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長江通訊總部，頂樓辦公室的空氣還殘留著昨夜暴雨帶來的濕潤與一絲緊繃。雷宜雨剛擱下與川省大區何大川溝通防刺工裝細節的內線電話，目光掃過桌麵上那份關於三星在鄉鎮小動作不斷的情報簡報，嘴角牽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秋後的螞蚱。”他低聲自語，順手將報告丟進待處理文件堆。這些上不得台麵的騷擾，在老吳那批加厚凱夫拉背心和十倍賠付的承諾砸下去後，就已經掀不起浪花了。他現在盯著的，是辦公室裏攤開的一張巨大世界地圖，紅色的標記像燎原的星火，密密麻麻釘在中非、東非的版圖上。
    辦公室門被大大咧咧地推開，瘦猴風風火火地闖進來，臉上帶著剛跑完一萬米般的紅暈和興奮：“宜雨哥！成了！非洲那頭，真他娘的神了！”
    雷宜雨頭也沒抬，指尖敲著地圖上一個叫“馬賽馬拉”的區域：“說重點。”
    “咱們那‘長江長亮’s5型號，太陽能充電，能待機足足30天的怪物，在塞倫蓋蒂大草原上，被牧民們當聖物供起來了！”瘦猴咽了口唾沫，眼睛放光，“貨剛鋪過去三天，第一批五千台，一掃空！你知道牧民拿啥買的不？”
    雷宜雨挑眉，露出一絲預料之中的玩味：“牛羊？”
    “猜對了！”瘦猴激動得直拍大腿，“牛！羊！駝峰牛！黑麵羊！啥牲口都有！咱們的代理商和渠道，按你定的‘浮動牲畜折價體係’，就地在部落酋長見證下估價交易。平均下來，一部s5手機，正好能換兩頭上好的壯年羊！就這，還有人嫌貴？嘿，搶著換！”
    一直安靜坐在角落處理數據的蘇采薇抬起頭，扶了扶細金邊眼鏡，清冷的眸子裏也掠過一絲訝異：“兩頭羊換一部手機？在草原上，這價值比算得過來？”她清楚s5的成本構成，聯發科的低功耗芯片、徐漢卿團隊改進的廉價高效太陽能板、老吳廠裏量產化的防水防摔特種塑料外殼，以及自己團隊開發的極簡係統隻有一個超長待機界麵、基礎短信電話功能和一個內置的牲畜健康狀況記錄小程序），整機成本被壓縮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換算成人民幣，離兩頭羊的市場價差著老大一截。
    “薇姐，這你就不懂行情了！”瘦猴湊過去，手舞足蹈，“草原上的牲口多的是，可手機是啥？新鮮神器啊！能跟幾百公裏外放牧的兒子通個信兒，能用那個內置程序記錄牲口生病和繁育信息，最要命的是——它能當手電筒！夜裏照明，找牲口，驅趕鬣狗，那亮光比油燈亮十倍！太陽能充一次管一個月，油燈點一晚得多少油？賬都算得門兒清！一個部落裏，誰家先買了，晚上手機屏一亮，那就是身份和實力的象征！攀比著搶著買呢！”
    雷宜雨輕笑出聲。他的腦海裏，清晰地浮現出前世那些在非洲大放異彩的“feature phone”功能機）的成功案例。s5正是他提前數年、基於這片廣袤大陸最迫切需求設計出的產品：不需要花哨的屏幕、複雜的應用，隻需要絕對強悍的續航、無與倫比的堅固性和幾個點對點就能戳中痛點的功能。太陽能？非洲最不缺的就是陽光！牲畜管理？牧民的核心命脈！照明？生存剛需！
    他撥通內線電話：“漢卿，s5在草原的實際反饋來了，超出預期。準備再追加五萬台，外殼顏色增加亮眼的紅、藍、金，非洲人民喜歡這個。另外，給瘦猴提供數據支持的那個小團隊，記集體一等功。”
    電話那頭傳來徐漢卿沉穩的回應：“明白了，雷總。顏色調整馬上安排產線。不過……”他遲疑了一下，“塞倫蓋蒂那邊的代理商傳回一個情況，說有個什麽……央視的節目組，好像在那兒拍野生動物，碰巧拍到了牧民大規模用牛羊換手機的場麵，還挺感興趣。”
    “央視？《動物世界》？”雷宜雨下意識地問。
    “不，好像叫什麽…《走近科學》？”
    萬裏之外的塞倫蓋蒂大草原，金色的陽光如同熔化的黃金般傾瀉在廣袤無垠的草地上。長焦鏡頭裏，一群角馬正排著長隊，奔騰著向遠方遷徙，場麵壯觀。
