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刀門:癡念成繭,心痛如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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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梅雨纏纏綿綿,斷刀門的廊下總掛著濕漉漉的衣袍,青禾卻總在雨停的第一時間,抱著剛曬好的幹爽布巾去找石禾。她會仔細給石禾擦去斷刀上的潮氣,指尖拂過刀鞘藤紋時,聲音軟得像雨絲:“師父,這刀得好好護著,以後還要傳給小石頭呢。”
石禾剛教完波兒“星藤借力”的招式,看著青禾眼底毫不掩飾的依戀,隻能無奈地接過布巾:“辛苦你了,這些活讓下人做就好。”
“我不放心別人碰您的刀。”青禾笑著搖頭,目光落在石禾沾著墨漬的袖口上,立刻掏出繡針,“師父,您袖口開線了,我給您縫上。”她坐在石禾身邊,繡線在指尖翻飛,偶爾抬頭看石禾的眼神,滿是藏不住的歡喜,連波兒站在不遠處,她都未曾察覺。
波兒握著輕鋼刀的手越攥越緊,指節泛白。剛才練刀時,石禾誇他“進步快,快摸到護生刀法的精髓了”,他心裏剛燃起的歡喜,此刻全被青禾的模樣澆得冰涼。他看著青禾為石禾縫衣時的專注,看著她給石禾端茶時的溫柔,連呼吸都覺得發疼——他追了她這麽久,練刀練到手臂抬不起來,學機關學到眼睛發紅,可她連一個正眼都沒給過他。
更讓他難受的是,青禾的心意越來越直白。有次鎮上辦廟會,青禾拉著石禾的衣袖,非要去看猜燈謎,手裏的糖葫蘆咬了一口,就遞到石禾嘴邊:“師父,這個甜,您嚐嚐。”石禾推辭不過,剛咬了一小口,青禾就笑得眉眼彎彎,像得了糖的孩子。
波兒跟在後麵,手裏攥著給青禾買的糖糕,糖霜都化在了掌心。阿木拍了拍他的肩膀,歎著氣說:“波兒,別跟自己較勁了,青禾的心不在你這。”波兒卻搖了搖頭,把糖糕塞進懷裏:“我再試試,說不定她隻是還沒看見我。”
可他的“試試”,在青禾的直白麵前,顯得格外可笑。那天夜裏,斷刀門的人圍在院裏看星星,青禾突然指著最亮的那顆星,對石禾說:“師父,您看那顆星,像不像您當年在崖底救我的時候,斷刀發出的光?等我再長大些,您就娶我好不好?我會像師娘一樣,給您洗衣做飯,幫您照顧小石頭。”
滿院的人都安靜了,蘇婉兒和阿依古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無奈。波兒猛地站起身,手裏的茶杯“哐當”摔在地上,碎片濺了一地。他看著青禾,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青禾姐,師父已經有師娘和阿依古麗姐姐了,他不可能娶你的!你為什麽就不能看看我?我已經學會了師父的所有功法,我能護著你,能護著斷刀門,我哪裏比不上師父?”
這是波兒第一次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出自己的心意。青禾卻隻是皺了皺眉,語氣帶著幾分不解:“波兒,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隻喜歡師父,跟你厲不厲害沒關係。你是我師弟,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別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師弟?”波兒苦笑起來,眼眶紅得嚇人,“我不想當你師弟!我想當能護著你、能讓你喜歡的人!我練刀到深夜,學機關學草藥,都是為了你!你為什麽就看不見?”
石禾站起身,拉住波兒的胳膊,聲音沉了些:“波兒,冷靜點。青禾有她的選擇,你不能強迫她。”
“我沒有強迫她!”波兒甩開石禾的手,指著青禾,“我隻是想讓她看看我!她眼裏隻有你,從來都沒有我!我到底哪裏不好?”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竟帶著哭腔,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青禾看著波兒激動的樣子,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可她還是堅定地說:“波兒,你很好,隻是我心裏裝不下別人了。對不起。”
波兒看著她決絕的眼神,終於明白,他所有的努力,在青禾的執念麵前,都隻是徒勞。他踉蹌著後退一步,撞到了身後的石桌,桌上的茶杯摔得粉碎,就像他那顆被揉碎的心。他沒有再說話,隻是深深地看了青禾一眼,轉身衝進了雨裏——梅雨又開始下了,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石禾看著波兒消失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蘇婉兒走過來,輕聲說:“這孩子,太執著了。”阿依古麗也皺著眉:“青禾也是,再這麽下去,不僅會傷了波兒,也會傷了她自己。”
青禾站在原地,看著波兒消失的方向,心裏竟有了一絲說不清的空落。可她很快搖了搖頭,把目光重新投向石禾:“師父,波兒他會想通的。我們……繼續看星星吧。”
隻是這一次,她眼底的歡喜淡了些,廊下的長生藤被雨水打濕,花瓣蔫蔫地垂著,像在為那個雨中奔跑的少年,無聲地歎息。波兒的執著,青禾的癡念,像兩道纏在一起的藤,一邊是拚命追趕的痛,一邊是固執不回頭的傻,把斷刀門的煙火氣,都攪得添了幾分酸澀。
斷刀門:癡狂兩隔,藤花落寞
江南的盛夏總伴著聒噪的蟬鳴,斷刀門的烤餅爐前卻圍滿了人——老王新研發了“藤紋糖餅”,甜香飄得滿院都是。小石頭被蘇婉兒抱在懷裏,伸著小手要抓餅,阿依古麗在一旁笑著遞過幹淨的手帕,原本該是熱鬧溫馨的場景,卻因青禾的一句話,瞬間冷了下來。
“師父,”青禾端著剛烤好的糖餅,徑直走到石禾麵前,眼神亮得有些偏執,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您要是肯娶我,我以後能像師娘一樣,給您生好多孩子,跟小石頭作伴,咱們斷刀門會更熱鬧的。”
這話像道驚雷劈在院子裏,蘇婉兒抱著小石頭的手緊了緊,阿依古麗臉上的笑意也僵住了。石禾皺著眉,剛要開口勸,卻瞥見人群後的波兒——他手裏還攥著給青禾留的糖餅,糖霜化在掌心黏糊糊的,臉色卻白得像紙,眼底的光一點點熄滅,隻剩下密密麻麻的痛。
“青禾,你別胡說!”石禾的聲音沉了下來,“我再說最後一次,我隻把你當妹妹,絕無其他心思。你該清醒了!”
