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刀門八載礪刃,魔起蕭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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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刀門的長生藤已盤滿整座院牆,比八年前更顯蒼勁,白色花瓣落在青石板上,疊起薄薄一層,像積了半寸舊時光。波兒站在門外,玄色勁裝緊繃著挺拔卻冷硬的身形,臉上那道從眉骨劃至下頜的傷疤,在晨光裏泛著冷光——那是八年前在長白山冰窟練“冰魄功”時,被冰棱劃開的,如今成了他身上最醒目的印記。他手裏握著的“破心刀”,刀身淬了西域寒鐵與蜀中毒砂,刃口泛著暗紫色,是他用八載光陰、七十二門功法熔鑄的殺器。
    推開門時,院裏的嬉笑聲撞進耳中。三個穿著藤紋小襖的孩童圍著石禾跑,最大的那個攥著木刀,有模有樣地比劃“護生刀法”,最小的正趴在石禾肩頭,揪著他的衣領喊“爹爹抱”。石禾半蹲下身,耐心糾正大孩的招式,指尖拂過孩子手背時,眼底的暖意柔得能化開江南的春雪——這是波兒八年來,在漠北風沙裏、蜀中密林間、極寒冰窟中,從未敢細想的溫柔。
    青禾站在廊下,穿著繡滿纏枝藤的素色衣裙,發髻上插著支素雅的銀簪,正笑著往石禾手裏遞溫茶。她的身形比八年前豐腴些,眉眼間褪去了當年的執拗,多了幾分母親的溫婉。看見波兒的刹那,她手裏的茶盞“哐當”撞在欄杆上,茶水潑灑出來,燙紅了手背也渾然不覺,眼神裏滿是慌亂與無措。
    “波兒?你……你回來了?”石禾站起身,看著眼前判若兩人的徒弟,喉結滾了滾——八載光陰,磨平了波兒身上的少年氣,隻留下刺骨的戾氣,像一把隨時會出鞘的利刃,直對著斷刀門的暖意。
    波兒沒應聲,目光掠過青禾,掠過那三個喊石禾“爹爹”的孩子,最後定格在石禾身上,聲音冷得像剛從冰窟裏撈出來:“我來,跟你比一場。看看我這八年學的功夫,能不能贏你這個‘護生’的師父。”
    “比武的事不急。”石禾往前邁了一步,想解釋當年的糾葛,“波兒,你聽我說,我和青禾……”
    “不必解釋。”波兒打斷他,眼神掃過青禾鬢邊的銀簪,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嘲諷,“她如願嫁了你,生了三個孩子,你成了斷刀門最圓滿的人。挺好的,比我當年想的還要好。”
    他語氣平靜,可握著“破心刀”的手卻越攥越緊,指節泛白,刀身因力道過大而微微震顫。青禾看著他眼底深不見底的寒意,心髒像被藤條勒得生疼,她踉蹌著上前,聲音帶著哭腔:“波兒,不是你想的那樣!當年我以死相逼,師父他是沒辦法……”
    “我不想知道原因。”波兒再次打斷她,目光重新鎖向石禾,帶著不容置疑的偏執,“你不敢跟我打?還是覺得,我這個被斷刀門丟下的棄徒,沒資格站在你麵前?”