    然而，《走近科學》欄目組的張導此刻卻沒心情欣賞這自然奇觀。他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煩躁地盯著監視器上另一個方向拍攝的畫麵：一片臨時圈起的圍欄裏，擠滿了各色各樣的牲畜——黝黑健碩的非洲牛、長角粗獷的山羊、甚至還有幾峰單峰駝。而圍欄外，一個穿著傳統馬賽紅格子布“束卡”的年輕牧民，正被幾個族人高高抬起，一臉驕傲地將一部亮金色的手機高高舉起。
    “停下！拍這個！”張導突然對著對講機大喊，“小李，鏡頭推上去！給我特寫那個黃色的板板指太陽能板）！還有那個人舉手機的動作！”
    副手小王湊過來，表情古怪：“張導，咱們是拍‘奇特的自然現象和神秘的科學謎題’，您這拍起手機交易會……台裏能交代嗎？”
    “交代個屁！”張導猛地一拍大腿，“看看這場景！非洲大草原，原始部落，成千上萬的野生動物遷徙場麵是背景板，主角卻變成了牛羊換手機？還有比這更‘走近科學’的題材嗎？它簡直是在無情地嘲諷‘科學’這兩個字！這背後不藏著驚天大秘密？”他指著那些興高采烈拿著手機，笨拙地嚐試開機和充電的牧民們，“原始與現代的碰撞，生存需求與科技產品的奇妙融合，中國製造的廉價神器如何征服野性非洲？每一個點都散發著科學與人文交織的誘人氣息！這期節目要爆！”
    他果斷下令：“聯係國內，就說我們遇到重大選題變更！暫定主題：草原怪談——照亮大草原的神秘之光，現代電子產品的離奇‘牲畜價簽’！”他頓了頓，補充道，“想辦法，搞到一部他們用的那種手機！還有，我要見那個被舉起來的牧民！”
    幾天後，江城長江通訊總部，核心團隊視頻會正在舉行。除了各區域負責人，屏幕一角還特意開了個小窗口，接入的是正在肯尼亞內羅畢坐鎮的非洲區負責人。
    雷宜雨坐在主位，會議室裏的大屏幕上正播放著瘦猴緊急從渠道商那裏弄回來的影像片段——正是央視《走近科學》欄目組在塞倫蓋蒂抓拍到的、那些充滿戲劇性和荒誕感的牛羊換手機畫麵。影像不算高清，但那種原始的狂熱和現代化的碰撞感，隔著屏幕都能嗅到。
    “噗嗤……”蘇采薇看著鏡頭裏一個老牧民無比虔誠地舉著手機對著太陽曬“充電”的樣子，忍不住掩口輕笑出聲。
    趙三強指著屏幕上一個強壯的黑人小夥用手機微弱亮光嚇退一隻鬼鬼祟祟靠近羊群的斑鬣狗的畫麵，哈哈一笑：“嘿！這玩意兒還真頂用！比帶把獵槍都省事！”
    徐漢卿則推了推眼鏡，表情若有所思：“雷總，這個曝光……有點超乎預料了。雖然片子還沒製作播出，但以《走近科學》那種講鬼故事般挖掘背後‘科學真相’的風格，我怕……”
    “你怕他們把我們精心設計的商業策略，解構成一部‘怪力亂神手機下鄉記’？”雷宜雨接話，語氣裏帶著一絲調侃和篤定。
    徐漢卿點頭：“品牌形象角度，過度神秘化解讀，未必是好事。”
    “未必。”雷宜雨手指輕輕敲擊桌麵，“免費給我們做一場覆蓋全國觀眾，甚至可能引起社會熱議的廣告，而且標簽還是‘神秘的’、‘離奇的’、‘非洲草原熱捧的’，這種效應，砸上億廣告費都未必能達到。”他目光掃過屏幕裏非洲區的負責人，“巴圖，片子播了，咱們在非洲的訂單，估計要翻十倍。產線夠不夠？”
    屏幕那頭的非洲區負責人巴圖，一個精悍的漢子，立刻挺直了腰板：“報告雷總！完全沒問題！光穀二期新線早就調試好了，工人三班倒完全能跟上！當地組裝線也已經鋪開，隻等您一聲令下！”
    雷宜雨滿意點頭，轉頭對徐漢卿道：“漢卿，通知市場部，準備配合央視這次的報道。等片子播出，第一時間聯係欄目組，我們可以提供技術支持解釋太陽能技術原理，也可以邀請主持人來參觀咱們江城的光穀工廠——讓他們看看，這‘神秘之光’是怎麽‘科學’造出來的。順勢推一波我們的科技環保形象，把‘離奇’變成‘中國製造的驕傲’！”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一種洞悉未來的光芒：“非洲市場，隻是第一步。這太陽能手機背後代表的‘剛需’和‘下沉’邏輯，才是真正撬動未來的杠杆。磐石居蓋好的時候，我希望看到‘長江長亮’這個係列，不僅能照亮非洲草原的帳篷，還能成為中東沙漠裏趕駝人的伴侶，成為東南亞雨林裏采膠工的安全保障。”
