溪邊散步時,心裏的無奈漸漸淡了些。
    或許長生的意義,真的不是隨心所欲地生死,而是帶著所有的記憶與牽掛,繼續守護那些值得守護的人間煙火。石禾握緊斷刀,轉身走向夕陽下的小鎮——路還很長,無奈也好,疲憊也罷,隻要這人間還需要一絲溫暖,他就還得走下去。隻是偶爾在夜深人靜時,他會對著月亮輕歎:“這長生啊,真是世上最甜蜜的無奈。”
    桃花纏身:長生少年的甜蜜煩惱
    石禾“死而複生”變回少年郎的消息,像長了翅膀傳遍了十裏八鄉。起初鄉親們還帶著敬畏,可日子一長,見他每天做木工、看診病,手藝精湛又溫和耐心,那份敬畏漸漸變成了親近,尤其是年輕姑娘們,看他的眼神裏總帶著藏不住的歡喜。
    “石小哥,這椅子做得真結實,給我家也做一套唄?”隔壁村的杏兒姑娘提著籃子上門,籃子裏裝著剛蒸的米糕,眼神直往石禾身上瞟。石禾接過米糕,笑著應下:“好,下禮拜給你送去。”轉身卻把米糕分給了鎮上的孤兒,半點沒接姑娘的情意。
    可這根本擋不住熱情。鎮上的媒婆幾乎踏破了木匠鋪的門檻,今天說張家姑娘勤勞能幹,明天提李家小姐知書達理,後天又誇王家妹子心靈手巧。“石小哥,你這條件,配哪家姑娘都綽綽有餘,何必單著呢?”媒婆唾沫橫飛地勸,“我跟你說,那趙家姑娘……”
    “劉婆婆,謝謝您的好意,”石禾放下手裏的刨子,無奈地打斷,“我暫時沒有成家的打算。”這話他說了不下百遍,可媒婆們總能找出新理由:“年輕輕的哪能不想成家?是不是眼光太高?我再給你尋尋!”
    更讓他頭疼的是,姑娘們總能找到各種借口上門。東家的木梳斷了要修,西家的藥罐裂了要補,連最遠的山坳裏,都有姑娘特意跑來“問個藥方”,實則就是為了看他一眼。有次石禾幫人修屋頂,底下竟圍了七八個姑娘,捧著針線筐假裝做活,眼睛卻直勾勾盯著房梁上的他,嚇得他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
    “阿石哥,你看我這手帕繡得怎麽樣?”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紅著臉遞過帕子,上麵繡著並蒂蓮。石禾哪能不懂這意思,隻能硬著頭皮誇:“繡得好,針腳很細。”小姑娘更高興了:“那……我送給你?”他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你留著自己用。”
    晚上關了鋪子,石禾坐在燈下,看著窗外還在徘徊的身影,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他從懷裏掏出阿若留下的木梳,梳齒已經磨得光滑,這是他唯一的念想。“你看,”他對著木梳苦笑,“活著的時候被猜忌,死了又被惦記,這長生的日子,就沒個清靜。”
    斷刀在桌上輕輕顫動,像是在回應他的煩惱。石禾拿起斷刀,指尖劃過刀身:“要不……我們還是走吧?再這麽下去,非得被這些姑娘和媒婆煩死不可。”他想起四百年前的自己,也曾是軍中受歡迎的少年郎,可經曆了太多離別,早已沒了成家的念頭。阿若走後,這份孤獨更是刻進了骨子裏,他給不了任何人“一生一世”的承諾,又怎能耽誤人家姑娘?
    第二天一早,石禾簡單收拾了行囊,把木匠鋪托付給了當年那個孤兒如今已是靠譜的漢子),留下些銀兩和藥方,趁著天還沒亮,背著斷刀悄悄出了鎮。走到鎮口時,他回頭望了一眼熟悉的木屋,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媒婆說笑聲,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走了走了,”他對著晨光伸了個懶腰,俊朗的臉上露出幾分輕鬆,“這桃花債,我可還不起。還是浪跡天涯自在,至少沒人天天追著給我說親。”陽光灑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斷刀在行囊裏輕響,像是在嘲笑他這“甜蜜的無奈”。
    他不知道下一站要去哪裏,隻知道得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繼續做他的“普通人”。或許在某個偏遠的山村,或許在某個熱鬧的市集,他會換個新名字,繼續修他的農具,看他的小病,隻是這一次,他打定主意——再也不做“英俊少年”,非得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讓姑娘們見了就繞道走才行。
    可他忘了,真正吸引人的從不是容貌,是那份藏在溫柔裏的善良,和刻在骨子裏的可靠。哪怕他故意抹黑了臉,弄髒了衣服,走到哪裏,總會有人被他的手藝和心暖打動。這長生的路啊,注定要在無奈與溫暖中,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