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春闈這日終於到了。
    天剛蒙蒙亮，京城的貢院外早已人頭攢動，街角燒餅攤、茶湯攤都早早起火，不少陪考的家眷和書童在熱湯熱麵中取暖。
    宗辭一身青袍，腰束細帶，手中拿著筆墨文具，還有落於你準備的吃食和單衣，出發去考場。
    邢磊、馮賀、李硯舟一行並肩而行，腳步穩健地朝貢院走去。
    貢院外的氣氛與府城截然不同，不止是緊張，更有一種肅殺。
    沿街兩側皆是官兵駐守，銀甲在晨光下泛著寒意，遠比府學或府試時更為森嚴。
    許多陪考的親人被攔在數丈之外，隻能遙遙地看著自家子弟步入那高牆深院。
    洛雲京站在人群中，裹著鬥篷觀望，心裏雖然篤定，卻仍止不住默默祈願。
    “加油啊，小辭。”她輕聲自語，眼底柔光微動。
    “別叫我小辭，我一點也不小。”
    洛雲京，“......”
    這人真討厭，在這麽莊嚴肅穆的地方，說什麽呢！
    “趕快去排隊吧！”
    考場外有許多引人注意的身影，除了年少氣盛的年輕舉子，竟也不乏滿頭白發的老生。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顫巍巍地由孫子攙著走進考場，許多人都忍不住駐足感歎。
    “那是魯老先生吧？聽說已經六十七歲了，還在考。”
    “都說他年輕時是翰林門生，結果一次失誤落榜，再考就一直沒中過，這已經是第八次了。”
    “嘖嘖，真是癡人。”
    但也有人肅然起敬：“也是讀書人的氣節，不甘就此老去。”
    不僅有老人，有的舉子拖家帶口而來，妻子抱著繈褓裏的嬰兒在貢院外守候，還有的母親雙手合十，不斷誦念祈福語。
    貢院門前香火鼎盛，百姓也自發燒香祈願，香灰在風中翻卷，不少圍觀之人都忍不住感歎：一場春闈，竟牽動如此多人的命數與未來。
    洛雲京在人群裏踮腳望了許久，直到貢院大門“轟”地一聲關閉，她才轉身離開。
    宗辭進考場的這天，京中各處熱議春闈之餘，還有一個話題熱得發燙——“大小姐的鍋”，在文廟街火爆開張三日後，仍舊一桌難求。
    一樓的單人鍋最受青睞，許多外地來京趕考的舉子都愛在考試前夜來吃一頓熱氣騰騰的火鍋，有的說是暖身子，有的說是圖個吉利。
    而二樓、三樓的大桌區域，則成了士子、商賈、甚至一些達官貴人小聚的熱門去處。
    不過來的最多的還是京城的小姐，以及年輕的夫人和無所事事的公子哥。
    等到了晚間才會有一些官員下值結伴而來。
    火鍋店一進門就有一個銅質的大鍋在一樓正中間，還有不知道什麽裝置的自動流水裝置。
    不少人都在打聽，這火鍋店背後到底是誰家的產業。
    “聽說是福滿樓那位廚娘出身的掌櫃設計的，還有人說……是太子府牽頭的。”
    “我聽說是個姓洛的女東家，常常來巡鋪子。”
    “姓洛？那豈不是……建安侯府？”
    恰在此時，建安侯府洛丹，正站在二皇子君之珩的書房中，眉眼含笑地低聲說道：
    “殿下，我近日在街上，偶遇了洛雲京，她竟出入那家火鍋店頻繁，且神色從容，絲毫不像去吃飯的……”
    “哦？你確定？”君之珩斜倚在書案邊，輕輕轉著手中的玉扳指。
    “我不敢妄言，”洛丹溫聲道，“但她被太子看中我早有耳聞，她開鋪子賺錢也沒什麽，可若是太子賺取太多錢財，這便不得不防。”
    君之珩若有所思。
    “聽說那家火鍋店的食材每日從不同城郊小路進貨，貨源奇快，價格奇穩，手法又極新，說沒有人扶持我是不信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先從那家火鍋店下手？”
    “不是下手。”洛丹語氣緩慢，卻每個字都透著一股狠意，“是查。若真有太子插手，殿下可上奏請查私營商販是否有‘通宮’之嫌。”
    君之珩微微一笑，“你倒是好算計。”
    “我隻是不想眼睜睜看著太子再得一城。”
    二皇子沉吟半晌，揮揮手，“你安心，這事我自有安排。”
    他眼底浮起一絲玩味：
    若真是太子在背後，那他便不妨趁著這股熱潮，把這火燒得更旺些。
    最近朝堂中，支持太子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些閣老居然有意思讓聖上退位做太上皇，太過分了。
    而這邊，
    貢院外官兵林立，馬蹄不時掠過石板地，濺起一地塵埃，連圍觀的人群都被擋在了百步之外。
    貢院內分為東西南北四齋，宗辭被分在南齋，一排排號舍像是關著書生的牢籠，春闈要一連考上五日，匯集了全大周朝最為優秀的學子，競爭異常激烈，隻有前一百名會被錄取。
    第一場考策問天下民生，宗辭展開卷子，筆鋒落下如行雲流水。他知道，這一戰，不僅是為了功名，更為了將來能為百姓謀事。
    好在他現在不隻是孤身一人，還有洛雲京在他身後。
    而此時，洛雲京心中一跳，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她吩咐下人提高警惕，暗中派了人去查查那女人是不是洛丹。
    最近她總覺得有一雙陰測測的眼睛從背後觀察火鍋店和她。
    與此同時，洛丹早已換了衣裳，悄悄進入了二皇子君之珩的府邸。
    “殿下，那家火鍋店，背後定然是洛雲京在主事，我已經連續去了兩日，她都在。”
    “你是說，她和太子，借這火鍋店做名聲、結交士子？”二皇子眼神微冷。
    “何止名聲，春闈之後若是太子人馬多中，那些學子最是虛偽，誰給的銀子多自然就成了誰的謀士，這便是一場大大的拉攏！那宗辭自然也是太子的人。”
    “哼。”君之珩冷笑，“既如此，便順水推舟——派人栽贓火鍋店，說有人在其中散播春闈試題。若能將太子拖入科場舞弊之案，再好不過。”
    “是。”洛丹低頭一笑，眼中盡是陰毒之色。
    她是不能讓洛雲京在京城混的風生水起的，包括總辭，倘若他們得了勢，那件事若是暴露了，可怎麽辦？
    京城之局，悄然翻湧，貢院之內，宗辭仍筆走龍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