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暴風雨前的寧靜
字數:6053 加入書籤
寒鐵城的冰風卷著碎雪,拍打在七情閣的雕花木窗上,發出細碎的聲響。黃小蕾將最後一縷情絲織進屏風,並蒂蓮的花瓣上,終於補上了缺失的那抹緋紅——那是她用自己初遇淩雲誌時的心動凝結而成,此刻在燭火下流轉著溫潤的光。
“在想什麽?”淩雲誌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冰原的寒氣。他剛從黑風傭兵團的舊地回來,玄鐵劍上還沾著未化的霜,腰間卻多了個油紙包,裏麵是寒鐵城唯一一家甜湯鋪的桂花羹,“王掌櫃說,今日的桂花是極北冰原移栽的,甜裏帶點涼,像你做的靈蜜。”
黃小蕾接過湯碗,情絲悄悄纏上他的手腕。他的因果鎖鏈比昨日淺了些,冰魄金丹的光澤卻更凝實——看來放棄因果傀儡術後,道心反而通透了。她舀起一勺甜湯遞到他唇邊,看著他喉結滾動,突然笑了:“還記得青玄界的望月峰嗎?每年中秋,我們都去摘望月峰的桂花。”
“怎麽不記得。”淩雲誌握住她的手,指尖的薄繭摩挲著她的掌心,“你總說桂花太甜,卻每次都喝得最多,最後醉倒在我懷裏,嘴裏還嘟囔著‘要當天下第一煉丹師’。”
兩人相視而笑,燭火在他們眼底跳躍,將過往的碎片拚湊成溫暖的光。寒鐵城的殺戮、無常盟的詭譎、天庭的追殺……在此刻都成了遠處的風雪,隻剩下彼此眼中的倒影,幹淨得像初遇時的靈溪。
接下來的三日,寒鐵城陷入了奇異的平靜。混沌獸潮的餘波漸漸平息,城衛軍不再四處抓人,連最跋扈的黑風團殘部都縮在據點裏,仿佛一場暴風雨前的蓄力。淩雲誌索性將玄鐵劍掛在牆上,每日幫黃小蕾修補七情閣的門板,或是去城外的冰溪鑿冰,回來凍些冰棱給她玩——那些冰棱在他手中總能變成花、鳥、魚的模樣,黃小蕾便用情絲串起來,掛在簷下當風鈴。
“你看這隻冰蝶。”第四日午後,淩雲誌舉著剛雕好的冰雕,蝶翅上的紋路竟與她情絲的軌跡一模一樣,“像不像你上次在礦洞用情絲織的防護陣?”
黃小蕾的指尖剛觸到冰蝶,蝶翅突然化作細碎的光,融入她的情絲中。她驚訝地發現,情絲上竟浮現出淡淡的冰紋,揮過時帶起一陣微寒的風。“這是……”
“冰魄心訣與情絲的共鳴。”淩雲誌的眼底閃過明悟,“或許,我們的法則本就該是一體的。”他握住她的手,將冰魄之力緩緩注入,情絲上的冰紋愈發清晰,在空中勾勒出半朵冰蓮,而他掌心的冰棱,則漸漸染上了情絲的金芒。
遠處的甜湯鋪傳來孩童的笑鬧聲,王掌櫃正踮腳將“今日售罄”的木牌掛上。城牆根下,幾個老修士曬著太陽,用仙晶的邊角料打撲克,輸贏不過幾粒碎銀。黃小蕾望著這一切,突然覺得,或許這樣的日子也不錯——沒有殺伐,沒有陰謀,隻是守著一間小閣,看日升月落,等冰化雪消。
第七夜,寒鐵城下起了凍雨。黃小蕾躺在閣樓的軟榻上,聽著雨打窗欞的聲音,突然心血來潮:“雲誌,我們給全城的人織個夢吧。”
“織夢?”淩雲誌正擦拭著誅神劍,劍刃的冰海紋路在燭光下流轉,“用你的情感共鳴術?”
