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長孫無忌得知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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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做了什麽?”
“竟讓陛下震怒至此,又……”說到這兒,他突然頓住,眼中困惑更深,“又最終將侯君集這燙手山芋,全權交予你手?”
長孫無忌雖說看明白了今日的形勢,但卻始終無法理解。
而且他可不信真相就是剛才朝堂上所定論的那般模樣!
所以,昨夜闖宮,形同謀逆,依陛下性情,縱不廢黜,也必嚴懲禁足......
可結果呢?
太子不僅安然無恙,更在朝堂之上翻雲覆雨,反手將侯君集打入深淵,甚至隱隱獲得了程咬金這等驕兵悍將的認可?
這絕非僥幸!
李承乾望向太液池粼粼波光,仿佛那句“父不知子,子不知父”又開始縈繞在耳邊。
想了想,他帶著一種脫胎換骨後的沉靜力量,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道:“舅舅,孤昨夜隻是告訴父皇……”
“孤這太子若反,必為自救。”
“而自救,則必冒犯根源。”
“根源何在?”說到此,他目光忽然轉向長孫無忌,深邃如淵,“在陛下以魏王為刀,以滿朝紛爭為砥,日夜打磨孤這儲君之位時!”
“而孤這東宮太子,當夠了那任人揉捏、戰戰兢兢的軟柿子!”
“昨夜,孤便是將這決心,連血帶肉,摔在了父皇麵前!”
長孫無忌倒吸一口涼氣,瞳孔驟然收縮!
他仿佛看到昨夜甘露殿中,那個一瘸一拐卻挺直脊梁的少年,如何用最尖銳、最不留退路的言語,撕裂了父子間溫情脈脈的麵紗,將赤裸裸的皇權爭奪與帝王心術,血淋淋地攤開!
“你……你竟敢如此頂撞君父?!”長孫無忌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甚至連自己該用“殿下”這般敬稱都給忘了.....
自己大外甥昨夜這已不是魯莽,簡直就是瘋狂!
“不敢?”可李承乾嘴角卻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而且那弧度竟與禦座上的帝王有幾分神似,“舅舅,有個人跟我說過,所謂的天地君親師,那隻是為臣之道!”
“於孤這大唐儲君,未來的天子,有何幹係?”
“難道抱著仁孝就能當好皇帝了?”
“再說舅舅可別忘了,當年你們是如何襄助父皇登基的!”
轟!
長孫無忌如遭雷擊,踉蹌後退半步!
直至扶住太液池畔那冰涼的漢白玉欄杆,這才穩住身形。
他有些震驚的看著眼前的外甥.....
那張熟悉,但還帶著幾分少年氣的臉龐。
此刻卻透出一種令他心悸且陌生的……威嚴!
李承乾的話,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破了長孫無忌心中那層名為“禮法仁孝”的窗戶紙,露出了權力鬥爭最血腥、最本質的獠牙。
“所以!”見舅舅被自己鎮住了,李承乾又是逼近一步,目光灼灼道,“父皇看到了,孤這顆不甘蟄伏且敢於亮劍的心!”
“孤這塊磨刀石上的刀,開刃了!”
“侯君集,便是父皇給孤試刀的,第一塊硬骨頭!”
“甚至父皇昨晚便跟孤說過了,對於此獠,究竟是安撫,還是敲打一番化為己用,亦或是連根拔起,皆有孤隨意定奪......\”
李承乾眼中寒光一閃,沒再說下去,但那未盡的殺意,已讓長孫無忌遍體生寒。
“舅舅,”這時李承乾語氣放緩,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前路艱險,承乾需您之力。”
“但承乾的路,要自己走,刀,更要自己磨。”
“望舅舅……拭目以待!”說罷,他不再看呆若木雞的長孫無忌,挺直脊背,迎著刺目的陽光,大步往宮外方向走去。
玄色常服的背影在長長的宮道上被拉長。
竟是有幾分淵渟嶽峙的氣度。
長孫無忌望著那還有些微瘸的背影,卻是久久無言。
池畔的風吹動他紫袍下擺,帶來深秋的涼意。
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外甥。
那個在自己眼中懦弱、敏感、需要自己庇護的太子。
如今已在昨夜,悄然蛻變成龍,甚至還長出了鋒芒畢露的龍牙!
長孫無忌又驚又喜之餘,可心頭卻不知怎的.......
竟忽然莫名蒙上了一絲......遺憾。
因身患腿疾,平日裏走路盡量四平八穩的李承乾,此時剛與舅舅分開後,卻便很快就穿過巍峨宮門,仿佛急於甩脫身後那座剛剛平息了驚濤駭浪的朝堂,朝靴踏在平整堅硬的宮磚上清脆的回響。
卻在他此刻急促的心弦下,聽著似乎一高一低.....
李承乾平日裏對身上那繁複莊重的明黃太子常服很是珍重。
可此刻竟也覺得有些礙事了。
“殿下……”侍立在馬車旁的心腹內侍見他快步而來,連忙躬身,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這就回東宮嗎?”
“不回東宮,直接去平康坊!”李承乾本無心多言,但上車後想了想卻又一揮手道,“派人先行一步,去問問趙先生此時身在何處。”
車簾甫一落下,馬蹄便急促地敲打在了寬闊筆直的朱雀大街。
車輪碾過青石路麵,發出沉悶而持續的隆隆聲,將這輛代表著帝國儲君的豪華馬車,裹挾進了一股與朝堂肅殺氛圍截然相反的、充滿煙火氣的喧囂洪流之中。
車窗外的景象飛速流轉後退。
鱗次櫛比的商鋪酒肆早早開了門板,夥計們吆喝著招攬過客。
推著獨輪小車的貨郎、挑著擔子的農夫、或悠閑或行色匆匆的士子百姓,共同織就了這座天下第一城的勃勃生機。
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而下,將街衢染成一片溫暖明亮的金色,仿佛能驅散一切陰暗詭譎。
然而,這鼎沸的市聲入耳之間,李承乾的心卻早已飛躍重重坊牆,落在那條以風流旖旎,而聞名大唐的煙花深巷之中。
隨著離平康坊越來越近。
李承乾靠在車廂內柔軟的錦墊上,忽然長長舒了一口氣。
方才在太極殿裏那種掌控全局、立於風暴之巔的激昂與亢奮,此刻才真正在心頭彌漫開來!
成功了!
自己不僅頂住了彈劾狂潮,更將侯君集和魏王李泰狠狠踩進了泥潭,甚至連父皇和舅舅,都對孤……
幸事?
不,那是一場輝煌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