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顧知遠沉怒，宋清音的反應，卻顯得異常平靜。
    她從辦公桌上慢條斯理地站直身體，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淩亂的衣領。剛才那番推搡，讓她的襯衫扣子又崩開了一顆，露出了更多白皙的肌膚。
    她卻毫不在意，隻是抬起眼，淡淡地看著他。
    那雙剛才還閃爍著興奮光芒的眼睛，此刻已經恢複了一片冰冷的沉靜。
    仿佛剛才那個主動又大膽的女孩，隻是他的錯覺。
    “老師，這才是你該有的反應。”她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像一盆冷水，兜頭澆在了顧知遠的怒火上。
    顧知遠一愣。
    什麽意思？
    宋清音看著他那副茫然又憤怒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無趣。
    她原本以為，這個看起來古板禁欲的男人，被逼到極限後，會展現出更有趣的一麵。
    結果，也不過如此。
    她的眼神冷了下來，剛才還帶著一絲挑逗和玩味的氣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了那個銀色的打火機，放回自己的口袋裏，整個動作，都透著一股疏離和冷漠。
    “你隻要當好你的老師，我當好我的學生，就行了。”
    這句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顧知遠的臉上。
    什麽叫“你當好你的老師，我當好我的學生”？
    從宋淸音出現開始，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失控，甚至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被她牽著鼻子走。
    “宋清音！”他又一次喊了她的名字，語氣裏滿是嚴肅，“你必須明白，你現在是高三的學生，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
    顧知遠的聲音壓抑著怒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他死死盯著她，試圖從那張冷靜得過分的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愧疚或悔意。
    但他失敗了。
    “我知道，”宋清音點點頭，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我全年級第一，這個任務我完成得很好。”
    她的話像一記重拳，無聲地打在顧知遠的胸口，讓他準備好的所有關於學業的說辭都哽在了喉嚨裏。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換一個角度“宋清音，你是個女孩子，你應該懂得自珍自愛！你知不知道你晚上去的是什麽地方？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有多危險？”
    “自珍自愛？”宋清音終於有了一點反應，她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詞，偏了偏頭，眼神裏帶著純粹的好奇和一絲不加掩飾的嘲弄，“顧老師，請問這個詞，是屬於數學的哪個章節？還是物理的哪個定理？是考試的重點嗎？需要我背誦默寫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顧知遠啞口無言。
    這些話從任何一個學生嘴裏說出來，都是大逆不道的頂撞。但從宋清音嘴裏說出來，卻帶著一種詭異的、純粹的邏輯感。仿佛她真的隻是一個在學術上求知的好學生，完全無法理解這些超綱的、屬於“道德”範疇的詞匯。
    【宿主，你好毒舌啊，我好喜歡！】青玉的小奶音在腦海裏興奮地顫抖。
    宋清音沒理它，她的目光依舊落在顧知遠身上，看著他英俊的臉因為憤怒而緊繃，看著他那雙總是平靜理智的眼睛裏，燃起了她一手點燃的火焰。
    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很有趣。
    “你……”顧知遠氣得說不出話，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學生，或者說，這樣的人。她的邏輯自成一派，堅不可摧，將他所有的道理和擔憂，都輕飄飄地化解為無理取鬧。
    “老師，”宋清音忽然又恢複了那副乖巧的模樣，甚至還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她仰起頭，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人，聲音溫軟，像是在安撫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你隻是我的班主任，你的職責是教我數學，管理班級紀律，確保我們考上好大學。而我的職責，是認真聽課，好好考試，維持我完美班長的形象。”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那笑意冰冷，沒有半點溫度。
    “我們都在自己的角色裏，扮演得很好，不是嗎？所以，請你不要做多餘的事，也不要說多餘的話。那會讓我覺得……你越界了。”
    “越界？”顧知遠像是被這兩個字刺痛了，他猛地攥緊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才是老師，是規則的製定者和維護者，現在卻被自己的學生指責“越界”？
    這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對，越界。”宋清音肯定地點點頭，她的眼神坦然又清澈，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我的私生活，我的穿著打扮，我晚上去哪裏，和誰在一起，這些都與‘班主任’這個角色無關。您今天的行為，已經超出了一個老師該有的關心範疇。”
    她看著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顧老師，我不需要你的拯救，也不需要你的特殊關照。你隻要像對待其他同學一樣對待我，我們就還能維持表麵和平。”
    說完，她不再看他，轉身走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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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辦公室裏，隻剩下她清脆的腳步聲，和顧知遠沉重壓抑的呼吸聲。
    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門把手的時候，顧知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沙啞，又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挫敗和狼狽。
    “宋清音，你到底想做什麽？”
    宋清音的動作停住了。
    她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開口“我說了，我在扮演一個好學生。至於其他的……顧老師，你不覺得，一個一成不變的人，很無趣嗎？”
    她說完，拉開門，幹脆利落地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砰”的一聲輕響，將兩個世界徹底隔絕。
    門外，是明亮的走廊和正常的校園秩序。
    門內，是死一般的寂靜和被徹底打亂的個人世界。
    顧知遠頹然地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抬手用力地揉著發痛的眉心。辦公室裏還殘留著她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清冽又帶著一絲甜膩的香氣，像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牢牢困住。
    他引以為傲的理智、邏輯和自控力，在那個女孩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想起了她最後那個問題。
    ——你不覺得，一個一成不變的人，很無趣嗎？
    他的人生，從少年時代開始，就是一成不變的。沿著既定的軌道，精準地、高效地、不出任何差錯地前行。麻省理工的博士，國際大獎，頂尖期刊……這些光環是他的勳章，也是他的枷鎖。
    他以為他掌控著一切，但今天，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卻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他，他什麽也掌控不了。
    他甚至，連自己的情緒都掌控不了。
    顧知遠煩躁地拉開抽屜，想找點什麽來轉移注意力，卻一眼就看到了那遝被他重新整理好的、關於“周芸”的檔案。
    那個同樣優秀，同樣漂亮，卻在高考前夕，用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生命的學生。
    他至今都記得，在周芸的日記裏，看到的那句反複出現的話——
    “好想撕開這層皮，讓所有人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樣。”
    顧知遠瞳孔驟然一縮，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猛地站起身，衝到窗邊。
    樓下的操場上，宋清音正背著書包，不緊不慢地走著。她的馬尾辮在昏黃的路燈下劃出柔和的弧度，藍白色的校服幹淨整潔，從背影看，她依舊是那個最完美無瑕的優等生。
    可顧知遠卻覺得，那單薄的背影下，仿佛藏著一個深不見底的、正在瘋狂叫囂的黑洞。
    他不能，絕對不能，讓那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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