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防汛沙袋的軍工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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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正街的清晨被一陣急促的哨聲撕裂。
    雷宜雨躺著看《解放軍報》,報紙邊角泛黃的鉛字印著“全軍開展冬季大練兵”的標題。
    他眯了眯眼,目光掃向倉庫角落裏堆積如山的防汛沙袋——每個麻袋都鼓鼓囊囊地塞滿了鋼渣磨粉,在晨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雷哥,這玩意兒真能賣進部隊?”大建一腳踹開倉庫的鐵皮門,手裏攥著半截被鋼渣磨破的麻繩,“我二舅在軍區後勤部幹了十年,說他們訓練用的沙袋全是特供帆布,咱們這破麻袋連狗都看不上!”
    彩鳳的算盤珠子“啪嗒”卡在梁上,賬本最新一頁的“滯銷庫存”欄畫著刺眼的紅圈。她咬著鋼筆帽抬頭:“周瘸子的人放話了,說咱們的沙袋連防汛辦都不要,趁早當廢鐵賣了拉倒。”
    雷宜雨沒吭聲,彎腰從痰盂底抽出一張泛黃的《軍工產品采購目錄》,紅筆圈出了“訓練器材”一欄的某行小字——“允許采用替代材料,需經實戰檢驗”。他忽然笑了,痰盂“鐺”地倒扣在水泥地上,滾出來的不是鋼渣,而是一枚生鏽的五六式步槍彈殼。
    “不是賣沙袋。”他彈了彈彈殼,金屬的顫音在倉庫裏久久回蕩,“是賣‘實戰經驗’。”
    武漢軍區某訓練場的鐵絲網上掛著冰碴,寒風卷著沙粒抽在人臉上生疼。
    雷宜雨拎著兩個鋼渣沙袋站在場邊,身後跟著個瘸腿老兵——那是大建的二舅,退伍前在偵察連當排長,左腿被越軍的彈片削掉半塊肉,走起路來一高一低,卻仍挺著腰板,像根插進凍土的鋼筋。
    “就這?”二舅用腳尖踢了踢沙袋,麻袋縫裏漏出的鋼渣粉簌簌往下掉,“小鬼子的沙袋填的是鐵砂,咱們當年在貓耳洞裏,拿褲腿灌泥巴都能當掩體……”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砰”地一聲槍響。
    訓練場對麵的土坡上,一個戴棉軍帽的小戰士正掄起沙袋往塹壕裏扔,麻袋剛脫手就“刺啦”裂開,鋼渣粉潑了一地,在凍土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
    二舅的瞳孔猛地一縮。
    雷宜雨慢悠悠地從痰盂裏倒出半張《戰場急救手冊》,翻到“彈片傷處理”那頁,指節在“金屬破片殺傷半徑”的數據上敲了敲:“帆布沙袋炸了是布片子,咱們的要是炸了——”他抓起一把鋼渣粉揚向空中,金屬顆粒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就是微型霰彈。”
    軍區後勤部的倉庫裏堆滿了黴變的帆布,保管員老趙正用放大鏡檢查雷宜雨帶來的樣品。
    “鋼渣摻量70,抗壓強度超標準三倍。”老趙的鋼筆在檢驗單上頓了頓,突然抬頭,“但這玩意兒要是受潮鏽蝕……”
    “鏽了更好。”雷宜雨一腳踹翻痰盂,滾出來的不是鋼渣,而是一塊長滿紅鏽的廢鐵片,“武鋼的爐前工都曉得,鏽蝕層能增加破片殺傷麵。”他彎腰從痰盂底抽出半張《冶金工業學報》,某篇論文的圖表被紅筆圈了出來——“氧化鐵層提升金屬顆粒侵徹力”。
    老趙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窗外突然傳來卡車轟鳴,大建帶著五個退伍兵跳下車,每人懷裏抱著個改裝過的鋼渣沙袋——麻袋外縫著帆布套,拆開一看,裏頭竟是用鋼絲編成的蜂窩狀內膽,每個孔洞裏都嵌著鋼渣顆粒。
    “這叫‘模塊化戰術配重’。”蘇晚晴推了推眼鏡,手裏抖開一份《軍轉民技術認定書》,“按總後三號文件精神,戰時能改造成簡易工事,平時……”她突然掄起沙袋砸向水泥地,“轟”的一聲悶響,地麵被砸出蛛網狀的裂紋,沙袋卻完好無損。
    老趙的鋼筆尖“哢嚓”戳穿了檢驗單。
    漢正街的茶館裏飄著劣質茶葉的餿味。
    周瘸子捏著剛收到的密信,信紙上“雷氏沙袋入圍軍區采購”的字樣被紅筆劃了道叉。他咧嘴一笑,金牙在油燈下泛著賊光:“去,把武鋼廢料場那批受潮鋼渣全買了!”
