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慕辭眼底的笑意越發深邃，他沒有催促，隻是靜靜等待著。
    宋清音的指尖在地契邊緣輕撫，感受著那份契約傳來的微涼觸感。成為這裏的新主人，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從此與這座古宅綁定，意味著要承擔起維護這片空間的責任，還是……意味著要永遠困在這裏？
    “你很聰明。”時慕辭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讚賞，“不過，你想多了。”
    書房的崩塌聲越發劇烈，頭頂的橫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吳宇已經顧不得什麽，一個箭步衝向鏡淵，身影瞬間被那團黑色漩渦吞沒。
    “我——我們也走吧！”沈寂牽著顧笙的手，語氣雖然平靜，但步伐已經朝著鏡淵的方向移動。顧笙在他手心快速寫著什麽，兩人交流片刻後，也毫不猶豫地躍入了漩渦。
    轉眼間，偌大的書房裏隻剩下宋清音和時慕辭兩人。
    頭頂一根粗大的屋梁轟然墜下，朝著宋清音的方向砸來。她甚至沒有閃躲的念頭，因為那根屋梁在距離她頭頂三寸的地方，突然停住了，懸在半空，紋絲不動。
    “怎麽，不走？”時慕辭挑眉，語調輕鬆得像在詢問今天的天氣。
    “你不是說，要收利息嗎？”宋清音終於開口，聲音依然平靜，但眼底多了一絲探究，“現在收吧。”
    時慕辭怔了一瞬，隨即笑出聲。那笑聲在滿目瘡痍的書房裏回響，竟有種說不出的愉悅。
    “有趣。”他緩步走到宋清音麵前，伸出手，修長的指尖輕撫過她握著地契的手背，“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的手覆蓋在她的手上，將那張泛黃的地契包在兩人相握的掌心裏。
    “從現在開始，”時慕辭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落入宋清音耳中，“你就是這裏的主人了。”
    地契在兩人掌心間化作點點金光，沒入宋清音的皮膚。她感到一陣奇異的暖流從掌心蔓延至全身，仿佛與這座古宅建立了某種神秘的聯係。
    周圍崩塌的景象突然靜止，所有墜落的磚石懸在半空，時間再次被定格。
    “這就是利息？”宋清音問。
    “當然不是。”時慕辭鬆開她的手，眼底的笑意變得意味深長，“這隻是個開始。”
    他退後一步，朝著鏡淵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
    “走吧，該回去了。”
    宋清音看了眼那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再看看身邊這個從頭到尾都遊刃有餘的男人。
    “你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也許吧。”時慕辭不置可否，“不過你的選擇，確實比我預想的更有趣。”
    兩人並肩走向鏡淵。就在即將躍入漩渦的那一刻，時慕辭突然伸手，將宋清音拉入懷中。
    “利息的事，”他的唇幾乎貼著她的耳廓，“我會慢慢算的。”
    話音落下，兩人一同墜入了那片黑暗的漩渦。
    ——
    黑暗的漩渦逐漸消散，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裏不是什麽出口，而是一個更加詭異的空間。腳下是一道蜿蜒向上的石質天梯，每一級台階都散發著淡淡的瑩白光芒。天梯的兩側是無邊無際的黑水，水麵平靜得詭異，卻能聽見下麵傳來的竊竊私語聲。
    “這是什麽地方？”吳宇的聲音在這片空曠中顯得格外渺小。
    沈寂牽著顧笙的手，兩人已經踏上了天梯的第三級台階。顧笙在他手心寫道：這裏很危險，要快點走。
    更前方，白晴和齊修遠已經走了一段距離。白晴緊緊抓著齊修遠的胳膊，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從天梯上掉下去。
    “清音，快上來。”齊修遠回頭看向宋清音的方向，語氣裏帶著一絲急切。
    宋清音沒有立刻行動，而是盯著腳下的黑水看了一會兒。水麵下隱約能看見無數扭曲的影子，它們像被困住的魂魄，在黑水中不停地翻滾掙紮。
    “這些是什麽？”她問。
    “怨念。”時慕辭的聲音很輕，“被困在這裏的，都是些不甘心的魂魄。”
    他說得雲淡風輕，仿佛在談論天氣。
    就在這時，黑水突然開始沸騰。
    先是幾個小氣泡從水底冒起，緊接著整片黑水都翻滾起來。那些原本在水下遊蕩的影子開始瘋狂地向上湧，伸出無數隻虛幻的手，想要抓住天梯上的人。