    他看向一直安靜聽著的蘇采薇：“薇薇，財務這邊，從三星賠款挪出來的‘磐石居’應急基金裏，先撥一筆，讓漢卿團隊立刻開始下一代s6的研發。這次太陽能板效率要再提50，核心邏輯：極端環境下的生存通信工具。同時，成立一個專門小組，研究可適配這些手機的小型、廉價太陽能照明和簡易水泵係統。產品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生命之光’套裝。”
    蘇采薇沒有任何遲疑，手指在平板電腦上迅速記錄：“好。我會讓精算團隊最快出預算。配套係統研發費用，也一起規劃進去。”
    就在這時，桌麵上的衛星加密電話發出一陣特殊的嗡鳴。是董局的內線。
    雷宜雨眼神瞬間凝重，抬手示意會議暫停，接起電話：“董局？……嗯，我在聽……明白了。應力監測數據……謝謝您及時通報。震情預估模型同步發我郵箱一份。人員裝備，我會讓趙三強那邊……好，保密條例，我知道。”電話簡短而凝重。
    掛斷電話，整個會議室的氣氛仿佛被無形的壓力攥緊了幾分。眾人能感覺到老板身上瞬間轉換的氣場。
    雷宜雨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幾位核心：“三強，調往川省的抗震構件，一定要保證質量，倉儲點監控等級提到最高，任何異常立刻報我。特別是……汶川縣周邊的幾個預備點。漢卿，磐石居……特別是數據備份核心節點的抗震加固方案，按最嚴苛的軍用二級標準，不惜成本，立刻落實！”
    徐漢卿和趙三強同時肅然領命：“是！”
    雷宜雨的目光最後落在地圖上非洲那片紅色的海洋上，又似乎穿透了地圖，望向西北方向那片地質結構圖上蜿蜒的灰色山嶺。他端起桌上微涼的清茶，灌了一大口，驅散了那一閃而逝的沉重。
    “非洲那邊，”他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照計劃走。把s5給我鋪開！讓《走近科學》播，播得越玄乎越好！牧民、牛羊、手電筒……這些都是表象。記住我們撬動的，是全世界還在能源和信息孤島中掙紮的人，對‘連接’和‘光明’最原始的渴望！這條賽道，沒人能跟長江係搶跑！”他放下茶杯，聲音不高，卻如同鋼鐵交擊：“陽光之下，皆是市場。讓那些牛羊，繼續換！”
    會議結束，大屏幕陸續暗下。徐漢卿和趙三強匆匆離開去落實緊急任務。辦公室裏隻剩下雷宜雨和蘇采薇。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帶。雷宜雨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下方蓬勃建設的“磐石居”工地和更遠處光穀園區林立的新廠房。
    蘇采薇走到他身邊，安靜地遞過來一份剛打印好的“生命之光”套裝初步概念圖。她沒有問衛星電話的內容，隻是輕聲說：“非洲太陽能業務的利潤率模型出來了，比你預想的還要高出7個百分點。現金流很健康。”
    雷宜雨接過圖紙，目光在那些簡易而實用的太陽能組件設計上停留了幾秒，嘴角終於浮現出一絲真正的輕鬆笑意，反手握住蘇采薇微涼的手：“看到了吧？陽光不僅照亮草原，有時候……也能買下堡壘的根基，照亮最難熬的黑夜前路。這筆帳，值了。”
    蘇采薇望著他堅毅的側臉，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也露出了溫暖的笑意，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江城晴空萬裏，仿佛剛才衛星電話裏的陰霾隻是瞬間的幻影。但在兩人心中，一場新的博弈早已悄然在陽光與陰影的罅隙間展開。