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她站在了顧知遠家門口。
    她按響門鈴，心跳得飛快。
    門很快就開了。
    顧知遠出現在門口，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毛衣，頭發柔軟地垂在額前，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居家的溫和。
    看到是她，他明顯愣了一下。
    “你怎麽來了？”
    “我……我來給您拜年！”宋清音把手裏的禮物遞了過去，笑得一臉燦爛，“顧老師，新年好！”
    顧知遠看著她凍得紅撲撲的臉蛋，和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無奈地笑了笑，側身讓她進來。
    “外麵冷，快進來。”
    屋子裏暖氣開得很足。
    宋清音脫掉外套，看到客廳的茶幾上，擺著一些瓜子花生，電視裏也放著春晚。
    原來他也是一個人在家過年。
    “就你一個人嗎？”她問。
    “嗯，我父母在老家，我懶得回去。”顧知遠給她倒了杯熱水，“坐吧。”
    宋清音捧著熱水杯，坐在沙發上，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剛才那股衝動勁兒一過，她才發現，自己這個行為，實在是有點……太刻意了。
    “那個……你吃飯了嗎？”她沒話找話。
    “剛吃完，速凍餃子。”顧知遠在她對麵坐下，看著她，眼神裏帶著一絲洞察的笑意，“你呢？大老遠跑過來，就是為了給我送這個？”
    他指了指茶幾上的禮物。
    宋清音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她抓著水杯，低著頭，小聲說“也不全是……”
    “那還有什麽？”他追問。
    宋清音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她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了一樣東西，放在了茶幾上，推到他麵前。
    那是一個信封。
    顧知遠疑惑地拿了起來，抽出了裏麵的東西。
    那是一封全英文的錄取通知書。
    信的開頭，是世界頂尖藝術學院的名字。
    “我收到了。”宋清音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語氣裏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和驕傲，“顧老師，我做到了。”
    新學期開學，宋清音的生活看似回到了正軌，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她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不再是那個永遠保持著一百分微笑，對所有老師和同學都禮貌而疏離的完美班長。
    她會笑著跟後座的男生討論昨天晚上的球賽，會在課間跟前桌的女生分享新出的奶茶哪個口味好喝，甚至會在自習課上，撐著腦袋，光明正大地看窗外的雲。
    她臉上的笑容，不再是那種標準化的、無可挑剔的弧度，而是變得鮮活、生動，有時候會笑得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有時候又會因為某個冷笑話而撇撇嘴。
    她還是那個學霸，成績依舊名列前茅。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把所有的時間都撲在學習上。
    她開始有了自己的生活。
    同學們都很驚訝於她的轉變。
    “誒，你有沒有覺得，宋清音最近好像變了個人？”
    “有啊！感覺她接地氣多了！以前跟她說話，我都緊張得不行，總覺得她是天上的仙女，咱們是地上的凡人。”
    “對對對！現在好多了，感覺她就是我們身邊一個普普通通的、長得特別好看的同學而已。”
    對於這些議論，宋清音全不在意。
    她隻是在享受這種撕掉偽裝後、做回自己的輕鬆和愜意。
    她的父母，宋明哲和李婉蘭，也像是徹底放棄了對她的掌控。
    他們又恢複了以前那種天南地北飛來飛去、參加各種學術會議和高端論壇的忙碌生活。他們不再過問她的成績，不再逼她去上各種補習班，甚至連她晚上幾點回家，都懶得再問一句。
    那種感覺，不像是和解，更像是一種冷處理。
    仿佛她不再是那個能讓他們引以為傲的“作品”後，他們就對她失去了所有的興趣和耐心。
    宋清音對此，樂見其成。
    沒有了父母的監視和壓力，她有了大把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把那個小鎮上的畫室裏，所有‘她’的畫，都分批搬回了家。她把自己的臥室，改造成了一個真正的工作室。
    那麵掛滿了獎狀和獎杯的牆，被她用一塊巨大的白色幕布遮了起來。地上鋪上了防髒的油布，牆角堆滿了各種尺寸的畫布和顏料。
    她開始畫畫。
    這一次，她不再畫那些壓抑、痛苦、黑暗的東西。
    她畫清晨的陽光，畫雨後的街道，畫顧知遠穿著白襯衫在廚房裏做飯的背影，畫他低頭看書時專注的側臉。
    她的畫，開始有了溫度，有了色彩，有了光。
    而她人生的新篇章，也即將開啟。
    隨著天氣越來越暖，距離她去國外報道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她開始跟身邊的同學，一一告別。
    第一個知道的，是她的同桌，一個叫李萌的、很愛笑的女孩。
    “什麽？！”當宋清音告訴她，自己下學期不來上學，要去國外讀美院時，李萌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你瘋啦？！清音！你不是申請了ais嗎，那可是都少人想進都進不去的殿堂，你怎麽說不去就不去了？還要去學畫畫？”
    在李萌樸素的價值觀裏，學畫畫，那是不好好學習的“差生”才去走的路。像宋清音這種學神級別的人物，跑去當藝術家，簡直是暴殄天物。
    “因為我喜歡啊。”宋清音笑著說。
    “喜歡？”李萌還是不能理解，“喜歡也不能當飯吃啊！你爸媽同意嗎？”
    “他們同不同意不重要，這是我自己的人生。”
    李萌看著宋清音臉上那種篤定而坦然的笑容，忽然就說不出反駁的話了。
    她認識宋清音兩年了，這兩年裏，她一直覺得宋清音就像一個被放在玻璃罩子裏的、完美無瑕的洋娃娃。她漂亮，優秀，家世好，是所有人都羨慕的對象。
    可她總覺得，那個完美的宋清音，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
    而現在，當她說起要去學畫畫時，她的眼睛裏，是李萌從未見過的、閃閃發亮的光芒。
    “那……那你以後，還回來嗎？”李萌憋了半天，問了這麽一句。
    “當然回啊。”宋清音拍了拍她的肩膀，“等我以後成了著名畫家，給你畫一幅肖像，簽名版的哦。”
    “真的嗎？！”李萌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說定了！不許耍賴！”
    “不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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