    石禾看著他眼底的瘋狂,又瞥了眼躲在青禾身後、怯生生望著這邊的孩子,輕輕搖了搖頭:“波兒,武功是用來護人,不是用來爭輸贏的。我不想跟你動手,更不想讓孩子們看見這樣的場麵。”
    “護人?”波兒突然低笑出聲,笑聲裏滿是破碎的瘋狂,“你護了她,護了你的孩子,護了整個斷刀門,可你護過我嗎?八年前我在漠北風沙裏練刀,虎口裂得見骨;在蜀中被毒蟻咬得渾身潰爛;在長白山差點凍成冰雕時,你在哪?你在這斷刀門裏,陪著她歲月靜好,是嗎?”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幾乎是嘶吼出來。青禾被他的模樣嚇得後退一步,石禾想再說些什麽,卻見波兒猛地轉身,玄色衣袍掃過滿地花瓣,留下一道冰冷的殘影。“破心刀”的刀鞘擦過木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像在為這段徹底斷裂的師徒情誼,畫上一個猙獰的句號。
    石禾想追上去,卻被青禾死死拉住:“別追了……他心裏的結,八年前就係死了,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
    波兒走在江南的雨巷裏,八年來的苦楚像潮水般湧上來——漠北的黃沙灌進喉嚨的幹澀,蜀中毒蟲啃咬皮肉的劇痛,長白山冰窟裏骨髓結冰的寒冷,還有每次撐不下去時,支撐他的那股“要超過石禾”的執念。可此刻他才明白,就算真的贏了比武,也換不回那個在斷刀門裏,攥著糖餅追著青禾跑的少年,更換不回一句“我看見你的真心了”。
    “既然護生換不來回應,那不如就用力量,毀了這虛偽的一切。”波兒站在江邊,望著滔滔江水,眼底最後一絲屬於“人”的溫度,徹底被戾氣吞噬。
    半年後,江湖上突然冒出一個名為“破心閣”的門派。閣主武功深不可測,糅合七十二門功法,出手狠辣無情——搶西域聖火教聖物,毀蜀中機關穀根基,甚至血洗與斷刀門交好的“清風派”,凡有不從者,皆被“破心刀”斷去心脈。江湖人皆傳,閣主臉上有一道深疤,正是八年前從斷刀門出走的波兒,如今已成了人人聞之色變的“魔”。
    斷刀門裏,石禾捏著從“清風派”送來的求救信,指節泛白。斷刀在他掌心輕輕震顫,刀鞘上的長生藤紋路泛著微光,卻照不亮波兒那顆被恨意啃噬的心。青禾站在他身邊,看著窗外飄落的藤花,眼淚無聲滑落——她知道,是她當年的癡狂,是他們八年前的沉默,把那個曾滿眼星光的少年,徹底推向了萬劫不複的魔道。
    而此刻的“破心閣”中,波兒坐在冰冷的黑石寶座上,指尖劃過“破心刀”的刃口。下屬來報,已有七大門派歸順,下一個目標,便是斷刀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眼底沒有絲毫波瀾:“告訴所有人,三日後,踏平斷刀門。我要讓石禾知道,他欠我的,八年前沒還的,如今我要連本帶利,一起討回來。”
    窗外的月光透過閣窗,落在他臉上的傷疤上,映出一片森然的魔焰。八年前的波兒早已死在漠北的風沙、蜀中的毒蟻、長白山的冰雪裏,活著的,隻有一個被執念與恨意操控的“破心閣主”——他要讓整個江湖都陪他一起,嚐嚐這真心被碾碎後,隻剩下瘋狂與毀滅的滋味。
    斷刀門:情癡理障,孽火焚心
    青禾攥著袖中早已汗濕的帕子,望著破心閣送來的戰帖,上麵\"踏平斷刀門\"五個血字刺得她眼睛生疼。石禾坐在案前,指尖摩挲著斷刀刀柄,藤紋在燭光下忽明忽暗,像極了他此刻複雜的神情。
    \"他不該走到這一步的...\"石禾喃喃自語,聲音裏滿是疲憊,\"當年若不是我...\"
    \"師父沒有錯!\"青禾突然打斷他,眼眶泛紅,\"錯的是波兒!我早就跟他說清楚了,我隻喜歡您,是他自己執迷不悟!您收留他、教他功夫,就算他當年推您下崖、傷我和古麗姐姐,您都沒怪過他,現在他卻要毀了斷刀門,這難道也是您的錯嗎?\"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異常堅定。八年來,她看著石禾為尋找波兒奔波,看著他在深夜裏對著波兒的空房間歎氣,看著他為了護住斷刀門的安寧,一次次壓下心中的痛。可波兒呢?他帶著一身殺回來,用最狠戾的方式,將所有的錯都歸咎於斷刀門,歸咎於這段早已錯位的感情。
    \"青禾,感情裏沒有對錯,隻有願不願意。\"石禾放下斷刀,握住她的手,\"波兒心裏的結,不是一天兩天係上的。他覺得被拋棄,覺得真心錯付,這份怨懟,積了八年,早就成了魔障。\"
    \"可我有什麽錯?\"青禾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我隻是嫁給了我喜歡的人,過我自己的日子。我跟他說得清清楚楚,我不喜歡他,是他一廂情願地跟著我、練刀給我看、送我那些木牌...我拒絕他,難道也是錯嗎?\"