    陳眼鏡扶了扶鏡框:“可那玩意兒都結塊了……”
    “結塊才好!”周瘸子一腳踹翻茶桌,茶湯潑在牆上的《武漢防汛地圖》上,江水泛濫的標記被染得猩紅,“受潮的鋼渣裝進麻袋,三個月就能鏽穿——等部隊發現的時候,雷宜雨早他媽進軍事法庭了!”
    他沒看見茶館角落的痰盂裏,半張被茶湯泡爛的《氣象記錄表》正緩緩下沉——上麵用鋼筆標注著“1991年冬季濕度:長江流域同比降低40”。
    臘月初八的演習場上嗬氣成霜。
    一個連的士兵正在演練衝鋒,突然接到命令改用鋼渣沙袋構築掩體。新兵小王剛壘起三個沙袋,就聽見“哢”的一聲脆響——周瘸子那批受潮鋼渣凍成了鐵疙瘩,麻袋被撐裂成碎片。
    “全體臥倒!”
    連長的吼聲被爆炸聲吞沒。遠處炸起的土塊暴雨般砸下,鋼渣沙袋壘成的掩體卻紋絲不動,隻有表麵崩出幾粒金屬碎屑——那是雷宜雨特意摻入的錳鋼顆粒,低溫下反而更堅硬。
    觀禮台上的首長舉起望遠鏡,鏡頭裏,一個老兵正用刺刀挑開周瘸子的劣質沙袋,鏽渣像膿血一樣淌出來。而十米外,雷宜雨的沙袋被子彈擊中後爆開的鋼渣粉,在凍土上鋪出一片閃著冷光的扇形——像極了戰場上最有效的殺傷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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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區後勤部的紅頭文件送到雷宜雨手裏時,漢正街正下著1991年的最後一場雪。
    “年度采購訂單:鋼渣戰術沙袋20萬件。”彩鳳的算盤珠子打得火星四濺,“按軍品增值稅減免政策,咱們能省下這個數——”
    雷宜雨沒看算盤,彎腰從雪地裏摳出半塊鏽蝕的鋼渣——那是周瘸子倉庫裏撿來的廢料。他掂了掂分量,突然掄臂扔向江麵,冰層“哢嚓”裂開一道縫,鋼渣沉入水底的刹那,遠處傳來貨輪的汽笛聲。
    防汛牆新砌的磚縫裏,他藏了半張被雪水浸濕的《軍工產品質量承諾書》。
    簽名欄的墨跡暈染開來,隱約能辨認出一行小字:“本產品戰時列入民兵裝備序列”——這才是真正的免稅代碼。
    漢正街的梅雨季總帶著鐵鏽味。
    雷宜雨蹲在防汛牆新砌的磚縫前,指尖撚著半塊潮濕的鋼渣——那是昨天軍區驗收時崩落的碎片,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紅褐色的鏽斑。牆根處堆著二十個空麻袋,每個內側都結著層鋼渣粉凝成的硬殼,像蛻下的蛇皮。
    “雷哥,賬上隻剩三萬多。”彩鳳的算盤珠子卡在“軍工訂單”的最後一欄,油墨印的“免稅”二字被雨水暈開,“周瘸子把武鋼廢料場的鋼渣囤光了,咱們的沙袋生產線……”
    倉庫鐵門突然被撞開,大建扛著個濕漉漉的麻袋衝進來,袋底“嘩啦”泄出一堆泛黃的紙片——全是泡爛的十元人民幣殘幣,紙幣邊緣的纖維像水母觸須般蜷曲。
    “江邊撈的!”大建踹了腳麻袋,“防汛辦清淤撈上來兩噸,周瘸子的人正拿竹筐篩呢!”