“嗯。”她坐起身,情絲從袖中湧出,在空氣中織成細密的網,“你不覺得嗎?這裏的人活得太苦了,連笑都帶著算計。我想讓他們看看,沒有殺戮和背叛的日子,是什麽樣的。”
淩雲誌沉默片刻,將誅神劍歸鞘:“我幫你護法。”他走到窗邊,冰魄之力順著窗欞蔓延,在七情閣外凝成透明的結界——這結界不擋風雨,隻隔絕修士的探查,讓這場夢能安靜地生長。
黃小蕾深吸一口氣,情絲如潮水般湧向寒鐵城的每個角落。它們從門縫鑽入,從窗隙滲入,輕輕搭上沉睡者的眉心。第一個被喚醒的是甜湯鋪的王掌櫃,他在夢中回到了凡間,正抱著剛滿月的女兒,妻子在灶台前哼著歌謠;接著是城牆根打撲克的老修士,夢裏他還是個少年,正跪在宗門的授劍台,師父將第一柄鐵劍放在他手中;最後是黑風團的殘部,他們夢到了獸潮中死去的同伴,卻不是血腥的廝殺,而是同伴笑著拍他們的肩,說“下輩子還做兄弟”。
寒鐵城的街道上,漸漸響起此起彼伏的聲音。先是低低的啜泣,接著是壓抑的笑,最後變成了孩童般的歡呼。有人從屋裏跑出來,在雨中張開雙臂,任由凍雨打濕臉頰;有人抱著素不相識的人痛哭,說著藏了半輩子的愧疚;連最嚴肅的城衛軍統領,都靠在城門上,望著北方的星空,眼眶通紅——那裏是他被混沌獸潮吞噬的故鄉。
“你聽。”黃小蕾的聲音帶著哽咽,情絲在她掌心微微顫抖,“他們隻是被苦難困住了,心裏其實都藏著光。”
淩雲誌從背後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他能感受到無數細微的情感順著情絲湧來:喜悅、悲傷、思念、釋懷……這些曾被他視為“修行障礙”的東西,此刻卻像無數細小的火苗,在寒鐵城的黑夜裏連成了一片溫暖的海。
“以前總覺得,力量才是活下去的依仗。”他輕聲說,冰魄之力無意識地流轉,將空中的凍雨凝成了漫天飛舞的冰蝶,“現在才明白,這些舍不得、放不下,才是讓人想活下去的理由。”
三更時分,夢的漣漪還在蔓延,一道刺目的金光卻突然撕裂了七情閣的結界。淩雲誌猛地將黃小蕾護在身後,誅神劍瞬間出鞘,冰魄之力在街道上凝結出丈高的冰牆——金光撞在冰牆上,炸開無數火星,露出後麵身著銀甲的身影。
“天庭夢境監察使,奉旨巡查。”銀甲修士的聲音像淬了冰,手中的“醒神鞭”泛著不祥的紅光,“大膽妖孽,竟敢私用情感術擾亂仙心,跟我回天庭伏法!”
黃小蕾的情絲瞬間繃緊,認出對方腰間的令牌——那是天庭“清心司”的製式,專門負責鎮壓修士的情感異動,手段比破情盟更狠辣,據說被他們抓住的修士,最終都會變成沒有七情六欲的“清心傀儡”。
“她是我道侶,要帶她走,先踏過我的屍體。”淩雲誌的誅神劍劃出冰弧,與醒神鞭碰撞的瞬間,空氣中響起法則撕裂的尖嘯。他故意將戰場引向街道,冰魄之力凍結了半條街的雨水,卻避開了那些還在夢中的凡人——他們的臉上還帶著笑容,不能被這場殺戮驚醒。
監察使的醒神鞭果然霸道,每一擊都帶著“清心訣”的力量,試圖斬斷淩雲誌與黃小蕾的情感連接。淩雲誌漸漸落入下風,手臂被鞭梢掃中,浮現出灼燒般的傷痕,因果鎖鏈也因法則衝突而隱隱作痛。
“雲誌!”黃小蕾的情絲纏上監察使的手腕,試圖用情感共鳴術喚醒他的人性,卻被對方識海中的“清心符”彈回,情絲上瞬間焦黑一片,“他的識海被封印了!”
監察使冷笑一聲,醒神鞭突然暴漲,如毒蛇般纏上淩雲誌的咽喉:“敬酒不吃吃罰酒!待我將你們煉成清心傀儡,看你們還如何談情說愛!”
就在鞭梢即將觸到淩雲誌皮膚的刹那,一道黑影突然從暗處竄出,匕首帶著濃鬱的死氣,直刺監察使後心。監察使反應極快,回身一鞭將黑影抽飛,卻在看清對方的麵具時,瞳孔驟然收縮:“無常盟玄級殺手?你們竟敢跟天庭為敵?”
黑影沒有說話,隻是從懷中摸出一枚青銅麵具戴上,麵具的額心刻著“玄”字。他的身法詭異莫測,每一次出刀都帶著時空扭曲的痕跡,逼得監察使連連後退。
淩雲誌趁機調息,卻在看清黑影握刀的姿勢時,心頭猛地一跳——那是他在黑風傭兵團時,教給老團員的“寒潭刀法”,隻是對方的刀更快、更狠,帶著一股同歸於盡的決絕。
“你們是一夥的?”監察使的醒神鞭舞得密不透風,眼中閃過驚疑。他能感覺到,眼前的玄級殺手實力最多真仙境中期,卻總能預判他的動作,仿佛對清心司的功法了如指掌。
黑影沒有回答,隻是突然變招,匕首故意露出破綻。監察使大喜過望,一鞭抽向他的丹田,卻不知這正是對方的算計——匕首在間不容發之際轉向,劃破了他護心鏡的係帶,鏡中突然映出一張熟悉的臉。
“是你!”監察使失聲驚呼,護心鏡上鑲嵌的,竟是他早逝的妹妹的畫像。清心符的效力瞬間紊亂,他的識海出現短暫的空白,那些被封印的思念如潮水般湧出。
就在這時,黃小蕾的情絲抓住機會,如利箭般刺入他的眉心。這一次,沒有清心符的阻攔,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過往:妹妹死於混沌獸潮,他為了變強報仇,才加入清心司,自願被封印情感……
“她希望你活得像個人,不是像個殺人機器。”黃小蕾的聲音帶著情感共鳴的力量,傳入他的識海最深處,“報仇不是遺忘的理由。”
監察使的醒神鞭哐當落地,捂著頭痛苦地跪倒在地。黑影卻在此時眼神一冷,匕首再次刺出,目標竟是毫無防備的他!