    她想起波兒離開前那雙眼底燃著瘋狂的眼睛,想起他攥著\"破心刀\"時指節泛白的手,心髒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住。她從未想過,自己當年那份執著於石禾的心意,會將另一個少年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你沒錯,\"蘇婉兒端著安神湯走進來,輕輕放在桌上,\"喜歡誰,是你的自由。錯的是波兒把執念當成了愛,把得不到當成了被背叛,甚至把這份怨懟,遷怒到了整個斷刀門。\"
    阿依古麗也跟著進來,手裏拿著剛采的長生藤花瓣:\"當年他推師父下崖,師父醒來後第一句話就是"別為難波兒,他隻是一時糊塗"。後來他偷學功法、傷害我們,師父也隻是禁了他的刀,盼著他能醒悟。可他呢?八年時間,不是用來放下,而是用來把恨磨得更鋒利。\"
    青禾看著三位長輩眼中的擔憂,又看看窗外被夜風吹得搖曳的長生藤,突然站起身:\"我去破心閣找他!我要親口問他,到底要怎樣才肯罷休!\"
    \"不行!\"石禾立刻拉住她,\"破心閣現在是龍潭虎穴,波兒又被魔障纏身,你去了太危險!\"
    \"那我們就看著他帶著人來毀了斷刀門嗎?\"青禾甩開石禾的手,眼神裏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當年是我把他的心傷了,現在也該由我去了結。就算他要殺我,我也認了。\"
    不等眾人阻攔,青禾抓起牆角的飛花劍,轉身衝進了夜色。長生藤的花瓣被她帶起的風卷著,落在她的發間,像一場無聲的祭奠。
    三日後,破心閣的黑旗果然插在了斷刀門外。波兒站在陣前,玄色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破心刀\"的刃口反射著冷光,映出他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他身後是密密麻麻的破心閣弟子,人人眼中都帶著嗜血的瘋狂。
    \"石禾!滾出來受死!\"波兒的聲音穿透晨霧,帶著八年來的積怨。
    斷刀門的大門緩緩打開,石禾、蘇婉兒、阿依古麗並肩站在門內,手裏分別握著斷刀、軟劍和聖火令。青禾站在石禾身側,飛花劍握得緊緊的,指節泛白。
    \"波兒,回頭吧。\"石禾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看看你身後的人,看看你手上的刀,這不是你當年想成為的樣子。\"
    \"我想成為什麽樣子?\"波兒突然狂笑起來,\"我想成為能護著她的人!可你呢?你奪走了她,奪走了斷刀門的溫暖,讓我像條野狗一樣在江湖上漂泊了八年!現在你讓我回頭?晚了!\"
    他舉起\"破心刀\",指向青禾:\"你說!我到底哪裏比不上他?我為你吃了多少苦,練了多少功,可你眼裏隻有他!我有什麽錯?我隻是喜歡你,想讓你看看我,這也錯了嗎?\"
    青禾看著他眼中燃燒的瘋狂,深吸一口氣,聲音雖輕卻清晰:\"波兒,你沒錯,喜歡誰都沒錯。可你不該把喜歡變成傷害別人的理由,不該把我的拒絕當成怨恨的借口。師父收留你、教你功夫,就算你犯了錯,他也從未放棄過你。是你自己,把路走窄了。\"
    \"住口!\"波兒猛地揮刀,一道黑色刀氣劈向青禾,\"我不聽你的借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石禾立刻揮斷刀格擋,金黑兩色刀氣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斷刀門的大戰,終於在這場糾纏了八年的愛恨情仇中,轟然拉開序幕。而青禾握著飛花劍的手,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楚——有些錯,一旦犯下,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就像波兒手中的\"破心刀\",一旦出鞘,便隻能在血與火中,走向毀滅的終局。
    斷刀門:恩斷義絕,刃破溫情
    金黑兩道刀氣在斷刀門上空炸開,氣浪掀得院牆上的長生藤花瓣漫天飛舞。石禾握著斷刀踉蹌後退,胸口一陣翻湧,一口鮮血終究沒忍住,噴在刀鞘的藤紋上——暗紅的血珠順著白花紋路滑落,像極了當年波兒摔碎的那塊糖餅。
    波兒提著“破心刀”步步緊逼,玄色衣袍上沾著碎石與塵土,臉上的傷疤在陽光下更顯猙獰。他看著石禾蒼白的臉色,眼底沒有絲毫憐憫,隻有一種近乎扭曲的快意:“師父,你承不承認,這八年我比你強了?”
