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楨臉上還殘留著雨水劃過後的濕痕，從額角一直蔓延到下頜，乍一眼看去又像是汗濕的鹽漬。
    明淵伸出手，用柔軟卻帶著繭子的指腹把顧楨臉上的水痕揉開，又用幹燥的手背盡數擦幹淨，這才將散落的幾縷發絲拂開，夾在顧楨的耳後。
    “夜裏不在房中休息，去練劍做什麽？”
    明淵的聲音很平和，並沒有帶著責備之意，反倒叫顧楨有點小小的心虛起來。
    顧楨先是把孤桐劍塞回了丹田，這才伸手揉揉臉上有些泛紅發熱的地方，嘿嘿一笑，試圖蒙混過關。
    “我就是醒了睡不著嘛，突然想起來了而已，一時興起。”
    明淵輕飄飄看了顧楨一眼，手指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練劍怎麽能練得氣息虧空、靈力流散？”
    顧楨眼睛上瞟廊角飛簷，下看岸邊石頭間鼓著嘴要呱不呱的青蛙，就是不敢看正對麵站著的明淵。
    “嗯……就是因為那個嘛……”
    明淵拎著顧楨往回走，語氣平靜：“練劍能練成這個樣子，明日叫你璽欞師叔見了，能把為師從長右城一路笑到明見山去。”
    “哇，”顧楨讚歎一聲，“那璽欞真君是真的很能說了。”
    明淵嘴角勾起一點，鼻腔裏哼出一聲笑，並不在徒弟麵前顧及好友臉麵：“李青霜和璽欞真君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李青霜什麽樣，他老子就是什麽樣。”
    那在李青霜離開長右城前往淩雲道宗拜師學藝之前長右城應該很吵了。
    顧楨在心底裏暗笑，帶著水汽的風比之前的冷了一點，從顧楨鼻尖吹過。
    忽然，鼻子一癢，顧楨就捂著嘴打了一個噴嚏，迷茫地揉了一下鼻頭，然後就是第二個第三個。
    明淵動作一頓，逮著顧楨走的飛快，就差直接飛進院子裏去了。
    顧楨就打了一路的噴嚏，等終於被放在房間裏頭坐著時，鼻頭都是紅的，連眼眶周圍都一片粉暈。
    顧楨吸了吸鼻子，發出響亮的呼嚕一聲，有點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明淵，指著自己，問道：“我這是著涼了嗎？”
    就淋了一小會會雨誒，都沒有幹其他事情，堂堂化神修士居然會著涼嗎？
    明淵扭了一張熱乎乎的濕巾帕遞給顧楨擦臉，“你練完朱明劍法，耗盡存力，雖引出了驟雨，卻毫無防備地從頭淋到尾，濕氣正好乘虛而入了。”
    顧楨在帕子裏又打了個噴嚏，悶悶地說：“那怎麽辦啊，我要去開點藥嗎？”
    這段時間正忙呢，今天是明淵和璽欞真君出門去，後頭就得自己也跟著出去了。是跟著來南州辦事兒的，又不是來旅遊的，怎麽可能一直待在房間裏放假。
    總不能因為感冒耽誤正事吧，要是傳回淩雲道宗去了，顧楨寧願龜縮明見山一千年，也不出去招笑。
    明淵揉了一把顧楨還有些濕濕的發尾，掌心運起靈氣，從頭皮發根到發梢都顧楨烘幹了，才安撫道：“無礙，本就是因為你現在靈力虧空才會有風寒的症狀，好好調息一夜，明日補充了靈氣，自然就好了。”
    顧楨這才放下心來，長舒一口氣，然後又打了個噴嚏。
    明淵塞了幾顆丹藥到顧楨嘴裏讓他吃了，顧楨感覺到一股純淨的靈氣從喉間落入腹中，昏昏沉沉的腦袋果然就立竿見影的清醒了不少，也不再打噴嚏了。
    “不能多吃，還是要靠你自己吸收天地靈氣。”
    顧楨乖乖地點點頭，把帕子隔空丟回了盆裏，雙手撐在床上，兩隻腳一甩一甩的，好奇問道：“師尊師尊，我能問問你和璽欞真君出去做什麽了嗎？”
    明淵將玉振劍置於膝上，拔劍出鞘，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猝不及防地盈滿室內，強勢地鑽進了顧楨的鼻腔。
    玉振劍瑩白溫潤的劍身上滿是幹涸的血漬，紅中泛黑。
    明淵的聲音忽然就染上了冰寒之意，薄唇微微一動，吐出簡短兩字來：“殺人。”
    顧楨看著玉振劍劍身上那層層疊疊的血漬都驚呆了。
    玉振劍雖然由寒玉鑄就，卻仍舊是金兵之器，性喜殺戮，好血腥，又早就生了極為完備的靈智，比有些新入道的弟子都聰明多了。
    通常在經曆了殺戮之後，玉振劍和孤桐劍一樣，都會或多或少的吸收些帶有靈氣的血液補充自身消耗，血液也能讓劍刃更加鋒銳。
    連靈劍都嫌棄厭惡的血液，隻能是修習血魔功法的魔修了，畢竟普通魔修的血液裏頭雖然有些汙穢，但也是帶有魔氣的，也能當做補品嚐一點，隻有休息血魔功法的魔修鮮血毫無用處。
    “城中竟然已經藏匿了如此多的魔修嗎？”
    顧楨抬起頭來，問道。
    明淵點點頭，說道：“城中有數個大魔藏匿，雖然早就知道藏身之處，但璽欞真君修行之道不擅鬥法，隻好嚐試向宗門求助，等到我們來，才在今夜帶我去解決他們。”
    可單單憑借血魔宮的力量，並不能將這樣多境界高深的魔修送入南州腹地，隻有一種可能。
    “南州世家，到底有多少已經與血魔宮私相授受？”
    顧楨抓皺了床褥，愕然問道。
    明淵正拾了顧楨剛剛擦臉的帕子給玉振劍擦劍身上的血，聞言頭也沒抬，隻接道：“或許十有八九。”
    他頓了頓，繼續道：“璽欞真君得了消息，或許金光城早就靠向了血魔宮，隻是消息模糊，他不敢妄下結論。”
    顧楨了然：“等到師尊告訴他譚斐執意與淩雲道宗斷絕關係，才能徹底確認此言非虛。”
    “血魔宮到底給他們許下了什麽好處？都是綿延千年的世家大族，為何卻對魔修鼎力相助？”
    明淵搖搖頭：“不知，或許血魔功法是其一，其他的暫時無人知曉。”
    血魔功法不限製修習之人的靈根天分，隻要能有一點微末靈根，就能入道，憑這一點，就已經能夠吸引許多人了。
    隻是此功法修行需要大量攝入他人的鮮血靈氣，最好是修士，妖族也不錯，魔修也能吸一口，再不濟凡人的也能頂用，不可斷絕，常常造成極大規模的屠戮殘殺，所過之處屍橫遍野，而修行越深，作為人的本性就會越淺薄，直到成為隻知殺戮取血的傀儡。
    是以，此法才會被列為邪法禁術，已經消弭千年，直到晏荊修行，才又大規模重現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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