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窺憶之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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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擁擠。
    這是鹿椿睜開眼睛後的第一感受,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封裝在一個狹窄的密閉空間裏,隨手往邊上敲了敲,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我這該不會是給人給埋了吧?”
    鹿椿眉頭微微一皺,空間很小,她連腿伸直都做不到,蜷縮了一會兒她感覺雙腿已經微微發麻了。再確認這個密閉空間不存在任何隱藏的威脅,隻是用普通木板製成後,鹿椿雙手並攏如刀,直直地插入上方的木板然後兩邊撕扯,撕開一個可以讓她通過的口子。
    口子外,依然是一片漆黑。
    鹿椿雙手撐著口子邊緣,有些費力地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血液流通不暢的雙臂,開始打量起四周。
    她還真被“埋”了,不過不是土葬,而是空中懸棺。
    這是一間黑暗的房間,四周牆體都是用黑色岩石打磨而成的,牆壁上一條條淡銀色的紋理順著岩石的紋路在牆壁上蜿蜒。房間裏空蕩蕩的,沒有一點生氣,幾盞冒著微弱藍火的石燈是房間裏的唯一光源。
    鹿椿眯了眯眼睛,等她完全適應後,借助光源能夠勉強看見幾個半靠在牆上,和人差不多高,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橢圓形罐子。房間上方,四根鎖鏈一端嵌入房間的四角,另外一端拴住鹿椿腳下的棺材,讓它懸浮在空中。
    隻是這口棺材,無論怎麽看都像是給一個不大的,有點營養不良的孩子準備的。
    “我重生了,重生成為一個被埋葬的孩子。這一世,我要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鹿椿自我調侃了一句,從棺材上如一隻貓般輕盈的躍下,沒有發出一點動靜,漆黑色的靈力從腳下湧出,化作一條纏繞在其周身遊走,與環境融為一體,隨時可以發動致命一擊!
    鹿椿神色戒備,凹了半天造型後,房間仍沒有任何預料中的動靜,沒有機關、沒有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整個房間像是一個巨大的看客,默默觀賞著鹿椿上演的一場短暫的啞劇。
    “我怎麽也變得有點神經兮兮的了?”
    鹿椿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她自嘲地笑笑,稍微放下戒備,開始在房間裏四處走動,尋找出去的線索。房間是完全密閉的,別說窗戶了,連一條門縫都沒有,她溜達了一圈,連大門在哪個方位都沒搞清楚。
    鬱悶的鹿椿重新把視線放在那些橢圓形的罐子上。罐子看上去很普通,斜靠在牆壁上,正麵上半是一麵透明的玻璃,下半是青石製成的,左右兩側各自有三道橢圓形的凸起,罐子裏麵霧蒙蒙的,隨著鹿椿靠近,罐子灰黃色霧靄一點點散去。
    “我……”
    鹿椿神色震驚,到嘴邊的髒話被她生生咽下去。罐子裏居然封存著一個人?!那是一名男性,神色寧靜,古銅色的皮膚呈現出長期經受過風吹日曬的粗糙,茂密的黑發說明他的年紀並不大,而且從表麵上看不出他遭受到了致命傷。
    男子身體浸泡在液體中,像是睡著了一樣。
    “這片小世界,除了我們這批參加考核的人,還有原住民?!”鹿椿目光看向另外幾個罐子,感覺無意間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情報。
    她第一時間排除罐子中的男子是和自己一樣參與考核的人。因為有兩點對不上,第一點是男子的神態和肌肉非常放鬆,如果是被迫關入罐子,所有參與考核的人進入的時間前後時間是差不多的,那麽他肌肉應該還保持著抵抗的狀態。
    其二,假設眼前的男子是參加考核的人,剩下罐子裏如果同樣也是,在她蘇醒來之前,這片密閉空間還有第三者要對他們不利的話,那麽他們為了自保,現場一定會留下戰鬥的痕跡,但是鹿椿剛才幾乎要把整個房間翻個底朝天了,一點他人的蹤跡都沒發現。
    不單如此,鹿椿能夠明顯感覺到,識海中影妖相魄那股強烈到難以壓製的吞噬欲望,甚至強過對她自身的渴望。
    莫名的,鹿椿竟然有一點點小小的失落感。
    猶豫片刻後,鹿椿伸手按在罐子上,她知曉盡管放任影妖吞噬情緒會加大自己對它的壓製,甚至打破平衡讓它奪舍自己,但這是個了解這片小世界的很好機會,影妖在吞噬目標情緒的時候同樣會窺視部分情感最強烈的記憶,隻要她能守住心神,這就是一個非常有利的機會。
    畢竟,已知的情報實在太少了。
    漆黑粘稠的靈力從鹿椿掌心如墨汁般湧出來,眨眼間就覆蓋住她的身體,隻露出一雙亮閃閃的眸子,濃稠的液體從皮膚表麵滴落,散發著絲絲死水般的惡臭味,幾條由液體構成的漆黑觸手舞動,在那觸手的頂端裂開,露出一張長著白色利牙的嘴巴。
    影妖天賦,窺憶之觸。
    鹿椿眼中看著現在自己的身體,眼中湧現出濃濃的厭惡之色。
    幾團濃稠的黑色液體從她的皮膚上脫離出來,似有了生命一般,如小蛇般順著縫隙鑽入罐子裏,攀上那名男子的腦袋,隨後一點點融入其體內。
    “啊!”
