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戀人遊戲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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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梯之上,重歸死寂。
    那片吞噬了白晴的黑水,僅是泛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漣漪,便再次平滑如鏡,仿佛方才那場歇斯底裏的求饒與最終的絕望,都隻是一場無聲的幻覺。
    宋清音站在天梯的盡頭,靜靜地看著那片水麵。她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既無快意,也無悲憫,就像一個置身事外的觀眾,看完了整場演出。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帶著些許慵懶的磁性。
    時慕辭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邊,目光落在她被風吹亂的發絲上。他抬起手,修長的指尖很自然地替她將一縷碎發攏到耳後,指腹有意無意地擦過她的耳垂,帶來一絲微涼的癢。
    他的動作溫柔,語氣卻是一貫的漫不經心:“好了,礙事的都清理幹淨了。”
    宋清音的睫毛顫了顫,沒有躲開他的觸碰。
    時慕辭收回手,向那扇瑩白的光門揚了揚下巴,唇角彎著,眼底卻沒什麽笑意。“去吧,你該回家了。”
    他的用詞很奇特,不是“出去”,而是“回家”。
    宋清音側過頭,終於正視他。那雙總是藏著疏離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著他的影子。“你不走嗎?”
    時慕辭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低低地笑起來,他稍稍俯身,湊近了些,那雙深邃的眼睛裏閃著玩味的光。“怎麽,”他壓低了聲音,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說,“舍不得我?”
    宋清音沒理會他的調侃,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望向他們來時的路。
    天梯之下,那片無盡的黑暗正在分崩離析。
    來時的石階,正從最底層開始,一階一階地化作齏粉,被虛無吞噬。那片囚禁著無數怨念的黑水,也隨著空間的崩塌而一同消解,露出後麵猙獰的、不斷扭曲的裂縫。整個副本世界,都在以一種無可阻擋的姿態走向終結,而這崩塌的浪潮,正不緊不慢地向著天梯的頂端蔓延而來。
    這速度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可逆轉的、屬於法則的冷酷。
    “總有些爛攤子要收拾。”時慕辭直起身,重新恢複了那副懶洋洋的模樣,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他說的爛攤子,是他親手放任甚至締造的。他像是厭倦了這出戲劇的導演,準備親自拉下帷幕,清掃舞台。
    宋清音沉默了。
    她看著他,看著這個從始至終都遊刃有餘,將一切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男人。他強大,神秘,危險,卻又在她麵前展露出一種奇異的耐心和縱容。
    他可以輕易離開,甚至可以揮手間便重塑這個世界,但他選擇留下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是因為她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快得讓她抓不住。
    她忽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所築起的那道心牆,似乎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痕。她害怕與人真心相交,害怕那種全盤托付後可能迎來的背叛與孤獨。所以她總是算計,總是給自己留有餘地。
    可麵對時慕辭,她發現自己所有的計劃和防備,都像個笑話。
    宋清音頓了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裏情緒複雜,有探究,有疑惑,還有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什麽。
    最終,她什麽也沒說。
    轉身,邁步,走向那扇代表著離開的瑩白大門。
    她的背影決絕,沒有半分拖泥帶水,一如既往的清冷理智。
    就在她的身影即將被柔和的白光徹底吞沒的瞬間,一句極輕的低語,像是穿透了空間的阻隔,直接響在她的耳邊。
    那聲音帶著一絲笑意,清晰無比。
    “等我。”
    ——
    那句“等我”仿佛還在耳邊,下一秒,瑩白的柔光便吞噬了所有感官。
    意識像是被投入滾筒的衣物,經曆了漫長的翻攪與失重,再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雕著繁複花紋的天花板。
    空氣裏彌漫著她慣用的安神香薰,清冽的木質香。
    宋清音坐起身,絲質的被子從肩頭滑落,露出光潔的皮膚。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白皙,幹淨,沒有一絲傷痕。手心裏也沒有那道被地契烙下的、奇異的暖流。
    她環顧四周,這裏是她在宋家的臥室。窗簾的縫隙間透進清晨的微光,一切都安然有序,仿佛那座崩塌的古宅,那道通天的石梯,那片吞噬人命的黑水,都隻是南柯一夢。
    她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陽光湧入,刺得她微微眯起眼。樓下的花園裏,園丁正在修剪玫瑰,一切都真實得不像話。
    床頭的電子鍾顯示,現在是早上七點十五分。
    日期,是她進入副本的第二天。
    那場驚心動魄的九死一生,在現實世界裏,不過是睡了一晚。
    一個月後。
    “齊氏集團股價連續三周下跌,自其繼承人齊修遠神秘失蹤後,集團內部動蕩加劇,董事長齊震海健康狀況堪憂……”
    宋清音劃過平板上的財經新聞,隨手將它扣在桌麵。
    齊修遠失蹤的消息,已經從最初的頭版頭條,漸漸淪為豪門秘聞的談資。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有人說他被商業對手綁架撕票,也有人說他是不堪壓力自己躲了起來,更有一些小道消息,神神叨叨地指向了那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意外”。
    齊家亂成了一鍋粥。
    齊修遠是齊震海唯一的婚生子,但他那些散落在外的私生子女,在聞到血腥味後,便像鯊魚一樣蜂擁而至。每個人都想從這艘即將傾覆的巨輪上,啃下最大的一塊肉。
    齊震海焦頭爛額,再也無力維係與宋家的婚約。
    或者說,他不敢。
    宋家的態度很明確。當初訂婚,看中的是齊修遠這個人,以及他未來齊家掌舵人的身份。如今人沒了,這婚約自然也就沒了存在的意義。總不能讓宋家的掌上明珠嫁過去守活寡,更不可能讓她屈就於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
    退婚進行得異常順利。
    沒有撕扯,沒有糾纏。齊家甚至主動送上了一份厚禮,姿態放得極低,隻求宋家不要在這時候落井下石。
    原身的願望,以一種她自己都未曾料想過的方式,輕鬆達成了。
    “小姐,您的咖啡。”管家將一杯手衝咖啡輕輕放在她手邊。
    “謝謝。”宋清音端起咖啡,目光落在窗外。
    這一個月,她過得平靜又規律。處理公司事務,參加一些無聊的宴會,扮演著宋家大小姐的角色。生活回到了正軌,可她自己知道,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她時常會在夜深人靜時想起那片死寂的黑水,想起齊修遠最後那個眼神,想起白晴被吞噬前那聲不甘的尖叫。
    但更多的時候,她想起的是另一個人。
    那個總是噙著懶洋洋笑意的男人,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眸,和他在她耳邊留下的,那句輕得像羽毛,卻又重若千鈞的——
    等我。
    她是在等他嗎?
    宋清音自己也說不清楚。理智告訴她,那樣的存在,危險又神秘,應當敬而遠之。可內心深處,那道因他而起的裂痕,卻在時間的流逝中,非但沒有愈合,反而愈發清晰。
    她害怕孤獨,害怕交付真心,所以她從不讓自己對任何人產生依賴。
    可時慕辭不一樣。
    他從未向她索取過信任,卻在她身邊構築了一方絕對安全的領域。他洞悉她所有的偽裝和防備,卻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偶爾伸手撥弄一下,像在逗弄一隻豎起渾身尖刺的刺蝟。
    這種感覺很陌生,也很……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