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暮色協約》的逐步落實，以及血族內部權力的大清洗完成，宋清音的統治，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穩固時期。
    她搬出了古堡，住進了昔日由血族議會掌控的、位於王城中心的聖血宮。
    這裏，成為了整個血族新的權力中樞。
    每天，都有堆積如山的報告和文件，從領地的各個角落，匯集到她的書房。
    貿易區的稅收，新礦脈的勘探，與狼人部落的物資交換清單，人類自由民城鎮的建設進度……
    宋清音展現出了驚人的精力與統治才能。
    她以一種近乎冷酷的效率，處理著所有事務。任何決策，都以利益最大化為唯一標準。
    凱恩，則成為了她唯一的近衛。
    他遣散了大部分聖血宮的守衛，親自負責宋清音的安全。
    大多數時候，他隻是靜靜地站在書房的角落，看著那個坐在巨大書桌後，埋首於羊皮卷中的身影。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這種感覺。
    沒有戰鬥，沒有殺戮，隻有安靜的陪伴。
    看著她專注的側臉，看著她偶爾因為某個愚蠢的報告而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她用羽毛筆在地圖上劃出一道道決定無數人命運的線條。
    這一切，都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曾經以為，自己漫長的生命，就該在永恒的戰鬥和沉睡中度過。
    力量，是他唯一的追求。
    但現在，他發現，還有比力量更讓他著迷的東西。
    那就是眼前的這個女人。
    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像一塊巨大的磁石，深深地吸引著他。
    “凱恩。”
    宋清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什麽事？”凱恩立刻回過神，走到書桌前。
    “萊斯送來的報告，”宋清音將一份羊皮卷推到他麵前，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厭煩，“他建議，為了彰顯血族的‘仁慈’，我們應該減免今年對人類貿易區征收的稅款。”
    凱恩拿起報告，快速地掃了一眼。
    上麵用華麗的辭藻，寫滿了對莉莉絲親王的歌功頌德，核心意思就是想通過施舍一點小恩小惠，來收買人心。
    “愚蠢。”凱恩言簡意賅地評價道。
    “確實愚蠢。”宋清音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他根本不明白，敬畏，遠比愛戴更可靠。我們與人類的關係，是建立在實力和利益之上的。一旦讓他們覺得我們軟弱可欺，協約就會變成一張廢紙。”
    “需要我……去提醒他一下嗎？”凱恩的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不用。”宋清音擺了擺手，“這條狗雖然蠢，但還算聽話。你直接以我的名義回絕他，並且告訴他，如果他再敢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提議上，就讓他去黑礦山體驗一下生活。”
    “是。”凱恩點頭，拿起羽毛筆，準備擬定回信。
    書房裏，再次陷入了安靜。
    隻有羽毛筆劃過羊皮紙的沙沙聲。
    凱恩寫完回信，抬起頭，卻發現宋清音正看著自己。
    那雙猩紅的眼眸裏，沒有了往日的冰冷和威嚴，反而帶著一絲探究。
    “凱恩，”她忽然開口問道，“你為什麽會留在我身邊？”
    凱恩的動作一頓。
    “因為‘私印’？”宋清音繼續問道，“還是因為，你覺得跟著我，能獲得更大的權力？”
    凱恩沉默了。
    他放下筆，認真地看著宋清音的眼睛。
    “一開始，是因為好奇。”凱恩笑了笑，“那個類似於玩笑的私印無法左右我，若是我不想，沒有人能強迫我。”
    “就算你是親王殿下也不行，但現在.......”
    “哦？”宋清音的眉毛微微挑起，似乎對此很感興趣，“那現在是為了什麽？”
    凱恩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組織語言。
    “我活了很久，莉莉絲。久到我已經忘記了時間的意義。我的生命，就像一條沒有波瀾的河流，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永遠都在原地打轉。”
    “戰鬥，沉睡，醒來，再戰鬥……這就是我全部的生命。我以為，這就是永生的本質，枯燥，且毫無意義。”
    他的聲音很低沉，帶著一種與他強大實力不符的……迷茫。
    “直到你回來。”
    他的目光，變得灼熱起來。
    “你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萬丈波瀾。你讓我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個充滿了變數、挑戰和……可能性的世界。”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顛覆我過去的認知。你征服狼人，扶持人類，建立新的秩序……你讓我明白，真正的力量，不是毀滅，而是創造。”
    “你讓我漫長而無趣的生命，第一次……有了期待。”
    凱恩一步步走到書桌前，雙手撐在桌麵上，俯下身，直視著宋清音的眼睛。
    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
    他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著玫瑰與血液的香氣。
    “所以，我留下來，不是因為忠誠，也不是為了權力。”
    “而是因為，我想親眼看看，你最終會創造出一個怎樣的世界。我想……陪你一起走到最後。”
    這番話，已經近乎於表白。
    一個活了近千年的血族公爵，用他最直白，也最真誠的方式，剖開了自己的內心。
    宋清音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有些被震住了。
    她習慣了掌控一切，習慣了將所有人當作棋子。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一枚棋子，有一天，會用這樣滾燙的眼神看著自己，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
    這讓她感到了一絲……陌生。
    還有一絲……無法言喻的慌亂。
    她下意識地想後退，想拉開距離，但凱恩那雙深邃的眼睛，卻像漩渦一樣，將她牢牢吸住。
    書房裏的氣氛，變得有些曖昧。
    良久，宋清音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用冰冷的言語將他推開，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就……好好看著吧。”
    她的聲音，很輕，甚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
    凱恩笑了。
    像冰封了千年的雪山，在春日暖陽下，轟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