“我沒有胡說!”青禾卻不肯退,反而上前一步,抓住石禾的衣袖,“師父,我知道您擔心師娘和阿依古麗姐姐不高興,可我不在乎!我可以做小,隻要能留在您身邊,能給您生孩子,我什麽都願意!”
“夠了!”波兒突然嘶吼出聲,手裏的糖餅“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渣。他看著青禾抓著石禾衣袖的手,看著她眼底對石禾毫不掩飾的癡狂,心髒像被刀劈成了兩半,痛得他幾乎喘不過氣。“青禾姐,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師父他有師娘,有阿依古麗姐姐,有小石頭!你為什麽非要纏著他?你把我當什麽了?把我們所有人都當什麽了?”
青禾轉頭看他,眼神裏沒有絲毫愧疚,隻有不耐煩:“波兒,這是我和師父的事,跟你沒關係。你別再跟著我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你的。”
“沒關係……不會喜歡……”波兒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句話,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裏滿是絕望和瘋狂,“我追了你這麽久,練刀練到手臂抬不起來,學機關學到眼睛流血,我以為隻要我變得像師父一樣強,你就會看我一眼……可我在你眼裏,連個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是嗎?”
他說著,一步步後退,目光掃過院裏的人——阿木欲言又止,阿力皺著眉歎氣,蘇婉兒滿眼心疼,阿依古麗搖著頭惋惜。可這些目光,都擋不住他心裏的痛。他最後看了青禾一眼,那個他放在心尖上疼了這麽久的姑娘,此刻正滿眼依賴地看著石禾,連一個餘光都沒分給她。
“我走……我再也不煩你了……”波兒的聲音帶著哭腔,轉身就往院外跑,速度快得像在逃。誰也沒來得及攔他,隻聽見他跑過院門口時,撞翻了那盆長生藤——花盆摔得粉碎,剛開的白花落在地上,被他的腳步碾得稀爛,像他那顆碎得撿不起來的心。
石禾立刻追了出去,可院外的石板路上,早已沒了波兒的身影,隻有幾滴未幹的淚,混著長生藤的花瓣,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波兒!”石禾喊著他的名字,聲音裏滿是焦急,“你回來!有話我們好好說!”
可回應他的,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少年壓抑的哭聲。
青禾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破碎的花盆和花瓣,心裏突然空落落的。她剛才隻想著要跟石禾表明心意,卻沒注意到波兒眼底的瘋狂和絕望。直到現在,她才想起波兒為她擋山洪時的模樣,想起波兒熬夜給她雕木牌時的認真,想起波兒每次練完刀,第一時間找她分享喜悅的樣子……那些被她忽略的細節,此刻像針一樣紮進心裏。
“我……是不是做錯了?”青禾喃喃自語,聲音裏第一次有了不確定。
蘇婉兒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青禾,你執著於對師父的心意,卻忘了看看身邊的人。波兒把你放在心尖上,你卻把他的真心踩在腳下。現在他走了,你滿意了嗎?”