    石禾用斷刀撐著地麵,緩緩站直身體,指尖拭去嘴角的血跡,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你的刀快了,也狠了,可這不是‘強’。”
    “不是強?”波兒突然狂笑,揮刀指向石禾的胸口,“那你為什麽會被我打到吐血?你明明能躲,甚至能反手製住我——我能感覺到,你體內藏著一股比我強數倍的力量,那是藤脈的生機之力,你為什麽不用?”
    他的話像一道驚雷,讓身後的青禾、蘇婉兒都愣住了。這些年石禾教小石頭認藤紋、陪眾人打理斷刀門,確實少了往日練功的勤勉,可沒人想到,他竟還藏著這樣的力量。
    石禾沒有否認,隻是輕輕撫摸著斷刀上的血漬:“藤脈之力是用來護生的,不是用來傷徒的。我若動用它,你現在早已經脈盡斷,哪還能站在這裏跟我說話?”
    “護生?又是護生!”波兒猛地收刀,眼神裏滿是嘲諷,“你有三個媳婦,圍著你噓寒問暖;有一群孩子,纏著你要糖吃;這八年你在斷刀門養尊處優,功夫早就荒廢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剛才格擋時的力道、閃避的速度,都比八年前慢了太多!”
    他上前一步,刀尖幾乎抵住石禾的咽喉,聲音冷得像冰:“今天我不殺你,不是我打不過你,是報答你當年收留我、傳我功夫的恩情。但這恩情,從現在起,一筆勾銷。”
    石禾看著他眼底的決絕,心髒像被藤條緊緊勒住。他想起波兒剛入斷刀門時,攥著小木牌怯生生喊“師父”的模樣;想起教他練第一招“護生式”時,他認真記筆記的樣子;想起他第一次成功劈斷木樁時,眼裏閃爍的星光。那些畫麵與眼前這個滿身戾氣的“破心閣主”重疊,讓他痛得幾乎喘不過氣。
    “波兒,你真的要走到這一步?”石禾的聲音帶著哽咽,“斷刀門永遠是你的家,我永遠是你的師父,隻要你回頭……”
    “家?師父?”波兒打斷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這些年我在江湖上顛沛流離的時候,你這個‘師父’在哪?我被毒蟻咬得渾身潰爛、在冰窟裏差點凍死的時候,這個‘家’在哪?石禾,別再跟我說這些虛情假意的話了,我惡心!”
    他猛地後退,舉起“破心刀”指向天空,聲音響徹整個斷刀門:“今日起,我波兒與石禾,恩斷義絕!與斷刀門,勢不兩立!下次再見麵,我不會再手下留情,要麽你死,要麽我亡!”
    話音落下,他轉身就走,玄色衣袍掃過滿地藤花,留下一道冰冷的殘影。破心閣的弟子們緊隨其後,黑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像一片遮天蔽日的烏雲,緩緩離開了斷刀門。
    石禾站在原地,握著斷刀的手微微顫抖,胸口的血跡在陽光下格外刺眼。青禾跑過來,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聲音帶著哭腔:“師父,你怎麽樣?要不要緊?”
    蘇婉兒和阿依古麗也圍了上來,眼裏滿是擔憂。石禾搖了搖頭,目光望向波兒消失的方向,輕聲說:“他心裏的恨太深了,深到連最後一點情分,都被他親手斬斷了。”
    院牆上的長生藤被剛才的刀氣斬斷了幾根枝椏,白色的花瓣落了一地,像一場無聲的葬禮。斷刀門的空氣裏,隻剩下揮之不去的悲涼——曾經最親近的師徒,如今卻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敵;曾經的溫情與教誨,都在這八年的時光裏,被執念與恨意,碾得粉碎。而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一場更大風暴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