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你是我的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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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身份?”
    陸停舟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池依依嗔怪地看他一眼:“我是你妻子的身份。”
    陸停舟偏了偏頭:“你沒聽見我的解釋?”
    池依依愈發著惱。
    她當然聽見了,可那算什麽解釋,在她聽來,簡直胡說八道。
    她木著一張俏臉,學著他的口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冷笑:“這可不像你會說的話。”
    她尚且能聽出他的言不由衷,何況那位精明的老人。
    陸停舟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你不信是因為你知道真相,但老師卻隻能靠猜。”
    他微微笑著,神情堪稱頑劣:“他就算有再多懷疑,難道還能闖進咱們房裏,一探究竟不成?”
    池依依喉嚨驀地一梗。
    “真是太壞了。”她喃喃道。
    她開始佩服段家那位老人,換作是她,絕不肯收這麽個刁鑽的弟子。
    陸停舟輕笑一聲,屈指敲敲她的額頭:“別忘了,你是我的同謀。”
    他語氣溫柔,溫柔之中又帶著幾分可惡。
    池依依往後一仰,按住腦門。
    “非禮勿動。”
    上一次她就想提醒他了,哪有這麽敲人腦袋的,也不怕把人敲傻。
    陸停舟唇角含笑,看著她臉頰浮起的淡淡紅霞,也許那不是臉紅,而是燭光太亮,才將她的眼映出一片光華。
    陸停舟慢慢收起笑容,定定看她兩眼:“你該睡了。”
    “等等。”池依依道,“我還有個問題。”
    陸停舟懶洋洋道:“你說。”
    “你老師究竟是何人?”
    “你覺得呢?”陸停舟賣著關子。
    池依依瞧著他老神在在的樣子,又氣又好笑。
    “依我看,他一定是致仕的老臣,”她說出自己的判斷,“他在朝做官的年景,應在我出生之前。”
    陸停舟輕“嗯”了聲:“他是前任太傅,兼吏部尚書、翰林院大學士、渭南九州觀察使。”
    他報出一連串頭銜,口氣輕鬆得像在報菜名。
    池依依怔住。
    這些頭銜無論哪一個,在朝中都有呼風喚雨之能。
    她腦海中浮現出那位枯瘦老人的身影,除了那雙睿智的眼睛,很難將他與這些頭銜聯係到一塊兒。
    “敢問他老人家的全名是?”
    “老師全名寒山,”陸停舟笑笑,“但如今還記得這名字的人已經不多了。”
    池依依想了想:“是因為新政?”
    她聽說幾十年為了推行新政,上上下下死了不少人,一度激起民間士子的抗議,為此,朝廷還派大軍進行過一次平叛。
    以段寒山的身份,想必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也挨過不少罵。
    陸停舟微感詫異地看她一眼,讚許地點了點頭:“是,老師是當年主持新政的最高官員,他在朝中樹敵眾多,致仕後,為了保護段家人,他請陛下抹去了他立下的功績,在官員的記檔中,他成了最不顯眼的那一個。”
    寥寥數語,道出前人不為人知的艱辛。
    池依依感慨:“我出生的時候,新政早已推行多年,如今那些法令已成了司空見慣,再沒有人說它們不好。”
    陸停舟笑笑:“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天下之事,不外如此。”
    他語氣中含著一絲譏誚,像是為老師感到不值。
    池依依道:“但總有人會感激。”
    正如她聽到段寒山的故事,對他的尊敬更深了一層,不再隻因為他是陸停舟的老師,更是因為他事了拂衣去的灑脫。
    “整個段家都值得敬佩。”池依依道。
    陸停舟揚唇:“我怎麽聽著,你像在誇自己?”
    池依依茫然。
    這和她有什麽關係。
    陸停舟見她麵露不解,好心地解釋:“我是老師的弟子,算是半個段家人,在段家人眼裏,你也是。”
    他如同說繞口令一般,池依依怔愣了一會兒,才弄清他的意思。
    陸停舟是半個段家人,而她嫁給他,自然也和段家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
    她想通這點,眸色一晃,下意識道:“你又占我便宜。”
    這回換陸停舟怔住:“這也算?”
    池依依不答。
    她起身回到床邊:“我要睡了。”
    說完,抖開自己那條錦被,躺了下去。
    陸停舟沒有動。
    兩人的聊天戛然而止,桌上的蠟燭已燃了大半,火苗靜靜直立,像一朵永開不敗的花。
    他看了眼那朵橙黃的燭焰,麵色如常,重新打開棋篋。
    池依依臥在被子裏,閉上眼。
    她是真的困了。
    躺上枕頭的刹那,無盡倦意湧上心頭,方才的赧然一掃而空。
    耳邊傳來滴瀝瀝的雨聲,時疏時密,時而寂然。
    屋內間或發出一兩聲棋子的輕響,像雨中濺起的水花,分外清涼。
    池依依聽著這些細微的響動,不知不覺墮入夢鄉。
    ……
    天明,雨停。
    有鳥啾鳴。
    前院飯廳中,一雙竹筷“啪”地一聲敲在段雲開手上。
    “都多大人了,”周氏瞪著兒子,“人沒到齊,不許開飯。”
    段雲開吹吹手背的紅痕:“娘,您也知道我長大了,還拿筷子打我。”
    “沒成親就不算長大。”周氏睨他一眼,“你什麽時候像停舟那樣,娶個大方可人的媳婦兒,我就不再管著你。”
    段雲開哼哼:“他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唔!”
    話未說完,腿彎一痛,卻是被人踢了一腳。
    他倉促回頭,隻見陸停舟站在身後,似笑非笑看他。
    “你——”
    “你耳力不行。”陸停舟打斷他,帶著池依依在桌邊落座。
    段雲開跳起來,一眼瞥見自家親娘手中的竹筷,好漢不吃眼前虧地坐了回去。
    “到了六盤村,有種別求我。”他抖著腿道。
    “誰說我要你去六盤村?”陸停舟看也不看他,“你留在家裏好好盡孝。”
    “那可不行!”段雲開皺眉,左右瞄了眼,湊近他壓低嗓門,“我怕我再待幾日,我娘會把我塞進花轎。”
    陸停舟涼涼道:“那也不錯。”
    段雲開怒道:“還是不是好兄弟。”
    “我是你世叔。”陸停舟糾正。
    “好好好,”段雲開能屈能伸,“小世叔,算我求您,別把我一人留在平安城。”
    陸停舟並不接話:“我說了不算。”
    段雲開轉轉眼珠:“行,我自己想辦法。”
    他說想辦法就真的想了辦法。
    這日傍晚,池依依與周氏從外麵逛街回來,忽聽府裏的人說,段雲開不見了。
    他留下一張字條,說要繼續闖蕩江湖,就這麽瀟灑地一拍屁股走了。
    看著擺在麵前的字條,陸停舟對段寒山和周氏道:“我知道他會去哪兒,我去找他,讓他回來。”
    “罷了。”段寒山道,“你們遲早會碰頭,不急於這半日。你和六娘跟我過來,我有話問你們。”
    池依依心頭一跳,看向陸停舟。
    自從知道了段寒山的身份,她在這位老臣麵前就多了幾分做賊心虛的敬畏。
    他喚陸停舟就罷了,喚她做甚?
    難不成她哪裏露出了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