“住手!”淩雲誌的誅神劍及時格擋,冰魄之力將匕首凍在半空,“他已經放棄抵抗了!”
黑影猛地抬頭,麵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突然抬手扯下麵具——露出一張與老團員有七分相似的臉,隻是眼角多了道猙獰的疤。“放棄抵抗?”他的聲音嘶啞如破鑼,“在這仙界,放棄抵抗的下場,就是變成你們腳下的泥!”
他的話剛落,遠處突然傳來密集的靈力波動。淩雲誌的神識掃過,臉色驟變——至少百名無常盟殺手正往這邊趕來,為首的正是戴著金色麵具的修士,他們的目標,顯然是一網打盡。
“是陷阱。”黃小蕾的情絲瞬間收回,纏上淩雲誌的手腕,“他故意引我們和監察使內鬥,好讓無常盟坐收漁利!”
疤臉殺手狂笑一聲,身形化作黑煙遁入陰影:“雙生道統,天庭走狗,今日一個都別想跑!”
千鈞一發之際,淩雲誌做出決斷:“你帶監察使走,我斷後。”他將誅神劍塞到黃小蕾手中,冰魄之力毫無保留地爆發,在街道上凝結出千丈冰牆,將追殺者暫時擋住,“去玄冰宮找老祖,隻有他能保你們。”
“我不走!”黃小蕾的情絲死死纏住他,淚水終於滑落,“要走一起走,大不了玉石俱焚!”她的七情琉璃鞭突然暴漲,“恨”字符文與“愛”字符文同時亮起,在冰牆上織成金色的網——那是她能布下的最強防禦,代價是消耗十年壽元。
監察使看著他們緊握的手,突然撿起醒神鞭,擋在他們身前:“往東門走,那裏有我私藏的傳送陣。”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就當……還你們剛才那句‘活得像個人’。”
淩雲誌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猶豫,拉著黃小蕾衝向東門。冰牆在身後不斷炸裂,金色麵具修士的怒吼聲越來越近:“攔住他們!仙帝陛下有旨,要活的!”
路過甜湯鋪時,黃小蕾突然停下腳步,情絲卷走了簷下那串冰棱風鈴。風鈴在她手中發出清脆的響聲,驚醒了幾個還在夢中的凡人——他們茫然地看著廝殺的修士,眼中的光漸漸褪去,重新被麻木覆蓋。
“別回頭。”淩雲誌握緊她的手,誅神劍在他手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能感覺到,劍脊的冰海紋路正在與寒鐵城的法則共鳴,那些被黃小蕾的情絲溫暖過的人心,此刻竟化作無形的力量,融入他的劍招中。
東門的傳送陣藏在一座廢棄的城隍廟下。監察使剛要啟動陣法,金色麵具修士卻已追至,手中的鎖鏈如毒蛇般纏上他的腳踝:“叛徒,你以為玄冰老祖會保你?他早就把你賣給天庭了!”
監察使的身體瞬間被鎖鏈洞穿,卻在倒下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陣盤推向黃小蕾:“快走……記住,清心司的地牢裏,還有很多像我一樣的人……”
黃小蕾的情絲接住陣盤,淚水滴落在陣眼上,竟讓符文提前亮起。淩雲誌一劍斬斷襲來的鎖鏈,將她推入傳送陣:“我隨後就到!”
金色麵具修士看著即將關閉的陣門,突然冷笑:“你以為走得掉?這陣法的終點,可是輪回殿的祭壇啊……”
陣門徹底閉合的瞬間,黃小蕾看到淩雲誌的誅神劍爆發出璀璨的光,冰與情的法則在他周身交織成巨大的太極圖,將無數殺手擋在外麵。而他腰間的玄冰魄碎片,正發出灼熱的溫度——那是玄冰老祖的氣息,在千裏之外,仿佛正透過這碎片,注視著這場黃昏中的廝殺。
寒鐵城的雨還在下,燭火在七情閣的窗內明明滅滅,像一盞等待歸人的燈。遠處的甜湯鋪,王掌櫃重新掛上了“營業中”的木牌,隻是今日的桂花羹,甜裏帶著化不開的澀。
暴風雨,終究還是來了。而這場寧靜的黃昏,成了寒鐵城留給他們最後的溫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