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平靜的表象下，一天天滑過。
    轉眼，就到了十月底。天氣轉涼，梧桐樹的葉子大片大片地往下掉，鋪了滿地金黃。
    這一天，是周五，也是宋清音的十八歲生日。
    然而，對她來說，這和過去十七年的任何一個生日，都沒有什麽區別。
    早上出門前，餐桌上放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旁邊壓著一張卡片和一張支票。
    卡片是林婉蘭的字跡，溫柔又客套【清音寶貝，生日快樂。爸爸媽媽要去鄰市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不能陪你過生日了。這是給你的禮物，喜歡嗎？錢你拿著，想買什麽就買點什麽，不要委屈自己。要好好學習，我們為你驕傲。】
    支票上的數字，是六位數。
    禮物盒裏，是最新款的筆記本電腦，頂配。
    很貴重，很體貼，也很冰冷。
    宋清音連盒子都沒打開，直接上了樓，換好校服，背上書包，就像沒看到那份“驚喜”一樣，徑直出了門。
    【宿主，他們也太過分了吧！你十八歲生日哎！成人禮！就這麽打發了？】青玉氣得直跳腳。
    “習慣了。”宋清音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
    在原身的記憶裏，她的生日就是這樣過的。父母永遠在忙，忙著工作，忙著應酬，忙著為她鋪就一條通往“成功”的金光大道。他們會給她最貴的禮物，最多的錢，卻唯獨吝嗇於給予最基本的時間和陪伴。
    他們總說，這是為了她好。
    他們總說，他們是世界上最愛她的父母。
    可是，愛是什麽？
    原身不知道。
    她隻知道，這個家，像一個裝修華麗的巨大牢籠。而她，是被囚禁其中，供人觀賞的金絲雀。
    今天，是原身成年的日子。
    這意味著，她離逃離這個牢籠，又近了一步。
    一整天，宋清音都表現得和往常一樣。
    認真聽課，認真做筆記，認真處理班級事務。沒有人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也不希望有人知道。
    她討厭生日，討厭那些虛偽的祝福和廉價的同情。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班裏很安靜，隻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宋清音的手機在桌肚裏震動了一下。
    她拿出來看，是宋明哲發來的短信。
    【申請材料準備得怎麽樣了？下周一之前，把最終的個人陳述發給我過目。我已經和你哈佛的學長聯係好了，他會幫你再潤色一下。這件事關係到你的未來，不容有失。】
    又是申請，又是哈佛。
    宋清音看著那條短信，隻覺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在他們眼裏，她的人生價值，就是那一紙來自世界頂尖學府的錄取通知書。
    她的喜怒哀樂，她的夢想和渴望，全都不重要。
    一股難以抑製的煩躁和戾氣，從心底裏猛地竄了上來。她需要一個發泄口，一個可以讓她暫時掙脫這身“完美”軀殼的地方。
    她需要去那個地方。
    【宿主，你……又要去酒吧嗎？】青玉小心翼翼地問。它能感覺到宋清音此刻情緒的劇烈波動。
    “嗯。”宋清音回了一個字，將手機關機，扔回了桌肚。
    【可是今天……】
    “隻有今天，我不想再扮演那個‘完美’的宋清音了。原身也不想。”她的聲音在意識裏，冷得像冰。
    放學的鈴聲響起。
    同學們陸續離開教室。
    李萌湊過來，小聲問她“清音，今天周五，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啊？新上映的那個科幻片，據說特效超讚！”
    “不了，我晚上有事。”宋清音一邊收拾書包，一邊淡淡地拒絕。
    “好吧。”李萌有些失望，但也沒多問。她已經習慣了宋清音的忙碌和疏離。
    蕭逸塵今天倒是難得的安分。大概是上次被顧知遠罰的競賽題做出了心理陰影，他今天一整天都蔫蔫的，放學鈴一響就第一個衝出了教室。
    教室裏很快就隻剩下宋清音一個人。
    她拉上書包拉鏈，站起身，剛準備走，卻看到顧知遠從門口走了進來。
    “還沒走？”他看到她，似乎有些意外。
    “剛收拾好。”宋清音點點頭。
    “今天……是你生日？”顧知遠看著她，忽然問了一句。
    宋清音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怎麽會知道？
    她從未跟任何人提過。
    顧知遠仿佛看穿了她的驚訝，從身後拿出一個小小的紙袋，遞給她。
    “上午去教務處核對學籍信息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的。”他解釋道，語氣聽起來很自然，“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就當……老師的一點心意。”
    宋清音低頭，看著那個牛皮紙袋。袋子很簡單，上麵沒有任何lo。
    她沒有接。
    “我不需要。”她的聲音很冷。
    她討厭這種被人窺探了秘密的感覺，哪怕是無意的。
    顧知遠的手就那麽舉在半空中，也不收回。
    “宋清音，”他看著她，目光深沉，“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抗拒。我隻知道，十八歲生日，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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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不該被忽視，更不該被遺忘。”
    他的聲音很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量。
    辦公室那一夜之後，他們之間一直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默許著他的試探。
    但這一刻，宋清音感覺那層平衡，被打破了。
    他正在用一種更直接的方式，試圖闖進她的世界。
    【宿主，他……他好像是真心的。】青玉小聲說。
    真心？
    宋清音在心裏冷笑。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就是真心。
    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顧老師，你又越界了。”
    又是這句話。
    和上次在暗巷裏說的時候，一樣的冰冷，一樣的拒人於千裏之外。
    顧知遠的心沉了下去。
    他以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近了一些。他以為，她至少會把他當成一個可以稍微信任的人。
    原來，都隻是他的錯覺。
    在她心裏，他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麽不同。
    他慢慢地收回手，臉上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
    “抱歉，是我唐突了。”
    教室裏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宋清音背起書包，繞過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走得很快，像是要逃離什麽。
    顧知遠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門口的背影，手裏的紙袋，變得無比沉重。
    袋子裏，是一支很漂亮的鋼筆。不是什麽名牌，是他逛街時無意中看到的，覺得很適合她。
    他隻是想，在她成年的這一天，送她一份簡單的祝福。
    他隻是想讓她知道，有人記得她的生日。
    原來，連這樣簡單的善意，對她來說，都是一種負擔。
    顧知遠靠在門框上，感覺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席卷而來。
    那個名為困住她的牢籠，比他想象的，還要堅固，還要密不透風。
    而他，連籠子的柵欄，都還沒能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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