阿依古麗也歎了口氣:“波兒這孩子,心思重,又執著。他現在肯定是傷透了心,要是出了什麽事,你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青禾看著院外空蕩蕩的路,眼淚突然湧了上來。她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癡狂,竟傷了那個最在乎她的人。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波兒已經走了,像斷了線的風箏,不知道飄向了哪裏。
斷刀門的糖餅還在烤著,甜香依舊,可院裏的人都沒了胃口。石禾派人去鎮上、去後山找波兒,卻連一點蹤跡都沒找到。夜裏,石禾站在波兒空蕩蕩的房間裏,看著桌上擺著的、波兒臨摹的“護生訣”,還有那個刻著“同行”的木牌,心裏滿是自責——他沒能好好引導波兒放下執念,也沒能阻止青禾的癡狂,才讓事情走到了這一步。
院角的長生藤還在生長,可少了那個每天給它澆水、對著它練刀的少年,連花瓣都顯得沒那麽鮮亮了。斷刀門的煙火氣裏,第一次添了揮之不去的落寞——一邊是追不到的癡念,一邊是留不住的真心,兩個瘋狂的人,終究把彼此的人生,都攪得沒了方向。
斷刀門:天涯練膽,刃淬風霜
波兒離開斷刀門的那天,江南還飄著雨。他沒帶阿木給的傷藥,沒拿阿力送的機關弩,隻揣著那塊刻著“同行”的木牌,一路向北,把斷刀門的煙火氣遠遠拋在了身後。路過一家鐵匠鋪時,他用身上僅有的碎銀,打了把最普通的鐵刀——刀身沒有藤紋,沒有“護生”二字,隻有冷硬的鐵光,像他此刻的心。
他聽說漠北的“烈風堂”刀法最烈,便頂著黃沙走了三個月,到堂口時,腳底的草鞋早已磨穿,腳趾滲著血。烈風堂主見他年輕,隻扔給他一把斷刀:“能在風沙裏把這刀練到劈碎巨石,就收你為徒。”波兒沒說話,每天天不亮就紮進風沙裏,鐵刀劈在石頭上,震得虎口開裂,鮮血染紅了刀身,他就用沙礫簡單包紮,繼續練。三個月後,當他用那把斷刀劈開丈高的巨石時,烈風堂主看著他滿是傷痕的手,歎道:“你這孩子,練的不是刀,是一口氣。”
他又聽說江南的“煙雨閣”擅使軟劍,能以柔克剛,便轉身南下,在煙雨閣外跪了七天七夜。閣主嫌他心太急,不肯收他,他就每天在閣外看弟子練劍,自己在旁邊用樹枝模仿,下雨時也不躲,任由雨水澆透全身。直到第七天,他用樹枝接住了閣主隨手擲來的劍穗,閣主才鬆口:“你的執念能撐你練劍,也能毀了你。”波兒隻道:“我隻要變強,變強就夠了。”
往後的三年,波兒的足跡遍布江湖。他去西域拜“聖火分壇”學淨化術,忍著聖火灼燒經脈的劇痛,把阿依古麗教過的基礎心法練到極致;去蜀中“機關穀”學暗器,手指被機關夾得血肉模糊,卻能在三個月內精準射中百米外的飛蟲;甚至去極寒的長白山,拜隱世的“冰魄門”學內功,在冰窟裏打坐修煉,差點凍僵了四肢。
有人問他,為什麽這麽拚命練這麽多功法。他總是握著那把鐵刀,看著遠方,眼神冷得像冰:“我要超過一個人,超過我曾經的師父。”沒人知道他說的是誰,隻看見這個少年每次練功都拚到極致——練掌法時,手掌拍在鐵門上,直到拍出淤血;練輕功時,從懸崖上往下跳,靠樹枝緩衝,摔得渾身是傷;練毒術時,親自試毒,好幾次差點丟了性命。
三年裏,他拜了二十七位師父,學了七十二門功法。從烈風堂的剛猛刀法,到煙雨閣的柔劍,從聖火教的淨化術,到冰魄門的內功,甚至連江湖上少有人懂的“蝕骨爪”“迷魂陣”,他都一一掌握。他的鐵刀換了一把又一把,每把刀上都刻滿了缺口,像他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疤——手臂上是練刀時被砍傷的,背上是試毒時留下的,腿上是練輕功時摔的,可他從來不在乎,隻在乎自己的功夫,有沒有比三年前強,有沒有離“超過石禾”更近一步。
有次在洛陽的酒樓,他遇到幾個斷刀門的舊識。對方認出他時,嚇了一跳——曾經那個眼神幹淨的少年,如今穿著黑色勁裝,臉上多了道從眉骨到下頜的傷疤,眼神冷得讓人不敢靠近。有人問他:“波兒,你還回斷刀門嗎?石師父他們一直在找你。”
波兒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杯沿被他捏得變形。他仰頭喝盡杯中的酒,酒液順著嘴角流下,帶著辛辣的苦味:“斷刀門?我早就不是斷刀門的人了。”他起身要走,有人忍不住問:“你這麽拚命變強,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青禾姑娘嗎?”
波兒的腳步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快得讓人抓不住。他沒有回頭,隻留下一句冰冷的話:“我為的,是再也不做那個追不上別人、護不住自己想護的人的廢物。”
說完,他消失在洛陽的夜色裏。月光下,他的身影挺拔卻孤單,手裏的鐵刀泛著冷光,與遠處斷刀門的方向,隔著千山萬水。他不知道,此刻的斷刀門裏,石禾還在時常提起他,青禾看著那盆重新栽活的長生藤,總會想起那個曾經為她擋在身前的少年。而他自己,早已在日複一日的苦功裏,把對青禾的執念,變成了對“變強”的瘋狂追逐,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