    “啊——！”白晴發出一聲尖叫，她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從天梯上跌落。
    齊修遠急忙拉住她，卻被那些從黑水中伸出的手抓住了腳踝。一股冰冷的力量順著他的腿部蔓延，讓他的動作變得遲緩。
    “修遠！”白晴驚恐地喊道，但她沒有去幫忙，反而往上爬了幾級台階，拉開了與齊修遠的距離。
    更多的怨念開始湧向天梯。它們像餓極了的野獸，貪婪地撲向每一個活人。
    齊修遠咬緊牙關，拚命想要甩開那些糾纏的手，但怨念的數量太多了。很快，他的胳膊、後背、甚至是臉上，都布滿了被抓出的血痕。
    “晴兒，快走！”他艱難地喊道，“別管我！”
    白晴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很快，那點猶豫就被恐懼和求生欲壓了下去。
    前方的天梯看起來還很長，而齊修遠已經被越來越多的怨念纏住。如果她停下來幫忙，說不定兩個人都要死在這裏。
    更何況…她看向更遠處那個始終鎮定自若的宋清音。
    憑什麽宋清音身邊有時慕辭那樣的男人保護，而她卻要和齊修遠這個累贅一起死？
    想到這裏，白晴的表情漸漸變得冷漠。
    “修遠。”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幾乎被怨念的嘶吼聲蓋過，“你不是說要護著我嗎？”
    齊修遠正在掙脫著纏繞在身上的黑色怨氣，怨氣的侵襲讓他渾身發冷，思緒都有些僵硬，聽到這話還以為白晴是在鼓勵他。
    他拚盡全力地往上爬，想要夠到白晴伸出的手。
    “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晴兒。”他的聲音因為疼痛而顫抖，“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白晴看著他血肉模糊的臉，嘴角慢慢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那就…再最後護我一次吧。”
    她說著，伸出雙手——不是去拉齊修遠，而是用力推在了他的胸前。
    齊修遠根本沒有防備。在那一瞬間，他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晴兒，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整個人就從天梯上栽了下去，瞬間被洶湧的黑水吞噬。
    那些怨念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撲向落水的齊修遠。他在黑水中掙紮，拚命想要浮上水麵，但那些怨念死死地拖著他往下沉。
    在即將完全沉沒的最後一刻，齊修遠抬起頭，透過黑水看向天梯的方向。
    他看見白晴頭也不回地向上奔去，看見遠處的宋清音和時慕辭並肩而立，從容不迫。
    原來，從頭到尾，他都是個笑話。
    齊修遠閉上了眼睛，任由黑水將他徹底吞沒。
    天梯上，吳宇被這一幕嚇得臉色慘白。他下意識地往沈寂和顧笙的方向靠近，生怕下一個倒黴的就是自己。
    白晴卻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向上爬著天梯。她的步伐輕快了很多，臉上甚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
    “真是精彩。”時慕辭輕笑一聲，“看來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拯救。”
    宋清音看著黑水中漸漸平息的波紋，沒有說話。
    她想起齊修遠最後那個眼神——絕望、不甘、還有對白晴的眷戀。直到死，他都沒有真正看清白晴的本質。
    或者說，他看清了，卻選擇了視而不見。
    “走吧。”宋清音踏上了天梯的第一級台階。
    石階在她腳下發出輕微的嗡鳴，仿佛在歡迎她的到來。那些原本洶湧的怨念，在感受到她身上的氣息後，竟然慢慢安靜下來，重新沉入黑水深處。
    時慕辭跟在她身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你不為他感到惋惜嗎？”他問，“畢竟是你名義上的未婚夫。”
    “他做了選擇，就要承擔後果。”宋清音的聲音很平靜，“我不是救世主。”
    “那白晴呢？她殺了齊修遠，你要為他報仇嗎？”
    宋清音看了眼前方那個獨自攀爬天梯的身影，淡淡道：“她活不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