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今晚夜色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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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停舟本不想與她說這些宮廷秘聞,但見她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搖了搖頭,回道:“六皇子幼年喪母,認真論起來,他當年的處境和你相似,你設身處地想想,換了你,你會怎麽做?”
    池依依沉吟了一下:“我懂了。”
    六皇子也曾和她一樣,身邊圍繞著豺狼虎豹,每張笑臉之下藏著居心叵測,要想活著隻能靠自己。
    “這麽說來,他卻是比我有本事多了。”池依依道。
    她去過皇宮,那個地方遠比池家更危險,一著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陸停舟道,“你有你的長處。”
    池依依笑了:“陸少卿又在誇我?”
    陸停舟與她對視。
    “你說是就是吧。”他淡淡道,“六皇子對你雖無惡意,但你不能把他當成孩子。”
    池依依微微一笑:“我自然明白,不是每個人都像您一樣。”
    陸停舟一頓:“我又如何?”
    池依依道:“您是我唯一的盟友,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
    銀白的月光灑在她肩上,她說這話時沒有帶笑,神情鄭重而謹然。
    陸停舟不說話了。
    兩人踩著腳下玉石鋪成的小徑慢慢走著,微風吹拂路邊的草葉,幾點微亮的螢火從黑暗中驚起,在空中盤旋幾圈,很快消失不見。
    許久之後,陸停舟平靜道:“油嘴滑舌。”
    池依依愣了愣,唇角一彎,無聲地笑了起來。
    她抬頭看向天上的明月,悠然歎了口氣:“今晚的夜色真好。”
    池弘光入了獄,三皇子即將被群臣聲討,陸停舟雖受了傷卻無性命之憂。
    從昨晚到今天,她過得驚心動魄,直到此刻終於能夠放下心來。
    她仰著脖子,發端的金翠花鈿搖搖欲墜。
    一隻手伸過來,替她輕扶了下,將花鈿在發髻上插穩。
    池依依察覺頭頂異樣,抬手一撫,正好碰到陸停舟的指尖。
    她怔了下,回頭笑道:“多謝。”
    陸停舟麵色如常:“不謝。”
    輕風卷過枝頭,樹影搖曳。
    燈籠裏的火苗閃了閃,像是隨時可能熄滅,卻又在下一刻燃得更旺。
    池依依往他受傷的肩膀看了眼,接過燈籠:“我們回去吧。”
    兩人回到後院主屋,一進門就見兩隻小狗撲了過來。
    池依依忙將兩小隻攔下。
    “我帶它們去我那屋,”她對陸停舟道,“別在您這兒擾了清淨。”
    陸停舟點點頭,任由她將兩隻小狗抱走。
    他來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剛拿起茶杯,忽聽房門輕響,池依依折返回來。
    “您乖乖待在屋裏,這回哪兒也別去,我叫了你家小廝守在外頭,有什麽想吃想喝的,盡管叫人。”
    說完她又走了。
    陸停舟看看手裏的茶杯,挑起眉梢。
    屋裏燃著大紅喜燭,照理說,此刻應是他在外麵招呼客人,池依依在屋裏坐著。
    眼下他卻像成了新婦,處處受人管束。
    他掀唇一笑,揮去突如其來的念頭,將茶水一口飲盡。
    望著躍動的燭焰,他眸色漸沉。
    他知道三皇子今日一早就進了宮,想必是為了撇清和那些被捕將領的關係。
    可三皇子就沒想過,他能拿到大理寺和刑部批捕的文書,還能帶上禁軍行事,豈是光憑他陸停舟一人就能說了算的。
    皇帝允他查牛詢,最要緊的是因為王淵死得蹊蹺。
    京裏手眼通天的人很多,但敢做得如此猖狂,已然犯了皇帝的忌諱。
    皇帝不會在乎王淵以前做過什麽,但他要借陸停舟的手警告某些人,不要把他當成聾子瞎子。
    所謂水至清則無魚,皇帝平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為了朝堂的平衡,但若當真觸到他的逆鱗,龍椅上這位不用親自出手,就能讓別有用心之人狠狠栽一跟頭。
    陸停舟不怕做他的刀,隻因他自己也是別有用心之人。
    池依依感激他救了她,他卻沒有告訴她,即使那一箭不是衝她而去,他也會讓自己受傷。
    在那電光石火之間,他已想到這一箭的後果。
    他料到二皇子會借題發揮,他正好需要他替自己牽製三皇子。
    他也想借此機會看看,皇帝為了鞏固朝堂,到底會做到怎樣的地步。
    宸極殿內,數百支燭火靜靜燃燒。
    整個大殿如白晝一般通明。
    三皇子剛上過藥的膝蓋又跪在了地板上。
    這一次,他來不及套上膝墊,隻能硬生生忍受著骨頭下麵的冷硬。
    “父皇,兒臣冤枉!”他大聲道,“兒臣今日一直在宮裏,哪兒機會讓人刺殺陸停舟!”
    皇帝冷冷道:“張副將是不是你的親信?”
    三皇子咬牙:“……是,可兒臣……”
    皇帝打斷他:“陸停舟昨晚去營中拿人的時候,張副將是不是與他起了衝突?”
    三皇子:“……是,可我當時不在營中,我……”
    皇帝冷冷一笑:“你知道的倒是清楚,看來你手下報信很是及時。”
    “不!”三皇子朝前膝行兩步,“父皇您信我!兒臣絕沒有讓人刺殺陸停舟!”
    “朕信不信不打緊,”皇帝道,“要緊的是朝臣們信不信。”
    三皇子心頭一跳,重重叩頭:“兒臣無辜,請父皇明鑒!”
    不輕不重的腳步聲響起,明黃龍袍出現在他眼前。
    三皇子緊盯著那抹自己最渴望的顏色,沉聲道:“父皇,此事定是有人栽贓陷害,兒臣敢以性命擔保,絕沒想過動陸停舟一絲一毫。”
    皇帝笑了聲:“此事是有人栽贓陷害,那他抓去大理寺的那些人,也是栽贓陷害不成?”
    “這……”三皇子猶豫了一下,“兒臣實在不知。”
    “你不知?”皇帝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你不知還進宮謝什麽罪?”
    三皇子身子一顫,把頭埋得更低:“那些人多是兒臣部將,兒臣才……”
    “罷了。”皇帝道,“你也不用跪了。”
    三皇子心中一喜:“父皇。”
    皇帝居高臨下注視著他,淡淡道:“將不成將,兵不成兵,你既然什麽也不清楚,待在軍裏也無大用,不如回皇子府好好想想,他們罪在何處。”
    三皇子呆住。
    “父皇!”他猛地反應過來,“您不能——”
    皇帝轉過身:“李貴,明早傳朕旨意,收回三皇子元錚協理京畿大營右軍之權,令其府中閉門思過,無朕旨意,不得擅自離府。”
    “不!”三皇子撲過去,“父皇!是您答應讓我到軍中曆練,是您說……”
    “朕說什麽了?”皇帝冷眼看他。
    三皇子語聲一頓,臉色青白交集,眼中滿是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