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食堂的早餐時間，楊進京端著搪瓷缸打稀飯時，明顯感覺到周圍的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灘區這個月發了三次工資！"
    "哼，拿全縣資源往一個地方砸，誰不會？"
    "噓，小點聲"
    楊進京麵不改色地坐下，就著鹹菜啃饅頭。對麵桌的劉誌強故意提高嗓門"周縣長，東李莊的灌溉項目資金什麽時候能批？"
    周衛國剛要回答，楊進京已經站起身"劉副縣長，東李莊的報告我看了，明天上會研究。"
    劉誌強顯然沒料到這一出，筷子上的鹹鴨蛋"啪嗒"掉進了粥碗裏。
    走出食堂時，宣傳部長張誌強追了上來"楊書記，這是省報剛發的報道。"報紙頭版赫然是灘區婦女編織的大幅照片，標題《黃河岸邊的"金柳條"》。
    "好！"楊進京把報紙折好塞進口袋，"老張，多挖掘這樣的典型。"
    剛進辦公室，電話就響了。是王德山的大嗓門"老楊！你那邊柳編能不能分我們點訂單？大柳樹村也有老手藝！"
    "想得美！"楊進京難得開了玩笑，"除非拿你們蔬菜加工的技術來換！"
    兩人約定周末技術交流，電話剛掛斷，水利局長滿頭大汗地闖進來"楊書記，不好了！地區通報批評我們的堤防工程進度！"
    楊進京掃了一眼通報"回複地區，就說我說的，質量比速度重要。"
    中午的縣委常委會上，暗流湧動。劉誌強拿著財政報表陰陽怪氣"灘區項目占了全縣三分之一資金，其他鄉鎮意見很大啊。"
    "具體是哪些鄉鎮？"楊進京直接點名，"把名單列出來，我親自去解釋。"
    會議室瞬間安靜。周衛國適時插話"灘區經驗可以推廣嘛，比如東李莊的葡萄"
    "說到葡萄，"農業局長突然匯報，"灘區試種的枸杞死了一半。"
    楊進京眉頭都沒皺一下"正常，新作物都有適應期。把死苗拍下來，我請省裏專家會診。"
    散會後，楊進京叫住了劉誌強"老劉，明天跟我去趟灘區？"
    劉誌強想拒絕，卻找不到合適理由，隻得硬著頭皮答應。
    吉普車在黃河大堤上顛簸時，劉誌強被晃得臉色發白。楊進京卻如數家珍地介紹著沿途變化"這裏規劃了生態觀光區，那邊要建冷鏈倉庫"
    車到劉家窪，眼前的景象讓劉誌強愣住了——村委會門口停著三輛外省貨車，村民們正忙著裝柳編產品；新建的衛生所裏，縣醫院的醫生在義診；最震撼的是學校工地，兩層教學樓已經封頂。
    "劉縣長來啦！"劉老根小跑著迎上來，"正好看看我們的新項目！"
    老人拉著劉誌強來到村後的鹽堿地。原本白花花的荒地上，嫩綠的枸杞苗成排成行，幾個年輕人正在安裝滴灌設備。
    "這是"
    "楊書記從寧夏請的技術員！"劉老根驕傲地說，"說俺們這的枸杞比原產地還甜！"
    中午在村食堂吃飯時，劉誌強發現自己的碗裏多了個荷包蛋。正要道謝，卻看見其他人都沒有。
    "劉縣長，"做飯的大嬸笑著說，"楊書記交代的，說您胃不好。"
    劉誌強的手抖了一下，蛋黃流到了米飯上。
    回程路上，楊進京突然讓司機停車。堤壩下的灘塗上，十幾個村民正在收網，銀光閃閃的黃河鯉魚在網中跳躍。
    "老劉，"楊進京指著漁網，"記得你嶽父是省賓館采購部的？幫忙牽個線？"
    劉誌強終於繃不住了"楊書記，您怎麽連這都知道"
    "當書記的，心裏得裝著全縣老百姓。"楊進京望著黃河水，"也裝著所有幹部。"
    第二天早會上，劉誌強破天荒地主動發言"我認為灘區模式可以在全縣推廣！"說完還補充道，"我負責聯係省賓館的銷售渠道。"
    會場一片嘩然。周衛國悄悄衝楊進京豎了個大拇指。
    但質疑聲並未消失。這天楊進京正在工地勞動，地委組織部突然來電"楊進京同誌，有群眾反映你搞"形象工程"，請書麵說明情況。"
    楊進京放下鐵鍬，直接讓秘書拿來攝像機"把這裏的一切都拍下來，特別是群眾的笑容。"
    視頻連同說明材料一起送到地委。三天後，地委書記親自帶隊來調研，看到灘區的真實變化後，當場表態"這樣的"形象工程"，越多越好！"
    更大的認可是在月底。省電視台《新聞聯播》用五分鍾報道了開州縣"防汛與扶貧結合"的經驗。節目播出當晚，楊進京家的電話成了熱線。
    "楊書記！"劉老根在電話裏激動得語無倫次，"省裏來了好多人參觀，訂單接到手軟！"
    楊進京卻盯著電視畫麵裏一個細節——背景中有段堤壩的水泥標號不對。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趕到工地，硬是讓人把剛澆注的五十米堤壩砸開重做。
    "楊書記，"施工隊長心疼得直咧嘴，"這可是十幾萬啊"
    "質量不過關，就是害人命！"楊進京抄起鐵鍬，"來，我跟你一起幹！"
    這件事傳開後，縣裏的風言風語突然少了許多。連最挑剔的審計局長都在酒桌上感歎"老楊這人，軸是軸了點，但真心為老百姓啊！"
    秋收時節，灘區迎來了曆史性時刻——第一批枸杞豐收，柳編產品遠銷海外，黃河鯉魚打進了省城超市。慶功會上，劉老根代表村民送給楊進京一份特殊禮物用百年柳根雕刻的"黃河守護神"。
    "楊書記，"老人哽咽著說，"在俺們心裏，您就是黃河灘的守護神！"
    楊進京捧著沉甸甸的雕像，望向台下——周衛國在跟劉誌強碰杯，王麗正拉著灘區婦女們合影，連一向嚴肅的紀檢書記都笑出了褶子。
    這一刻，他知道所有的非議與質疑都值得。因為在這片曾經貧瘠的土地上，希望的種子已經破土而出。而他要做的，就是繼續守護這份希望，直到它長成參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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