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楨在晏荊處修行時雖然年歲較小，內裏卻也不是純粹的幼兒，自然能從晏荊那心魔的話語中窺探到一二。談及他的修為、劍骨和擇主的孤桐劍，字字句句都離不開明淵，雖然總是麵容帶著笑，沒露出過什麽不堪的表情，可那話語中的哀怨之氣卻是擋也擋不住的。
    李青霜在家時隻知道明見山的蕤鬆劍尊有兩個徒弟，一個籍籍無名，小的那個則是一如蕤鬆劍尊再世，或者說青出於藍，入了淩雲道宗後也被按在白虹峰和鶴湖書院修行，明見山的同代弟子那時隻有一個青榮，卻也不太出門，麵都沒見過。
    所以他對這些往事算得上一無所知，乍一聽見八卦逸聞，半個人都扒住了張青池，口中不停叫道：“師兄，你是我的親師兄！快多說一點，顧師弟也想聽！”
    張青池伸手把懟到麵前的那張大臉推遠了，撣了撣被李青霜弄得皺皺巴巴的衣袍，老神在在地半闔了眼睛。
    “涉及尊長私事，也是你能當個逗趣兒聽得？”
    李青霜哀嚎一聲，不依不饒地騷擾著張青池，就差撒潑打滾了。
    所以晏荊能夠潛逃至下界施行邪法，是因為明淵被傷了，無法立刻阻止他嗎？
    顧楨雖說猜出了些許，可心中的疑惑卻不少，他彈了一下結束修煉，小狗一樣蹭到手邊享受著他的撫摸的孤桐劍，若有所思地問道：“張師兄，明見山曆任山主都身負劍骨嗎？”
    那紅衣心魔嘴中最常念叨著的就是他身上的劍骨，最後設下的陣法沒有馬上殺死他，也是因為要取得他的劍骨，而晏荊資質平平，想必是沒有的。
    “就我所知，也不盡然，隻是身負劍骨者於劍一道悟性更佳，往往事半功倍，所以通常會擇身負劍骨的弟子為山主而已，沒有劍骨也能承位的前輩也不在少數。”
    “原來是這樣。”
    顧楨笑了笑，目光平靜地垂眸，看向了烏木一般的孤桐劍，溫柔地摩挲著孤桐那刻了鳳凰紋路的劍格。
    李青霜不知顧楨問這事做什麽，隻當他是擔心自己做不好劍尊的弟子，大喇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滿不在乎地說道：“你靈根又好，又身負劍骨，有什麽好擔心的？”
    顧楨也不想將晏荊曾欲挖他劍骨一事說出來，徒增事端罷了，聽李青霜這麽一說，便回道：“多謝你，是我多心了。”
    張青池在一旁閑閑端坐，隻要李青霜不去求著他繼續講尊長的舊事便好，隻是坐著坐著，霞紅劍突然長長地嗡鳴一聲，那聲音好似劍嘯，顧楨一聽便覺得不對勁起來。
    張青池將霞紅劍握在手裏，登時站了起來，低聲道：“霞紅說有東西靠近了，速度很快。”
    孤桐劍在這時反而將渾身光彩內斂起來，乍一眼看去似乎隻像是一柄普普通通的木劍，隻有同它心神相連的顧楨知道，孤桐劍已經做好了浴血廝殺的準備。
    靈舟的速度極快，在雲層之上劃出一道迅捷的流光，直把浮雲給漾起一道道如水波般的漣漪紋路，久久不散。
    可縱使這樣，自靈舟後方急速飛來的一大團黑壓壓的影子也逐漸接近了靈舟。
    顧楨已經能夠聽到無數雙翅膀快速扇動的摩擦聲，不知到底有多少雙羽翅，那聲音重重疊疊，仿佛在三人的耳道裏撲騰，擾的人心神不寧，躁動不安。
    “來了。”
    顧楨低叫一聲，三人都屏氣凝神，將劍牢牢握在手上，氣息下沉，預備迎接那一大群不知是什麽鳥的衝擊。
    果不其然，那鳥群並不會避開與它們相比不過小小一隻的靈舟，直直地衝了上來， 幸虧靈舟的防禦陣法還算可靠，白光一閃，就形成了一個圓形的防護罩，將人和舟護在中間。
    顧楨這時才能看清這些鳥的模樣。
    黑灰色的羽毛，肚腹上有白色的絨毛，臉頰點了兩點紅，看上去就像是隨處可見的小小山雀，此刻卻仿佛不畏死一般一個接一個地撞上防禦陣法，這些鳥身上都有淡淡的妖氣，肉體卻好像並不堅實，在極快的速度下撞上陣法後，便噗出一蓬蓬的紫紅色血花。
    沒過多久，防禦陣法外就被鮮血給糊滿了，縱使靈舟上刻了上好的自潔陣法，也擋不住腥臭的血味和鳥雀禽類的那一股悶人的臭味。
    那鳥群劈裏啪啦地撞了足足快要有一刻鍾才徹底離去，透過血色屏障，能看到那幾乎看不出減員的黑色陰影很快地消失在了天際，成為一個黑點，隨後徹底不見了。
    顧楨對妖獸知之甚少，雖說在書院那幾年也死記硬背了不少知識，可要把活生生的妖獸和書上誇張的圖例和一板一眼的描述相匹配並不容易。
    “張師兄，你可認得這是什麽鳥？”
    顧楨收劍，垂在身側，偏頭看向張青池。
    張青池搖搖頭，語氣有些猶疑不定：“……看上去不過是灰山雀，黑灰背部，白色腹部，兩側臉頰有紅色絨毛，可並未聽說過灰山雀會集成如此大的群落，更別提身具妖氣，速度極快了。”
    顧楨也想起來這種小鳥，明見山的山澗中也常常出沒，在花枝樹叢間一蹦一跳，鳴聲清脆。
    “灰山雀也飛不了這麽高，難道是有異種？”
    顧楨問道。
    所謂異種，便是如山雀一類靈智低下的獸群中出了一個逆天改命的妖獸，突破了種群天生的限製，靈智極高，能號令種群，修行也極快，隻是這樣的妖獸通常並無倫理道德之觀念，常常為了修行四處殘虐其他生靈，有時甚至連自己的種群也不放過，說是妖獸，實際上離入魔也不過一步之遙。
    “不知，但還是上報宗門為好，若是山雀群落中有異種，就不是我們能對付得了的了。”
    張青池麵色有些凝重，說道。
    李青霜調出靈舟的路線圖，看了一會兒，指著離代表靈舟的光點不遠處的一座規模很小的城池道：“我們如今遠離宗門，隻怕帶著的低階通訊靈符聯係不上執事堂的諸位師兄師姐，還是在這座城停一下，去借一下通訊靈陣傳信更為妥當。”
    顧楨和張青池便也走過去看，離如今所處的地方五百裏外確實有一座名為郭邑城的小城。
    顧楨有些猶豫：“這城池規模有些過小了，不知是否有能租用的中階靈陣？”
    張青池思索了片刻，道：“還是灰山雀之事更為緊要，若無商會持有靈陣，想必拜訪城主府也是可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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