    雷宜雨沒抬頭,鋼渣碎片在掌心劃出條血痕。鏽跡混著血珠滴在殘幣上,紙幣中央的“拾圓”水印突然泛起詭異的藍光——那是武鋼高爐裏特有的錳元素,遇血會氧化成靛青色。
    蘇晚晴的鋼筆尖猛地紮穿賬本。
    武漢軍區後勤部的公章還沒幹透,雷宜雨已經站在了武鋼廢料場的磅房前。
    地磅員老吳的搪瓷缸裏泡著半張《冶金學報》,紙頁上的分子式被茶漬染成褐色:“錳鋼渣抗氧化實驗”的數據欄裏,紅筆圈出一行小字——“fe+n+o?→feno?磁性複合物)”。
    “想要鋼渣?得拿外匯券換。”老吳的膠鞋碾著地上一灘鏽水,“周瘸子包了全年廢料,說是要搞什麽……愛國紀念幣。”
    雷宜雨忽然笑了。他踢翻腳邊的痰盂,滾出來的不是鋼渣,而是一坨板結的紅色泥塊——那是防汛沙袋裏篩出的鋼渣粉,混著雨水和血漬,表麵已經氧化出蜂窩狀的紋理。
    “紀念幣算個屁。”他掰開泥塊,核心竟是一枚1965年的十元硬幣,幣麵“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字缺了半框,露出裏麵灰白的錳鋼芯,“這才是真家夥。”
    老吳的搪瓷缸“咣當”砸在地上。
    三小時後,武鋼研究所的x光機嗡嗡作響。熒光屏上,十枚浸泡過鋼渣溶液的殘幣正發生奇妙反應:紙幣纖維吸附的錳離子在磁場中排列成矩陣,殘缺的水印竟在射線照射下自動補全——像被無形的手拚好的拚圖。
    “銀行驗鈔機的磁性識別頭……”蘇晚晴的鏡片反著冷光,“會把這些殘幣判定為‘特殊版本完整券’。”
    雷宜雨從痰盂底抽出張《第三套人民幣防偽技術白皮書》,某頁邊角貼著塊鏽跡斑斑的試紙——那是周瘸子“紀念幣”的鍍層樣本,成分分析與鋼渣完全一致。
    周瘸子的地下作坊藏在漢正街17號的後廚。
    蒸籠裏堆的不是包子,而是正在“做舊”的十元硬幣。陳眼鏡戴著防毒麵具,往沸騰的鋼渣溶液裏倒硝酸,金屬表麵立刻浮起層紅鏽:“泡夠二十四小時,就跟真老幣一樣……”
    “蠢貨!”周瘸子一腳踹翻蒸籠,硬幣滾進排水溝,溝底積著層藍瑩瑩的粉末——那是雷宜雨故意摻在廢料裏的磁性錳鋼渣,“他算準了咱們會仿製硬幣!銀行現在隻收紙幣!”
    暴雨夜的長江邊,雷宜雨站在撈沙船的甲板上。
    二十名退伍兵正用磁鐵打撈江底的殘幣,每張紙幣都裹著層藍鏽——那是錳離子與江水反應的產物。大建掄起電磁鐵,吸附上來的不是廢鐵,而是成捆的“大團結”,紙幣邊緣的裂口處閃著金屬光澤。
    “鋼渣溶液浸泡兩小時,裂口纖維會磁化。”蘇晚晴的鑷子夾起張殘幣,紫光燈下,兩道裂痕像電路板上的導線般發亮,“銀行清分機自動把匹配的殘幣拚成完整券——這才是真正的‘印鈔機’。”
    江漢關的鍾聲敲響時,周瘸子正在央行武漢分行咆哮:“憑什麽他的爛票子能兌?老子的紀念幣是正品!”
    櫃員默默推出驗鈔機,屏幕顯示周瘸子的硬幣在磁場中毫無反應——真正的1965年硬幣該有的錳鋼芯,早被鋼渣裏的硫腐蝕成了廢鐵。
    梅雨停歇那晚,雷宜雨在防汛牆新砌的磚縫裏藏了兩樣東西:    遠處,中國人民銀行的運鈔車正駛過長江大橋。車廂裏,新印的第四套人民幣封簽上,赫然蓋著“磁性油墨防偽技術驗收”的藍章——技術參數與武鋼錳鋼渣的磁性完全一致。
    大建蹲在倉庫門口,正往自行車後座捆紮裝滿殘幣的麻袋。車鈴鐺“叮當”一響——那是改裝過的電磁鐵,每次晃動都能吸起三米內帶鋼渣的紙幣。
    “雷哥,周瘸子把作坊改成廢品站了。”他咧嘴一笑,車筐裏躺著周瘸子親筆簽的《殘幣回收合作協議》,“每公斤收他八毛錢‘技術處理費’。”
    雷宜雨沒說話,痰盂“鐺”地扣在防汛牆上。
    這次滾出來的不是鋼渣也不是殘幣,而是一枚嶄新的十元硬幣——1991年版,鋼芯鍍鎳,在月光下像顆冰冷的子彈。
    硬幣正麵,“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字完整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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