    鹿椿身體如遭雷擊般,一隻手捂住腦袋,痛苦地蹲下身。影妖在如餓了三天的人一樣,瞬間脫離了她的掌控,囫圇地吞噬著男子的情緒,海量的情緒裹挾的記憶如決堤的海水般湧入其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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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椿感覺腦子要炸開了!
    不甘、自責、憤怒,三種情緒幾乎侵占了鹿椿的心智,一抹猩紅攀上她的眸子,她的身體如篩糠般顫抖,跪在地上,包裹在其皮膚表麵的漆黑液體如水麵般劇烈震動。
    鹿椿能夠清晰地感受到腦中影妖相魄因為興奮傳達出的強烈激動,毫不誇張說她聽見了後者在“興奮的尖叫”。這個情況已經很危險了,影妖的特性導致了它幾乎不可能被人徹底煉化,始終保持著自己的一縷意識,一旦它自身壯大了,或是鹿椿意識虛弱了,對影妖來說都是千載難逢地奪舍好時機。
    “還差一點。”
    鹿椿咬牙,那些夾雜在情緒洪流中的記憶碎片就像是一塊塊礁石,她需要逆著水流,攀上那些礁石才能摸清楚這塊礁石是不是她所需要的。
    這個過程對於影妖來說沒有任何負擔,但對於初次體驗的鹿椿而言就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她連自我認知都開始產生細小的偏差,一會兒認為自己是鹿椿,一會兒又認為自己是躺在罐子中的那名男子。
    “還差一點!”
    鹿椿緊咬住牙齒,怒吼一聲,將剩下的注意力全部賭在那塊大小居中,負麵情緒最濃烈的記憶碎片上。
    她看見了。
    男子曾經擁有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妻子聰明賢惠,孩子白白胖胖,他老實本分,在一個大家族旗下的一家礦場工作,日子雖然清貧,但也不必為基本的溫飽發愁,被左鄰右坊所羨慕。
    男子願意勤勞吃苦,每次下礦都是帶頭去為危險的地帶,往往每次一隊下去,回來的都隻有幾個人,往往換回來的都隻是上頭施舍的額外的一點微薄薪資,隻夠買一塊帶點肥邊的豬肉。
    身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但男子的運氣很好,每次都能有驚無險,他也一直認為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氣。領班的礦工頭領也一直很看好他,每次都拍著肩膀誇獎他,“好好幹,你很快就能接替我的位置了。”
    男子也一直這樣堅信著,風雨無阻。
    直到寒冬來了。
    男子開采的礦石價值一下子暴跌,一個接著一個礦區關閉了,他和大部分被看好的人一樣,失業了,甚至連最後一份薪水都沒有得到。家裏的情況頓時急轉直下,隻能靠妻子賣些手工藝品的收入艱苦度日。
    但是很快,就連妻子也因為過度辛勞和心情愁悶臥床不起,高昂的醫療費和日常開支很快就讓這個在風雨中艱難前進的家庭揭不開鍋。
    男子不止一次前往那個家族去討要屬於自己的薪水。
    燈火輝煌的大廳裏,衣著單薄,掛著積雪的他像是一隻喪家之犬一樣跪在地上;對麵,高朋滿座,一群雍容華貴的人圍坐在一起,餐桌是琳琅滿目的昂貴菜肴,許多連名字男子都不曾聽過,他們狼吞虎咽,含糊不清地對男子說:“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們也很著急,等行情好轉了,薪水我們一定三倍補償給你。”
    男子低著頭,瞟了一眼餐桌底下的獵犬,就連它都啃著一塊有很多肉的大骨頭。
    男子又一毫無例外地被趕出來。
    壓垮他心中最後一根稻草的是自己的孩子手中緊緊抱著一小塊豬肉,被肉鋪老板像拎小雞仔一樣地提回來,肉鋪老板沒有難為這一家,隻是輕輕歎口氣,又送了他們一些肉。
    男子拒絕不掉,翻箱倒櫃拿出了家中剩餘的錢財交給肉鋪老板,然後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這個許久不曾有笑容的家庭在餐桌上終於看見了一絲春天的跡象,就連病重的妻子也換上了逢年過節才會穿上的衣裳,他喝幹了一瓶珍藏的酒。
    酒是苦的。
    他原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去,但當男子睜開眼睛後,映入眼中的隻是兩具冰冷的屍體。男子燒掉了房子,如行屍走肉般在世界上遊蕩。
    春天真的來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聞見花香了。
    時間在男子眼中沒有了意義,直到他遇見了一群穿著古怪的人,那群人和他做了個交易。
    “我們結束你的“罪”,你把你的記憶交給我們。”
    畫麵到這就戛然而止,鹿椿再也堅持不住了,一頭栽倒在地,漆黑如墨的液體如退潮的潮水般流回她體內。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片段,鹿椿隱約看見一麵牆裂開了一道縫,縫隙後站著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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